“不关媚姐姐的事,为什么要把她扯进来?”

本以为顶多也就是伸头一刀,淑姜没曾料到,竟会把媚己也牵扯进来。

“为什么?”青姚绕着淑姜走了半圈,在她身后立定,与她背对,“这个问题,你应该在做事开口时就想清楚,而不是事后才来问。”

淑姜转身急道,“这真的不关媚姐姐的事啊。”

“和我说这些有用吗?”

听着青姚的冷言冷语,淑姜心火噌一下就起来了,她越过青姚,刚要出院门,便看见媚己走了进来,迎上她道,“阿淑,怎么了?”

“我……”满腔怒火化作了愧疚,淑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到青姚也在,媚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将淑姜拉过,随即向青姚打招呼,“媚己奉命前来,未知青姚小巫如何安排筮卜?”

“后日辰时初刻,是备选的吉时,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们吧。”青姚说罢走了出去。

顷刻间,偏殿内就只剩两人,淑姜不安地侧过身,不知该怎么面对媚己。

媚己则笑了笑,对淑姜道,“怎么,想去神女大人面前讲理?”

淑姜低了头,她方才是有这份心思,见是猜中,媚己挽住了淑姜的胳膊道,“好了,这件事没那么严重。”

“可将来万一……”

“那也是将来万一,阿淑,你记住,真要对付一个人,就算没有这件事,也有别的事,不差这一桩,若都挂在心上,只怕对方还没动手,自己就先垮了。”

“可媚姐姐……我连累了你。”

媚己闻言放开了淑姜,站到她面前,严肃道,“阿淑,你扪心自问,你当初说那番话时,会想到是今天这样的局面吗?”

淑姜摇头。

“这就是了,要对付谁,怎么对付,即便是再高明的占卜,也无法预测。对于不可能避免的事,苛责无益,只有面对。”

话是这么说,可淑姜此刻既感心寒,又觉不甘,“媚姐姐,用你来威胁我,这是不是也是权术?难道就只因为大王——”

“别说了。”媚己用手堵住了淑姜的嘴,“没错,就只因为一个疑心,有人借此兴风起浪,有人选择坦然处之,你,一开始就选择了后者,不是吗?”

“嗯。”淑姜点点头,眸中不觉涌出了些泪水,她开始有点恨水云院这个地方。

“走吧,该去斋戒沐浴了。”

到了筮卜吉日,令淑姜意外的是,青姚也是监督者之一,筮卜之前的祭祀仪式则由楚妘负责主持。

进入卜室后,淑姜也不敢多问,拿出姬旦送她的玉棋子,开始进行占卜。

媚己则坐在淑姜身侧,手执竹片,记录并核对卜算过程,青姚在两人稍远处,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不管怎么说,现场有了青姚,淑姜心下总算安定了些,她知道,青姚虽然是立场优先,但也不是不分是非。

定下心神,淑姜起手分棋。

一刻后,初爻,阴爻。

二刻后,二爻,阳爻。

三刻后,三爻,阳爻。

三爻成卦,下卦为风,皆不见动爻。

淑姜心中一沉,抬头去看媚己手中记录,只怕是自己算错了。

媚己知她是要核对,将竹片递了过去。

对了两遍,淑姜确认没错,才往下画卦。

只是,不知为何,淑姜总觉得有些恍惚,竹帘低垂,燃香成界,分明与外隔绝,偏偏就有续断蝉鸣声传入,令她心浮气躁。

从来洛邑起,加上这次占卜,淑姜共用了三次周易,前两次皆是山风蛊,这一次,下卦又出现了风卦,这真的不是巧合?

见淑姜迟迟不往下画卦,媚己疑惑道,“阿淑,怎么了?”

淑姜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一边青姚目光冷冷扫了过来,随即眉角微挑,“风卦?”

“嗯,没有动爻。”淑姜不安地补充道。

青姚收回视线,淡然道,“不过是个下卦,继续。”

媚己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见两人面色皆是凝重,谁也不开口,只好收起疑问,专心记录。

磨蹭了约两刻的工夫,淑姜终是得出第四爻,阴爻。

一瞬间,淑姜听见自己的呼吸重了起来,外头的蝉鸣声愈发令她烦躁,她抬头看向青姚,青姚的视线却没转过来,平视着前方,漠然道,“继续。”

淑姜深吸一口气,炎炎夏日,室内却莫名有些冷。

第五爻,算到最后一变,淑姜突然放了手,怎么也卜不下去了。

青姚冷笑一声,行气铭“当当”如钟撞响,霎时,一道白色身影自她背后蹿出,穿墙而去。

“装神弄鬼,也不看看是在谁面前!”

青姚说罢劈手夺过媚己手上的竹片,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媚己连忙护住淑姜道,“青姚小巫,你该不会是怀疑阿淑吧?”

青姚目光扫向媚己,“你也很值得怀疑。”

“不,这和媚姐姐无关,她根本就不知道上次的卦是什么!”

“阿淑,到底怎么回事?”

“媚姐姐,上一次……占卜蚕室之事,得出的是山风蛊卦。”

媚己转头看向那堆玉棋子,不死心地问,“动静爻也一样吗?”

淑姜点头,又摇头,“之前那卦,动爻是上六,这个……还差最后一爻,如果最后一爻……”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捣鬼,继续卜吧。”青姚冷冷盯着两人,仿佛要从两人表情中捕捉出什么来。

淑姜忽而推开媚己,收拢起玉棋子,闭眼行气感应,好一会儿,也没感应出问题。

“问题不在棋子上,要在玉上动手脚,还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青姚的声音冷冷传了过来。

淑姜“哗啦”放开棋子,手撑在地上,有些不敢置信道,“难道问题出在我身上?”

“是,就在你身上,所以,我让你继续卜下去。”

“不可以,不可以再卜下去,这是一个陷阱,是诅咒!”

“是吗?那就更要卜下去了,才好追出咒源在哪里。”

“不,不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若再占下去——”

“什么?第三次?”

这一次,青姚终是变了脸色,她一下起身,走到淑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声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我占雨时……用了周易……也是……。”淑姜说着不禁低下了头。

青姚面色更寒,轻斥道,“糊涂东西,为何不早说?”

“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没想到会这样?你还有没有身为巫者的警惕和自觉,这件事,你早在第二次占出蛊卦时就应该上报了,就算当时人多,不好说,你也应在事后同我……”青姚说着突然住了口,甩袖道,“罢了,就不能指望你,都给我在这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青姚说罢,走了出去,还同守在外面的大巫嘱咐看好两人。

淑姜止不住发抖起来,她连忙圈住自己的双膝和臂膀,媚己也赶紧搂着她道,“阿淑,别怕,社庙有神女大人在。”

淑姜摇了摇头,脑子里乱成一团,唯有一张面容是清晰的,是乔姒。

这一切,会不会和乔姒有关?

乔姒最擅操纵蛇,那修蛇可以缩成手指般粗细,若是溜进社庙……

淑姜想到这里,又伸出双手,去看手背上有没有红线。

手背之上一片光洁,早些年被修蛇咬过的齿印,没留下半点痕迹,仿佛不曾存在过般。

那么,会不会是修蛇遗留在自己体内的蛇毒?

恍惚中,淑姜又听见蝉鸣,她霍然起身,不经意推开了媚己。

“阿淑……”媚己连忙跟上,拉住她,“我们不能出去。”

“媚姐姐,你……是否知晓昆吾国的巫方?”

“略晓一二,毕竟同宗同源,阿淑,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淑姜摇头,恍惚道,“我……我不确定……媚姐姐,鸣蝉能当咒源吗?”

“鸣蝉?”这次轮到媚己摇头,“蝉能脱壳转生,玉蝉用秘法制后,可以含口生津,玉液炼形,当然,我们那儿的巫者死后,也会口含鸣蝉,寓意着玉液炼形,实际并没什么作用。”

“这么说来……是用来炼形的。”

“是啊,我没听说过其他的用途,你且冷静,告诉我,为何会想到这个?”

“我……我只是觉得,好像从覆射开始,我就一直听到虫声,这个声音一开始‘莎莎’的,我还以为是春蚕,但到了后来,就渐渐变成了蝉鸣,我心里特别烦躁时,好像也会留意到蝉鸣。”

“莫非是蛊?若是中蛊,那就更好查了。”媚己说着捉住淑姜的手,施展起祝由术,只不到片刻,媚己就收了手摇头道,“不对,我对你用过鬼门十三针,你有没有中蛊我最清楚,更何况,我们一直同屋……”

媚己说罢脸色愈发难看,淑姜也一下子明白过来,若不是蛊术,又和虫有关的话,难免不让人想到月妫身上。

可这样的猜测,没有丝毫的证据支撑,更何况,月妫已经被幽禁起来,又受了打神鞭,神魂重创,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捣鬼的人。

没怀疑对象,比有怀疑对象更可怕。

可见对方布局深沉,尤其还是在涂山神女眼皮底下。

这下,淑姜又不得不怀疑起乔姒来,可若是乔姒所为,她远在岐山,又如何对自己下手?

若真是乔姒,事情只会更棘手,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去怀疑一名神女,无疑是自寻死路。

见淑姜惊惧难安,媚己只好不断安抚着她。

又不知过了多久,青姚再度来到卜室,身边跟着楚妘,两人联手施展巫方,将淑姜和媚己查了个遍,却也没查出什么。

“回去吧。”青姚悻悻收手后嘱咐道,“今日之事,谁也不可说,尤其是铃嬴小巫。”

铃嬴?

淑姜不由奇怪,这事能和铃嬴扯上什么关系?

只是看青姚的脸色,淑姜也不敢多问,同媚己一起回了屋。

才进屋子,淑姜便感到了不对劲,与媚己对视一眼,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