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1页
新皇登基之后是先皇国丧，整整举行了三天三夜。灵柩要从京城的沧浪运送到位于灵山脚下的皇族墓穴，其间还有许多祭奠的仪式，繁复庞杂，不能一一尽数。
待国丧真正完结，万事皆定，已是半个多月后。
云珞正式上朝后遇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处置与刺杀有关的人员，也不是朝廷要事，而是立后。云珞今年十八岁，尚没有大婚，先皇驾崩，按照规制，新皇要守孝三年，若不在百日内尽快成婚，之后三年内便不能婚娶。
所谓国不能无君，而君不能无后。若后宫之中没有一个贤德淑能的皇后，总是让人心里难安，何况皇上膝下没有子嗣，更让众臣惴惴。
明月王朝连续两代帝王皆命丧于刺客之手，实在让这些大臣们吓破了胆子，而云珂当年的固执也让他们记忆犹新，不由担心这位新君也会秉持先皇传统，迟迟不肯大婚。因此众人皆卯足了劲，务必要让这位年轻的新君在百日内完成终身大事。
朝堂之上，众臣提出立后之议，百官纷纷附和。云珞坐在龙椅之上，不置可否，最后道：「此事待朕考虑一下，容后再议。」
他从前的满心满愿，此刻早已化为乌有，心如死灰，立不立后对他已无所谓。何况他现在伤心犹在，实在没有这份心情，只希望踏踏实实地为父皇守孝三年，以尽孝道。
可是云国众臣却不放过他，此后数日纷纷上奏，奏折如雪花般飘进云珞的御书房里，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后宫无人操持皇上少人服侍，各种各样的理由统统出炉。
甚至还有一位大人竟上奏说，昭阳侯入主后宫十八载，疏于治理，致使许多后宫规制渐渐失仪，若再没有一位「正常」的皇后，恐明月王朝五百多年的后宫规矩和传统将遗失殆尽。
云珞看见这些奏折就烦，不由佩服父皇当年竟能不动声色地忍耐到二十五岁。
刺杀先皇的案子渐渐审理出来，诸多牵涉之人再过不久就要一一量刑，届时，自己该如何面对连愚山？是斩首示众？还是赐他全尸？
云珞心中一抽。
不，他做不到。
想到那个在他怀中双颊羞红、*颤颤的雪白娇躯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想到那双漆黑明亮、总是用腼腆的目光凝视他的
双眸永远不再睁开，想到那个聪颖善良、时时劝他以民为重、心存天下的小书呆从此不再开口……
云珞只要一想到这些，胸口就要裂开一般的痛。
后园那株大榕树，几十年来如一日，仍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却不知道，当年在它身下两小无猜、亲吻嬉戏的人儿，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云珞一人慢慢踱到这里，望着繁密翠绿的枝叶发呆，回想起当年连愚山树下、自己树上的情景，嘴角慢慢露出一丝怀念的微笑。
「喂，你还要在那里发呆多久？」
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不客气地响起。云珞早已发现那个隐匿在枝叶中的身影，只是一直不动声色，此时慢慢道：「我发我的呆，你爬你的树，我们各不相干。」
树枝发出哗哗的声音，一张年轻娇艳的容颜从翠绿树叶中露了出来。
「谁说不相干了？本姑娘在上面乘凉，你站在下面太碍事了。」
「碍事？」云珞侧头道：「你在上面，我在下面，哪里碍事了？」
那少女俏脸微红，强道：「总之就是碍事。喂，你快快走开。」
云珞面无表情地道：「我看你是爬得太高，下不来了吧。」
那少女被他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仍自嘴硬道：「当、当然不是。本姑娘上得来，自然下得去。」
「是吗？」云珞耸耸肩，淡淡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好了，免得碍了姑娘的事。」说完转身便走。
那少女没想到他竟真的走了，不由大急，连声唤道：「哎、别走！别走！你回来……」
「姑娘还有事吗？」
那女孩紧紧咬着双唇，忍了片刻，见云珞似有不耐，终于挨不住心里的恐慌，小声道：「我、我、我下不来了……」声音后面几不可闻。
云珞没有说话。那女孩有些急了，待会儿若被宫人看见她这狼狈的样子，那可脸面无存，便拉下面子求道：「请你帮帮忙，帮我下来好不好……」
云珞想了想，终于点头应许，轻轻跃起，云服摆动，身姿翩翩。少女看得目眩神迷，还未回过神来，已被他抱起，翻身落到树下。
「好了。」云珞将她放下，转身欲走。
「等等！」那少女又唤住他。云珞回首，面上已清楚地露出不耐之色。
那女孩满面通红，「多谢你帮我，你、你也是今日进宫来见昭阳侯殿下的吗？」
云珞想起这几日朝堂上那些老头子不光对自己疲劳轰炸，还将主意打到了母后那里。这个少女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想必也是今日被带去母后那里举荐的。
而且那些大臣因有前车之鉴，不光是名门淑女，连未及弱冠、风采俊秀的世族子弟也一并举荐了去。
自己案桌上的纳妃册里至少有八九位身分高贵、才色兼备的男妃候选。
那少女见他没有说话，清清嗓子，道：「我叫月晴，徐月晴，你叫什么名字？」
云珞随口道：「我叫洛云。」
「洛云。」徐月晴念了一遍，道：「你的轻功真好，和谁学的？」
「好厉害呀……」徐月晴赞道。
云珞见她面上的羞涩之情被欣羡之色所取代，觉得这个女孩有点意思。
「我要走了。你要离开的话，宫门在西边。」
「洛云，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为什么？」徐月晴拉住他道：「喂，洛云，我刚才看你的神色好寂寞呀，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啊。」
云珞见她坦率明亮的眼神，心中一动，道：「也许吧。我现在要走了，以后有机会会再见面的。」
徐月晴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回想起刚才在树上窥到他的神色，那样哀愁，好似有说不出的寂寞与悲凉。
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心事，瞧他年纪不大，却心事重重的样子，如果可以，真想帮帮他呢。
这徐月晴倒是有侠义心肠。她今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代女侠，可惜竟生在官宦人家，弄不好还要进宫给皇帝做妃子，一辈子都埋葬在这里。
唉……想到这里，她心中就难过。
云珞来到永夜宫。巍峨庄重的永夜宫，原本历代是太子的寝居之所，但自从三十多年前被人鸠占鹊巢后，早已让人遗忘它曾经的名字，现在，它只有一个名字——永夜。
云夜正站在书桌前低头书写，听到他的声音并未理会。云珞静静站在他身后。
云夜写完了，放下手中的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