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陆易安!!!”林睿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头上的热毛巾掉在地上,刘宛央听见动静,赶紧把她按回**去,“别乱动,别把吊针弄掉了。”

林睿揉揉眼睛,太阳穴里仿佛埋了一只不断跳动着的青蛙,挑动着每一根神经都在痛,她用没插针头的那只手摩挲着病床旁边桌子上的眼镜,这才看清楚坐在床边满目担忧看着自己的林庭安,她把脑内断断续续的片段和场景艰难的拼接起来,这才记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关切的看着刘宛央林庭安问:“易安呢?她怎么样了?在哪个病房。”

刘宛央深深叹了口气,眼眶微微泛红,怜爱的摸了摸林睿额前的碎发,温柔道:“你先好好休息,先别管那么多,乖乖,躺下再睡会。”

“庭安,你告诉我。”林睿执着的要知道陆易安的情况。

林庭安面带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医生把她,抬到救护车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呼吸了,没救过来。”

林睿能清晰的感受到林庭安说的话抵达脑海的瞬间,礼花一样的言语从心底争先恐后涌到喉头,她想说如果我拦住她,是不是她不会死,她想问陆易安抬到救护车上的时候有没有喊痛,她想,她想……

那么多冲上喉间的话,突然猛地偃旗息鼓,那么多的情感堵在那里,猝不及防的催下她落雨般的泪,或许是楼顶的画面带来的冲击太大,没来得及释放身体里积压的这样多的泪水,她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哭声一下一下的砸在林庭安的心上,心疼的她直掉眼泪,刘宛央在一旁看两个孩子搂在一起哭,心里也不是滋味,同为家长,不用以己度人也足够感同身受,孩子没了,对家长是怎样的打击。

陆攸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高考的两天,大脑一直处于麻木状态,答题几乎全是靠肌肉记忆,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是陆易安最后血淋淋的样子,最后一科交卷铃响起,学生们全部放下笔,交卷后兴高采烈的往学校外面走,陆攸同一个人呆坐在座位上,手里依旧保持着握笔的姿势,眼睛愣愣的瞪着已经没有试卷的桌面,收卷子的两位老师对她满目可怜,没有打扰放空的她,离开教室的时候没锁门。等到陆明气喘吁吁的找到教室的时候,天色已晚,夏日黄昏橘色的光芒从教室的窗户投射进来,铺在陆攸同身上,像一尊雕塑。

陆明走到她面前,蹲下,自下而上望着她,发现下颚底下有明显的几个红点,那是从高处掉下来的陆易安溅到她脖子上凝结干枯的血点,他立时眼尾一片灼热,眼泪裹挟着心痛突兀又滚烫的落下来,他把手放在陆攸同的下颚上,一下一下的揩着皮肤上已经发黑的血点,眼光往下降了降,发现衣服领子上也有,他的这个孩子穿着沾染着死去另一个孩子血液的衣服过了两天,这样想着,疼痛开始从毛孔四面八方的泄露出来,他低下头把头抵在陆攸同身上呜咽的低吼出声,许久,潦草的擦擦眼泪,哑着嗓子说:“攸同,走吧,跟爸爸回家。”

陆攸同木讷的点点头,跟在陆明身后木偶一样的走。

“你妈妈刚从医院里出来,还在家休息,咱们现在去吃点东西,再给妈妈带回去吃。”陆明没话找话的说。

陆攸同捏了捏陆明的手,表示赞同。

秦胜男虽说出院了,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也没问陆明带着陆攸同去哪了,随便吃了几口他们带回来的吃的进屋睡觉了,陆明跟陆攸同说了好几句话,都没有回应,陆攸同张嘴巴尝试好几次,嗓子里没发出一点声音,陆明察觉出不太对,顾不上叫醒秦胜男,开车带她去看急诊。

“受到巨大刺激和过度悲伤导致的短暂性失语,没什么事,也不是吃药能解决的,还是你们家长要从心理上多做安抚,慢慢的就能说话了,不要再刺激她就好。”医生看了陆攸同的做的各项检查和拍的片子,表示没有严重的问题。

“好好地怎么会突然不会说话了,这要是一直好不了怎么上大学呢?”秦安宁拧着眉头看这眼前沉默木讷的陆攸同,担忧的说。

“大姐,孩子现在这样,不是考虑以后怎么上学的时候吧。”陆明没忍住,极力克制着语气里的不满说。

秦安宁没接他的话,又问:“胜男怎么样了?”

“刚出院,心情也不怎么好,晚饭没吃多少,也不爱说话。”陆明说。

“嗯,家里出现这样的状况,老婆孩子连着出问题,你是家里顶事的,要撑住,后面还有孩子的葬礼要办,包括下葬之类的事,你也是要多注意身体。”秦安宁说。

“嗯,放心吧姐,我没事。”陆明宽慰她说。

“也挺晚的了,带孩子回去睡吧。”

“行,那我们就先走了,麻烦你了大姐,大晚上的攸同出问题还把你叫来。”陆明客气的说。

“没事,攸同跟我的孩子一样的,快回去吧。”秦安宁摆摆手,转身往医院门外走,陆明开车带着陆攸同回家。

陆易安的葬礼很简单,只是亲戚朋友来告别一下,林睿隔了接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又见到了陆攸同,她上前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颊,自己的那一拳终究是用了力气,白嫩的脸上还有青肿的痕迹,林睿伸手轻轻摸了摸肿起来的地方,歉意的说:“对不起啊,攸同,当时是我太没轻没重了,没想到给你打的这么严重。”

陆攸同轻轻的摇摇头,手指指了指嗓子的位置,摆摆手。

“你不能说话?嗓子哑了吗?”林睿关切的问。

一旁的林庭安红着眼睛问:“是因为受到刺激暂时不能说话了吗?”

陆攸同点点头,勉强的挑起一个微笑,眨眨眼睛又轻轻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她在手机上打字:医生说以后慢慢会好。

林睿点点头,想说什么搜刮尽大脑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词汇,她能说什么呢?陆攸同和陆易安血脉相连,猝然的失去她只会比自己更加痛苦,还会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悲痛,至少是她无法想象的。

林庭安也是同样的感觉,她看到林睿欲言又止又绞尽脑汁想不出说什么的样子,悄悄牵起她的手,刚好看见秦安宁从门口的方向走过来,顺手揉揉红肿的眼眶,说:“那我们先回去,你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就给我们发消息或者打电话。”

陆攸同点点头,挥手跟两个人告别。

林睿手紧紧的牵着林庭安的手从殡仪馆走出来,两个人沉默不语的一直走到路口,林睿停在马路边上,望着来来回回过马路的人,突然蹲下痛哭起来,林庭安站在旁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弯腰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两只手臂牢牢的抱着她,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后背,温柔的安抚她,她知道自己不需要问林睿为什么哭,她没能抓住陆易安的遗憾带来的伤痛要用很长时间去消化,以后很可能会有很多个这样的时刻,她想,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是以后林睿每一次突兀的情绪崩溃自己都陪在她身边而已。

眼看着林睿哭的愈加伤心,呼吸又凌乱了起来,她有些担心林睿再次过呼吸,拍拍她的后背温和的说:“放平呼吸,慢慢的深呼吸,不然会很难受。”

“你怎么……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哭。”林睿抽抽搭搭的说。

“你需要发泄,不管因为什么哭,都有我陪着你就是了。”林庭安说。

“我只是突然想到,陆易安那么高的个子,高高瘦瘦的身形,最后就变成了一小捧灰,蜷缩在一个小盒子里,想到这我就好难过。”林睿不停的抹着眼泪。

“我知道,我都知道。”林庭安掏出纸巾来蹙着眉给她擦眼泪,“一会回去吃过午饭好好休息一会吧,最近你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一直做噩梦。”

“好。”

两个人进家门刚好饭做好了,刘宛央看见两个人都是泪汪汪的样子,没有多问,招招手示意她们吃饭,林睿坐好喝了半碗摆在面前的鸡汤,拿起筷子想夹一个鸡翅给林庭安,眼睛落在餐桌上的那盘红烩牛肉上,胃猛地被狠狠的捏了一把,浓烈的反胃和呕吐感带着一种灼烧感一路撕扯着胃和食道翻涌上来,她刚刚喝下去的半碗汤控制不住的全部吐出来,从椅子上滑下去,跪在地板上一阵阵的干呕,突如其来的呕吐把在场的林庭安,刘宛央,林昊海都吓了一跳,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庭安,她指了指餐桌上那盘红烩牛肉问:“是因为这个吗?”

“嗯。”林睿扯了张纸巾擦着自己因为呕吐流淌的满脸的生理性泪水,表情痛苦的点点头。

“我拿下去,不吃这个了啊。”刘宛央把那盘牛肉端回厨房,拿来拖把拖干净地板。

林睿因为刚才的强烈呕吐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半碗饭,回房间躺着睡午觉,林庭安睡在她旁边陪她。

“易安!陆易安!!!”午睡睡着还没有半小时,林睿再次惊醒,满脸泪痕,裹着被子瑟瑟发抖,林庭安怎么安抚都没有用,因为挂在衣架上的红色裙子,再次反胃呕吐起来,刚刚勉强吃下去的半碗饭全部吐了出来。

闻声进来的刘宛央果断的把房间里所有红色的东西拿走,看着崩溃不已的林睿,担忧的看向同样一脸严肃的林昊海:“带她回北京去看看吧,一直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

“嗯,刚好要回去办点事,而且两个孩子的出国手续也需要办理,一起回去吧。”林昊海点点头,看着脸色苍白躲在林庭安怀里的林睿:“去安定医院挂个号看一下。”

“宜早不宜晚,你现在买机票,我去收拾收拾东西。”刘宛央说。

“知道,”林昊海应了一声,顺手把刘宛央没注意到的一个红色杯子拿在手里,眼神忧伤的看着被痛苦淹没的女儿,站在那呆了很久,还是默默的转身离开房间,他同样被林睿的痛苦覆盖住,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尽力的平衡家庭和事业之间的关系,用不忙的时间去尽量陪伴林睿的成长,可是当林睿深陷在失去好朋友的痛苦之时,他发现他并不了解他的孩子,连一句温暖一些的话都说不出来。

“办手续的事先缓缓吧。”林昊海迟疑的对刘宛央说。

“嗯,你记得机票的事。”刘宛央轻轻应了一声,忙着收客厅里红色的东西,头也没抬。

“记着了。”林昊海过去帮着一起收拾,刘宛央有一瞬的惊讶,很快恢复平静,夫妻俩一起把家里所有红色元素的东西收起来,以免再次刺激到林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