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见慕揽着她的腰,温清笑道:“属下就是个职方司的员外郎,人微言轻的,与其花费那些心思,倒不如好好陪陪公主,看你最近累得都瘦了圈。”
萧絮眉头微锁:“没法子,太医给的药总算有些起色,可父皇的精气确实大不如前,永安殿连瑞炭都烧上了,我如今只盼着冬日稍微暖和点,等到春天,或许爹爹就好了。”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诚早就油尽灯枯,不过吊着一口气时好时坏慢慢熬罢了,别说满朝上下那么多官员,甚至连谢宝章都在等着皇帝驾崩,万事启新的时刻。
只有萧絮还在期盼奇迹,希望父皇能再多活几年。
裴见慕嗯了一声,与她十指相扣:“公主孝感动天,一定会的。”
寝阁灯火微弱,人脸在烛下泛起橘黄,太监跪在地上,仔细地公主盥足。
热水流淌过,仿佛有千百只温暖的小鱼吮吸她的脚背与足窝,疲倦在此刻尽数消解,萧絮眯着眼睛,总算注意到床头边摆着的一盘蜜橘。
她惊讶道:“如今天都那么冷了,蜀地还有新鲜蜜橘贡上来?”
裴见慕点头:“尚寝局今日下午送来的,说是十公主嫁去了蜀门唐家,所以今年贡来的蜜橘格外多些,晓得公主欢喜,按定例分完后这些就全给您了。”
“十妹可真贴心,嫁那么大老远居然还想着我!”萧絮惊喜地探过去抓一个,忙不迭地扒起来。
她欢喜吃甜,也欢喜橘子清香的味道,沐浴时吃个橘子,都要把皮扔到热水里激发香气,指尖顺溜地掐进橘脐,特意剥得细碎,小太监会意,捧起两只手接着。
裴见慕看着好笑,实在没忍住,对着她的耳廓轻轻咬了一口。
萧絮懵懵地抬头:“怎么啦?”
他抱着她微笑:“看见这个橘子,属下就想到与公主初遇的那日了。”
秋高气爽的艳阳天,扎透橘肉的箭,丢在地上的洁白橘络,落在他唇峰的指尖,杳杳缠缠春宵一夜。
萧絮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贴着他的脖颈轻轻笑:“裴公子丰神俊秀,是在等本殿喂你吗?”
他挑眉:“倒也未尝不可。”
萧絮快速地剥干净橘子,择取其中最圆润饱满的一瓣,往他嘴边送去,裴见慕薄唇刚蹭到橘瓣,忽得蹙起了眉。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他抵着她的额角,面庞微微臊红:“公主,还有人在呢。”
萧絮足尖轻点水面,哼笑道:“还不快下去。”
小太监诶了一声,赶紧理衣裳起来,退出去的还不忘帮他们把门带上。
确认人已走出,裴见慕猛地出手,立刻夺过蜜橘,抱着她在榻上滚了好几个圈,萧絮猝不及防,双腿足尖的水渍全飞到**。
“公主,这橘子有问题。”他扶住萧絮的肩,眼神镇定,“公主还记得蔡公子曾在枣子里下过砒霜吗,这橘子的味道闻起来和那日的枣子一模一样。”
“什么?!”萧絮震惊地瞪大双眼,俯身使劲嗅,“等等,好像是有点奇怪的味道!”
裴见慕旋即翻身下床,打开妆台上的套盒,随便抽出一根素银簪刺入橘肉,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银洁簪尖转成黑色。
有人想要她的性命。
萧絮双手握得关节泛白,指甲扎进掌心却感受不到疼痛,脑海里思索千万遍,实在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裴见慕拿过果盘,每个都放在鼻下仔细闻,沉吟道:“公主,这盘蜜橘应当都下毒了。”
萧絮拉开妆台前的椅子,启开傅粉盒为自己上妆,冷静地说:“该预备的都预备好,该藏的都藏好,今晚宫里有的忙了。”
裴见慕应声道是。
半个时辰后,千秋殿传了太医,道衡国公主自吃了尚食局送的橘子就开始吐,连胆汁都呕得干净。
萧絮面色苍白地倒在**,太医对着半截**的皓腕号脉,她在被下乱扣经络,心跳得飞快。
项太医拱手行礼:“所幸公主吐得早,毒物到底没吃下去,微臣为您开副安神静气的方子,您喝下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萧絮体态虚弱,点头道:“多谢太医,此事事关重大,还劳太医即刻告知母后……宫中有人要害我。”
项太医连忙应是:“公主殿下放心,哪怕您没说,微臣也会去禀报的。”
太医出去后,她望着空寂的帐顶满脸呆滞,胸中溢满悲怆。
萧絮自问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权谋算计都是被逼无奈下的最优解,平日遇见能帮的总想着拉一把,也算积善行德,实在没想到操心劳碌到今天,居然有人想要她死。
心寒至极。
床头的琉璃灯轻轻点亮,裴见慕宽下外衫与鞋袜,紧紧揽她入怀。
萧絮直到此刻才觉得有些害怕,抓紧他的衣衫,浑身控制不住地抖动:“见慕,抱抱我。”
“属下方才去了凤藻殿给皇后娘娘回话,公主放心,一盘橘子经手过多少人,总能查出来的。”他轻轻安抚,低头问,“公主强逼自己吐了大半缸子,现在可饿吗?”
萧絮声音带着哭腔:“饿,我都要饿死了。”
“太医给的安神汤属下替公主倒了,属下在小厨房给公主亲手炸了点面粉团子,刚才自己也吃了两个,您既然饿着,可要吃点?”他解开贴衫系扣,炸面团子的油渍渗透几层单薄的黄宣纸,胸口一直捂着,摸起来滚烫。
萧絮凑过去咬了口,破涕为笑:“好难吃,你怎么做的?”
裴见慕摸摸她的脑袋,介绍道:“面粉加水,揉成团子,放在灰油里炸,炸得飘起就拿过来了。”
萧絮:“……你没放糖?”
裴见慕震惊:“还要放糖?”
罢罢罢,她活了二十来年就没听过“炸面团子”这玩意,裴见慕做法简单粗暴,显然炸熟面团已花尽他此生厨艺所学,凑合吃呗。
她慢吞吞地吃第二个,继续问:“你为什么要用纸包着放怀里啊?胸口油腻腻的多难受,拿个碟子装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