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柒见鲁平已放下戒心,如同他平日在咸阳玩耍,狂妄至极,口无遮拦,立刻插话进来,“如若太仆恼你曾经连累过我,不肯收养你的孩子,你又如何是好?”

鲁平伸了个懒腰,脱口而出:“卖了就是!我连自己都顾不上,还管得了他们死活!”

鲁平话一出口,张令史就冲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此时此刻,张令史真正是想打自己两耳光!

他只与陆柒相处了一天!一天而已,就被陆柒感染得“令史”上身,一心只想追查真相,寻找线索。昨日看到陆柒审问张氏姐妹,被他的审问技巧折服,今日见有机会,便雀雀欲试蠢蠢欲动,更想摘得头筹,名正言顺地抢得功劳。

现在好了,重要的一个问题张令史如愿地审出来了,却违背了他最初的意愿——他是来监视陆柒,保证鲁平无罪释放的!

陆柒依旧平静,稳如泰山地站在鲁平面前,“可是你杀了你的孩子?”

张令史捂住鲁平嘴的那一瞬间,鲁平已明白自己掉入了陆柒的陷阱,他又气又恼,再次不经大脑地吼道:“我没杀他!”

“哦?可是张令史审问你时,你可是承认了是你杀的。”陆柒淡淡说道:“爰书上都有记录的。”

“那就是我杀的又如何!”

“你为何要杀!”

“那孩子哭得厉害,长了三条腿,还青面獠牙,大晚上打雷闪电的把本监长吓得魂都没了,突然看见这个怪物,当然要杀!”

“那你如何杀他的!”

“安车里有寝衣,我顺手拿着蒙死他的!”鲁平几乎疯狂,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他太吵了!就知道哭,哭得烦死了!我本来还想抱着哄哄,哪知道他是个怪物!刚生下来就哭得喘气,本监长的好运就是被这孩子哭没的!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就算张令史要塞一团布到鲁平嘴里,也已经来不及了。

张令史颓废地看着鲁平,心想:“你这个蠢货!别的本事没有,认罪的速度比野马还快!”

即便这样,张令史还是不得不出面打圆场,“鲁监长只是说想卖了孩子,没说想杀!至于他当时为何要杀婴,鲁监长也说了好多回了,是看到了怪物……孩子是怪物啊!”

鲁平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身为咸阳人,又在朝廷里做事的鲁平,当然知道,如果他因为无力抚养孩子,因为家中负担太重而杀婴,在秦律中是有罪的,视为擅自杀子,应黥为城旦舂。

如果是因为孩子是怪物或者肢体不全而杀,不予治罪。

所以他的杀人动机,是取决他是否会被黥为城旦舂的重要标准。

卢县令一直迟迟无法判案,是因为鲁平一口咬定孩子是怪物,但通过验尸可知,孩子正常。再加之张琼的供词,对鲁平极不为利。

如今陆柒再来核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鲁平被判有罪的可能性极大。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失心疯地说出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话,不正是自掘坟墓嘛。

就连张令史都觉得回天无力,鲁平自然也是无计可施。

“真的是怪物,那孩子一生下来我就觉得怪,哭声不对劲。当时马车里的灯膏灭了,刚巧刮来一阵风,车帘子吹起来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正好照在这孩子身上……”

鲁平说到后面,开始哆嗦起来,他在自己的髋骨处指了指,带着哭腔说:“孩子这里多了一条腿,细细的,短短的……太吓人了。”

陆柒察颜观色,直觉他不是在说谎。

可实在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鲁平的说词,陆柒也不敢平白无故地相信他。

“然后呢?”

“当时那孩子就在我妻子旁边,我见是怪物,闪电过后就叫她把孩子包裹好,然后……用寝衣蒙死了他。”

再后来,就被查看庄稼的农夫看见,将他捉拿归案。

陆柒没有再问下去,他默默起身,走出了屋子。

张令史紧跟其后,不停地问:“怎样了!陆令史是如何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