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气温忽高忽低,早晚温差大,周岚感冒了,琪琪也感冒了。
琪琪发烧,映雪请了假,带孩子去打了针,回来顺手在路边买了菜。
她浑身无力,关节疼痛,扁桃体发炎,吃过了药,昏昏沉沉地躺在房间。听到开门声,映雪和孩子回来了,想去开门,身子沉重不想动,头顶千斤重,叹口气又躺下了。
朦朦胧胧中,感到自己房间的门开了。
映雪把一杯温水放在床头,轻声说:“妈,该吃药了。这个药,一次吃四颗。”
“嗯!”周岚闷声哼了一下,翻了个身,发现映雪没走,手里拿了一个体温计,问:“妈,你再量一量体温?”
周岚自己清楚自己是什么症状,疲倦地摇摇头:“不用了,不烧。”
映雪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放到了婆婆的额头,又放回自己额头,像小时候大人给孩子测体温那样,然后,松了口气:“不烧。”
周岚挣扎着想起身,声音暗哑:“我好点了。你去上班吧!别老请假。”
映雪坐在床边,没动,说:“妈,孩子病了,我得管,你病了,我也管,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有清让和我给你兜着底。”
周岚的嗓子像灼了火一般,但胸口却仿佛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在涌动着。她知道,映雪看出她那点故事了,尽管她掩藏得很好,但情绪的跌宕起伏是藏不住的,映雪独有的那份敏感,缜密,还是觉察出了蛛丝马迹,就像瀑布的奔涌、冲越、下跌、飞溅,再融入涓流,自由自我,目中无人,却不知不觉,也溅湿了人衣,那些绵密的情绪,被映雪捕捉到了。
“嗯!我知道。”周岚有些动容地说。
“你就算不能给我带孩子,你病了,我也管你的。”
“嗯!我知道。”周岚感到喉咙发紧,不能在多说一个字,再说下去,会哽咽出声。
生病让周岚的脸上呈现出苍老和憔悴,几道细细的皱纹攀爬上她的额头,躺在**,像泄气的面口袋似的平铺在上面。映雪有些心疼又有些暗爽地盯着婆婆看。
“看什么?”
“妈,你老了。”映雪直白地说,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挑衅。
“谁不老?”周岚有气无力地白她一眼。
“不老女神的童话,都是假的。妈妈,我不嫉妒你了。”映雪嘻嘻笑。
“多嘴。等我儿子回来我告诉他,你欺负我。”周岚假装生气,语气里却带出了一丝老小孩的娇嗔。
映雪起身:“你去告吧!我不怕,我老公站我。”
“我儿子站我。”说着,周岚绷不住咳嗽了两声,映雪又忙道歉:“好了妈,我不说了,你好好躺着,我去做饭。”
婆媳之间第一次这样心无负担地开着玩笑。
映雪去厨房,想着病中没有胃口,就煮了一碗酸汤面端出来。
周岚出来吃饭,看到汤上飘的一层葱花,皱了皱眉头,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映雪笑:“妈,这不是葱花,是香菜。我知道你不吃葱花,不会放的,如果放了,一定是故意的。”映雪坏笑。
周岚重又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面条,也讳莫如深地笑:“如果放了,一定是,忘了。”
“对!哈哈哈!”
两人都想起关于葱花的陈年旧事,心照不宣地笑了。
第二天,琪琪已完全退烧,精神很好,周岚也症状减轻,映雪才放心去上班。
新来的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空降兵,关系户,每天的工作不是抱着茶杯喝茶,就是抱着茶杯开会,她口才极好,官话一套一套,喜欢在会议上纵横捭阖,指点江山,底下的七八个人听得如闻纶音,佩服得五体投地,然后悄悄打起瞌睡。
主任还喜欢让大家每天晨会时汇报各自当天的工作计划,每个人都说得头头是道,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映雪很不耐烦开这种虚头巴脑的会议,轮到她了,她忍不住直言:“主任,每天晚上十点之前,我就会把第二日的工作计划发到您到邮箱,每周日晚上十点之前,我就会把每周的工作计划发到您的邮箱。”
“两码事。”主任喝了一口茶,摆摆手。
“如果要在会议上汇报工作计划,那就应该取消发邮件这道程序,如果要发邮箱,会议上就不必说了,浪费时间。”映雪说出了大家憋在心里的意见,底下的人都窃窃私语。
主任清了清嗓子,目光扫了扫在坐的每一个人,既是训导映雪,也是训导大家:“工作要做细,不要怕麻烦。”
映雪撇撇嘴,勉为其难,懒洋洋地说:“今日工作计划,现在,开会,开完会,填一些表格,下午,整理档案,制定母亲节讲座方案。就这样。”
主任虽然对映雪的工作计划不太满意,但映雪在她的**威之下,还是屈服了,这一局,她剩了。主任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趁着主任喝水的空儿,映雪斗胆问道:“主任,我那个托幼养老的策划书,您看了吗?交上去了吗?能做吗?”
主任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心虚,声音却抬高了分贝:“看了,当,当然看了。写得好!”
映雪一脸期待:“就,写得好?然后呢?”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这个世界自有它发展的规律,我问你,这个事,你的底层逻辑是什么?顶层设计又是什么?”
“嗯?什么?”映雪被唬住了,一头雾水。
主任继续侃侃而谈:“如果说社会,企业,如同大大小小的棋盘,你不是棋手就是棋子,你不在自己的局中,就在别人的局中。大到国家形式,系统工程,小到企业公司,甚至个人发展,谁布局统筹这盘棋,谁就要明白底层逻辑,顶层设计。”
映雪尴尬地笑了笑:“主任,你说的是中国话吗?我咋听不懂?”
一听映雪听不懂,主任脸上露出骄矜神色,环顾四周,问大家:“你们都懂吗?”
有人忙低下头,有人转移视线,底下稀稀落落传来回应,有人迟疑地说“能”,有人心虚地说“不能”。主任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唉!年轻人,要多学习。”
她又喝了口茶,清清嗓子,循循善诱:“什么是底层逻辑?底层逻辑来源于不同中的相同,变化背后的不变,只有掌握了底层逻辑,只有探寻到万变中地不变,才能动态地、持续地看清事物的本质。有一位名人说过,方法,可能成千上万种,或许还有更多,而原理则不同,把握原理,你就能找到自己的方法,追求方法而忽视原理,你终将陷入困境。”
映雪听得云山雾罩,以为自己智商余额不足,再看看其他人,大多一脸茫然,扶额发呆,她忍不住打断主任:“主任,能不能说明白点?”
“没有底层逻辑,听什么都是对的,没有顶层设计,做什么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