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像个没人要的人偶摆在医院的停尸房里,停尸房的工作人员从冰柜里拉出赵鹏的尸体,赵远程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形容,没人要的人偶,还是脏兮兮的人偶,他毫无情感波动的想着,赵鹏在喝酒喝的醉生梦死的时候突然死亡的,是死在能满足他欲望的梦里,还是死在他肮脏不堪的思想里呢?
“我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倒在沙发上了……”刘执以为他的沉默是因为强烈的悲伤,有些欲言又止的说。
“没关系的,谢谢你肯为他收尸。”赵远程没犹豫的打断他,转身面对着刘执鞠了一躬,诚恳的说。
“没什么,你现在先回学校吧,跟老师说明情况再回来把丧事办了,接下来呢?有没有什么打算?你知道妈妈在哪吗?需不需要我们查一下,安排你和妈妈住一起。”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妈妈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我过去也不怎么方便,刘叔叔,麻烦你先送我回学校吧。”
“好,咱们走。”刘执越发的觉得这个孩子可怜,揽着他的肩,牢牢的抱他一下以示安慰。
“出什么事了?”魏乐看到赵远程脸色并不好,关切的问。
“赵鹏死了。”赵远程没事人一样的边写习题边说。
“啊?那你还在这干嘛,还不快回去处理事情,以后怎么办,要联系你们家的亲戚吗?”魏乐瞪圆了本来不怎么大的眼睛,虽然知道赵远程和赵鹏的关系已经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但是面对赵鹏的死讯,赵远程过于淡定的反应还是让他感到讶异。
“没事,等明天联系一下火葬场烧了,埋到老家的地里去就好了,没什么复杂的,赵鹏这两年酗酒成性,也不工作,家里搞得乱七八糟,亲戚们也都不上门了,反倒是清净,”赵远程说着,眼眶微微泛酸,他内心困惑着抬手揉揉眼睛,赵鹏毁了他的生活,如果继续下去还很有可能毁了他的人生,他不知道在多少个被他打到遍体鳞伤的夜晚诅咒这个无能酗酒的暴力狂去死,如今真的死了,自己居然在为了他的死鼻酸眼痛,也许,这是那点仅剩的血缘带来的微小反应。
“那你……这段时间去我家住吧。”魏乐试探的问。
“阿姨照顾你就很费心神了,再多一个人,更辛苦,没事,我自己一个人住可以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你,你放心,不会忘记麻烦你的。”赵远程很勉强的对魏乐笑了笑,锤了一下他的肩。
“你知道不?学校处理结果下来了,也没处分也没警告,但是白老师不声不响的辞职了,前天就从教师公寓搬走了,一直都没来学校上课。”
“啊?白老师辞职了啊。”
一旁两个女生的对话引起了赵远程的注意,他一把抓过其中一个女生,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腕问:“你说什么?谁?谁辞职了?”
“哎哟你轻点,别的班的美术老师辞职了你这么反应大干什么?”女生被他抓的吃痛,猛地甩开手,杏眼圆睁的恼怒道。
“白老师!”赵远程飞一样的跑出教室,往艺术楼的美术办公室跑去,刚好赶上白宜年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办公室门口,眼睛痴痴的盯着正收拾自己画笔画册的白宜年,白宜年感受到来自门口的目光,抬头看见直直盯着自己的赵远程,一如既往的用和朋友对话的语气问:“你不上课,来我办公室门口做什么?不会是来送我吧?是听说了什么?”白宜年了解赵远程的性格,他是个很容易钻牛角尖,想事情容易偏颇的人,因此和他说话时言语之间不易察觉的带上一丝安抚,“外人说的那些不用放在心上,本来我也是打算辞职的。”
“你要去哪?”赵远程单刀直入的问。
“北京,好朋友开了一间插画工作室,打算过去做个插画师,倒是你,好好学习,离开这个消耗你拖累你的地方,你也有更远更好的路等着你。”白宜年摸了一下赵远程的短发,语气诚恳。
“你要等我,一年以后我会去北京找你。”赵远程说着,暗自下了决定。
“不要随便因为什么事情,什么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我一直都在试图让你明白和了解,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是寄托在你在意的或者喜欢的某个人身上,如果是想去北京读大学那很好,我认同你的选择,但是如果单纯的为了我去北京,那我并不认同你的选择,也不会见你,明白吗?”白宜年严肃的对他说。
“我懂了。”赵远程莫名的觉得脸侧火辣辣的,答应着点头。
“好了,快回去上课吧。”白宜年背上背包,示意他回教室。
“嗯。”赵远程转身往教室走,许多没说完的话淤堵在他的胸腔,沉进身体的最底部,随着他跑动的脚步晃来晃去,有的甩进记忆,有的飞进心里,脚步的晃动像一个筛子,筛到最后,只剩下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呢?
赵远程往教室走的路上想着,是不甘心就这样把白老师放走了,或者是不甘心赵鹏就这么死了,还没让他等到自己强大起来报复他,他就自己在某个没人在侧的夜晚死了。他会求救吗?白老师会记得我吗?两件事杂糅起来交叠出来的想法刺激的心里又苦又酸,他埋头快走,回教室一声不吭拿着笔飞速的写试卷,一行一行的习题向着脑海中鱼贯而入,似乎是想打碎身体里那些又苦又酸的东西。
心理和思想上很依赖的人离开了生活,如同幽深的伤口开始生长新的皮肉,伤口产生时,在瞬间撕裂皮肉,血液从伤口里飞溅出来,流淌的四处都是,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等到伤口被处理好,神经才后知后觉般的反应过来,开始大量密集的调动痛感,来自四面八方的痛感从新的一周周一开始,停留在赵远程心里不断的游**着冲撞着袭击他,他想念白宜年,疯了一样的想,也痛恨陆易安,失去理智的恨。
海州一中的体育课一直是两个班随机搭配着一起上课,周二的体育课是S班和七班的一起上,因为连续一个月没上过体育课,张扬难得的松了口,允许S班的学生上节体育课,陆易安和陆攸同,林睿林庭安说说笑笑的拿着网球拍准备打网球。
“今天让你输个片甲不留!”陆易安夸张的挥着拍子对林睿说。
“你以为是打篮球哦,网球可是我的强项!不信你问庭安。”林睿得意洋洋的冲林庭安抬抬下巴。
“是是是,我家林睿打网球可是拔尖的。”林庭安很配合的说。
林睿的脸红了一阵,“我家林睿”四个字惹得她心里一阵悸动,女孩子间这种宣示主权的词汇总会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归属感,让人心里暖暖的,也面红心跳。
“我学东西可快了,后浪拍前浪,懂不懂?”陆易安扛着球拍指指网球场,“走啊,好好打一场球,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啧啧啧,吹牛。”林睿不服气。
几个人打打闹闹的声音引起了独自坐在足球场边赵远程的注意,他的眼神扫到陆易安,对这位白宜年格外上心欣赏的学生克制不住的生出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全世界的人都围着她转,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抢走自己唯一珍贵的东西,中考分数不够家人眼睛不眨的为她交动辄上万的择校费,数学不好能够找到轻易不给学生补习的老师辅导功课,生病了好朋友轮番的看望她,就连遇到写生的白宜年,也能轻而易举的获得白宜年的喜欢,凭什么呢?凭什么?
赵远程越发愤恨的在心里大声的质问着,明明已经什么都有了,有钱的朋友,良好的家境,优渥的社会资源,却还要把白老师从他的身边夺走,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抢走的是他唯一的光芒。如是想着,他克制不住的走到网球场边,远远地看着陆易安和林睿一来一回的打网球,一直到下课,他鬼使神差的跟着她们几个人,一直走到走廊楼梯口的位置,他想不清楚自己想干什么,准确的说是理不清楚身体里如此浓厚情绪之下该做些什么,这样想着,听到走在前面的陆易安惆怅的说:“不知道白老师现在怎么样了,到北京了没有,妈妈一直把我关在家里,我都没机会送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她都离开海州去北京了。”
“你们不是加QQ了么,等回家上线问问。”林睿轻描淡写的说。
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赵远程清楚的感受到身体的怒火燎原般席卷了全身,口不择言的他语出讥讽:“这都分开了,还心心念念的想着,看来你们这对师生恋还挺刻骨铭心的,”赵远程面目扭曲的往前走了一步,“女人和女人恋爱都做什么呢?也会和电影里一样吗?”
“你说话小心一点。”林睿握紧了手里的网球拍站在台阶上自上而下的怒视着他。
“林睿,不要。”林庭安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起冲突。
“怎么了?有脸做还怕人说?依我看,你妈妈闹成那个样子没什么用,白老师离开学校你们还可以异地恋么,孔雀东南飞。”赵远程持续的阴阳怪气。
“你最好把嘴巴闭上,对于这件事我已经很恼火了,别逼我动手揍你。”陆易安举起网球拍比划了一下警告道。
“白老师被学校劝退就是被你害得,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赵远程失去理智的大吼起来。
“你说什么!”陆易安上去拽着他的衣领举着网球拍准备打他,被赵远程灵巧的躲开,陆易安盛怒之下同样不择言,“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喜欢白老师!白老师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心理扭曲的怪物!”
赵远程抓着陆易安的肩猛地往前一推,身后的陆攸同赶紧迎上去搂住陆易安猝不及防往后仰的身体,两个人重重的砸在台阶上,陆攸同一声惨叫,脸色惨白的仰面躺在台阶上,胳膊费力的撑着身体。
“攸同!怎么了?”离这最近的林庭安赶紧蹲下查看陆攸同的伤势。
“哪疼?”林睿扶着她的上半身把她扶起来。
“你敢跟我动手,你给我等着,看我饶了你的。”陆易安往旁边滚了一下,避免继续压着陆攸同,拿着球拍就要往赵远程离开的方向追。
“易安!别闹了,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还手。”林睿着急的吼她。
陆易安这才后知后觉的跑回到陆攸同身边,关切的看着她:“伤着哪了?”
“右脚动不了了。”陆攸同疼的丝丝抽气。
“我背你去医务室。”陆易安抓着她的两个手臂往身上一背,手拖着她的腿,后面林睿和林庭安扶着陆攸同,四个人七手八脚的把陆攸同抬到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