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噗嗤”一声笑了:“谁叫你跑刚才跑那么快不等我,是不是你那表姐说我坏话,你故意躲我呢?还是江江奶奶撺掇的?”
原来是贺玉琴。张仙女心虚地笑笑:“哪有?我刚才没看见你。”
“走吧!朝那边。”玉琴指了指一个岔路口,张仙女豁然开朗,原来是走岔了。
“为啥说我表姐要说你坏话,你俩为什么事?”张仙女忍不住八卦。
玉琴不好意思地笑笑,嘴角勾出一丝胜利者的骄矜:“还不是为两个孩子,我女儿和她儿子谈过。我女儿你见过吧!人漂亮,能力又强,他俩谈,我不同意。”
张仙女自然向着自家人,不忿地说:“我那侄儿也一表人才,哪儿配不上你女儿了?”
“单亲家庭,有问题的。”
“单亲家庭怎么了?我看书上说,孔子也是单亲家庭。”
贺玉琴笑了:“嘿!你还知道这。”
“活到老学到老。我从孙女的书上看的。”
“怎么买这么多萝卜?”
“我大女儿快生了,没胃口,说想吃腌萝卜,我给做一点。”说罢,她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开心?来这边不适应?还是儿媳妇对你不好?”
烦恼无处诉,张仙女就对玉琴说了:“大女儿快生了,婆家没人,我早都答应去伺候月子,可是儿子这边又丢不开手,愁死我了。”
贺玉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当是什么难事?问我就问对了。肯定是去给女儿看月子带孩子啊!这还用说?老话怎么说,儿是根女是心,再好的媳妇是外人。我女儿和儿媳妇生老二时,都是差不多的预产期,两个人都想让我帮忙带娃,我就帮女儿带。你想,婆媳本来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因为同一个男人而有了关系,但是亲如母女不现实,将来病了,无怨无悔照顾我的,只可能是女儿。所以,我对儿媳妇没有过高的期望,也就不会过多的付出。这叫亲疏有别。”
这话张仙女不敢苟同,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孙子是你儿子的孩子,又不是儿媳妇一个人的,给儿子带孩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你以后慢慢就明白了。”
回到家,趁着登登午睡,她切萝卜,煮大料水,洗罐子,很快把萝卜腌上了。下午,全家人回来了,吃完了饭,她一如往常带登登下楼遛弯,谁知回来早了,萱萱的作业还没写完,正缠着晓苒,让晓苒给她的手抄报画画。晓苒在电脑上忙工作,脱不开身,有点烦躁:“手抄报作业是给你布置的还是给家长布置的啊?”
“我画的不好看,每次展示都选不上。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是家长画的。”
“那你去找爸爸,妈妈正忙着。”
马骋倒是不忙,但是一听到孩子的手工作业手抄报作业就头大,连忙从妈手里抱过登登,玩笑道:“你去找奶奶,爸爸也忙着呢!”
萱萱见状,撅着嘴失望地往回走,张仙女叫住她:“来来来,奶奶看看,奶奶会画画。”
萱萱不信,把手抄报往茶几上一摆,一副挑衅的目光看着奶奶,撇撇嘴:“我不信。”
张仙女别的不会画,可是刺绣的图样她不在话下,想当年,她结婚时“信插”上的图案,都是自己画了图样绣上去的。她看了看孩子的手抄报,主题是庆祝国庆的,萱萱已经抄了两首诗上去。张仙女拿起孙女的铅笔,胸有成竹。
“奶奶,你真的会画吗?别给我搞坏了。”萱萱半信半疑。
张仙女俏皮地挑挑眉:“等着瞧吧!”
她在手抄报的中心空白处,画了两个解放军,边框的地方,画了一些花朵藤蔓当花边,萱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只会做饭拖地抱孩子的奶奶,竟然还有这本事。
马骋见状,也凑过来瞧,把手机群里老师布置的手抄报的范本给妈看。张仙女一看,范本上还有几个大大的美术字突出主题。这也难不倒她,过去的“信插”上,也有绣字,那时的绣字,大多是和政治、生活相关的短语,有“人民公社好”“自力更生”“为人民服务”,她结婚时的“信插”上,就绣的“红心向党”,现在这种老物件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虽然多年不画了,她有点手生,但大概的技法还留在脑海里。她根据记忆,勾勾画画,给手抄报上又画出了“红心向党”四个大字。
此刻萱萱已经对奶奶佩服得五体投地,张大了嘴巴,啧啧惊叹:“比我们美术老师画得还好。”
张仙女不免得意洋洋,故意调侃:“这叫黄鼠狼揭门帘。”
“什么意思?”萱萱没听懂。
晓苒走过来瞥了一眼,忍不住插话道:“这叫黄鼠狼揭门帘——露一小手,奶奶的歇后语。我第一次去奶奶家,夸奶奶做的饭好吃,她就是这么说的,我到现在还记着呢!”
这番话勾起三个大人之间许多美好的回忆来,这美好后来被打破,就像肥皂泡在空气中留下的水渍,让三个人又有些伤感。萱萱跑到门帘后面,模仿了一个掀门帘露小手的动作,调皮地问:“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这样?”
孩子滑稽搞怪的样子逗笑了大家。
这天晚上,张仙女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家里是木地板,脚步声轻微又急促。老人睡觉轻,睁开眼,只见卧室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微微的月光里,门缝探进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是萱萱,她揉了揉眼睛,声带哭腔:“外婆,我能和你睡吗?我害怕。”
张仙女也睡懵了,没注意孩子叫的是“外婆”,她又惊又喜,手忙脚乱地掀开了被子,用手掸了掸床,低声热切道:“快来!快来!”
萱萱像猫一样“呲溜”钻进被窝,张仙女把枕头挪了挪,孩子向她的位置紧贴了贴,并自来熟地把一条腿搭在了奶奶的身上,小孩子的身体柔软芬芳,像一团棉花,张仙女受宠若惊,又惊又喜,迟疑了一下,匀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萱萱的背,呢喃起歌谣:“噢噢噢!娃娃睡,娃娃睡觉掐谷穗,掐了谷穗把羊喂。噢噢噢!娃娃睡,娃娃睡得呵唠唠……”
孩子忽然一个激灵,身子一耸,猛得抬起头,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了哭腔:“你不是外婆?我要外婆,我要外婆。”
说罢,又呲溜下床,正要逃,张仙女忙一把拉住,声带恳求:“乖!地上凉,快上来。”
“我不要你,我要和外婆睡!我要妈妈!妈妈!呜呜呜!”萱萱哭起来。
声音惊动晓苒,她连忙起身下床,出来查看,看到婆婆房里亮着灯,婆孙俩正在拉扯着。于晓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去一把把萱萱拉进怀里,爱怜地拍抚着,又怒目转向婆婆,声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分贝:“妈!她怎么在你房里?她怎么哭了?”
“我?孩子她……”张仙女这才回过神来,孩子是睡迷糊了,把她当成外婆了。
“妈妈,我要和妈妈睡。”萱萱平静下来,哽咽着说。
于晓苒好像明白了什么,拉起了孩子的手,柔声安抚:“走!,妈妈抱你睡。”
张仙女哪里还睡得着,心里猫抓了一样。俗话说“猫养猫亲,狗养狗亲,不养不亲”,萱萱跟她不亲,甚至还带了那么一丝敌意,是那场意外,偷走了她们之间的天伦之乐,她能怨谁?白天里那幅和谐欢乐的场景原来是假象,要弥合那道裂痕,要融化孩子那颗敏感的心,谈何容易?两万五千里长征,一步一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