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辩论赛姜颂冬的队伍占据很高优势拿下了冠军,回到学校后难免要被在广播里、在班级里被大肆表扬一番。

“‘大肆’?这是褒义词吗......”

拧干抹布里的水,姜颂冬头也不回地随口应了句:

“没有人会为我的成功而高兴。”

所以越是宣扬她的优秀,越容易招来数不清的嫉妒和敌对。

白晏书脸色一沉,想要从她手里夺过抹布却被她轻轻按住了手。

“不要同情我,白晏书。”

“像往常一样,偶尔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他吸了吸鼻子,转而将手放到轮椅的扶手上推着她往班里走。

“说得好像我是你养的小狗一样。”

......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姜颂冬抿了抿唇错开白晏书俯身投过来的视线。

“汪?”

“你不用这样。”说完,她唇线绷得更紧了。

“哦......汪汪。”

“白晏书——”

“不喜欢吗,可我看着明明是很喜欢的样子。”

她拍开他的手,操纵轮椅径自疾行着。

一个喜欢做狗,一个喜欢叫主人......白晏书和谢子唯难道是兄弟俩吗?

两个人关系明显不怎么样,甚至会让谢子唯脱口而出“赝品”这种形容。

难道是电影中经常出现的豪门内部之争?

和继母一起进入豪门的小儿子野心勃勃,孑然一身与家中长兄争夺继承权......

姜颂冬猛地停下轮椅,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的想象力不该用在这种地方的,还是改天从白晏书那里旁敲侧击一下吧。

——

青禾和姜颂冬的关系不比谢子唯和白晏书的和谐。

青禾虽然是高二才转学过来的,但意外地把班里的人际关系处理得很好。

其他人可能记不清了,但姜颂冬永远忘不了她第一次踏进教室的那天、骄矜得如同一只狩猎成功的猎豹。

她在众目睽睽下走到姜颂冬的桌前,黑茶色的利落短发紧贴着她的侧脸,依仗着一个压迫感十足的角度捏住了她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拥有这么多,你很得意吧。”

“都是我的,我会全部夺走。”

——是疯子吗?

姜颂冬彼时只是有点疑惑,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何曾拥有过什么,又有什么可被夺走的。

是想要她的年级第一吗?那就随她用本事争取吧。

如果青禾努力追逐的模样逗她开心了,她可能还愿意松松口,将年级第一这个名头让给她。

只可惜后来青禾不懈地践行她当初的狂言狂语,害姜颂冬失望了一小会儿。

无趣,好无趣。

仅仅是这样吗,用这种低劣、幼稚的手段来践踏她的自尊心?

还以为能带给她一点意外之喜,真是......

太让她失望了。

姜颂冬陷入了滞涩而麻木的思绪中,手竟下意识地接住了青禾甩过来的抹布。

“根本就没洗干净,黑板擦出来还是脏的,重新洗。”

熟悉的刁钻为难让她回过神,讽刺地扯扯唇角。

就只会耍这样的手段吗,青禾?

被她过于平和的神情刺痛似得,青禾重重吐出一口气,抬脚就要踢过来——

“我替她。”

轮椅被人向后拽了下,陌生的声线突兀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姜颂冬侧过头,有些惊讶地扬起眉。

——

“我喜欢你。”

“......”

面前的人脸不红手不抖,视线不偏不倚正对着姜颂冬,那一刻她怀疑了下:是青禾整蛊她的新手段吗?已经低级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应该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没理由在刚才替她出头。

男生推了下眼镜,神情沉着地像在念研究报告。

“我知道你对恋爱没有兴趣,所以只是想在整理好心情后告诉你这个事实。”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我叫秦烟。暗恋三年还不被知晓一个姓名的话,有点遗憾。”

她接过他手里洗干净的抹布,随后才安静地点了点头算是一个回应。

对方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倒是让姜颂冬有点好奇。

“你了解我吗,喜欢我什么?”

“你应该不记得,我从初二开始喜欢你,也给你写过情书,但你没有回应。谈不上多了解你,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秦烟的视线随着回忆的过程渐渐飘忽不定起来,或许也是在思索答案。

某个瞬间他的瞳孔骤然缩小得如同一根细针,但很快便恢复如初。

再开口时他面上所有的徘徊不定都不见踪迹。

“我的喜欢,开始于想要拥抱你的那一瞬间。”

姜颂冬一愣,同时听见身后急促的踏声。

“我父亲是心理医生,所以我有观察别人微表情的习惯,从初二在社团接触你开始你就从未表达过喜欢和讨厌这类的情绪。”

“只有在一个话题上,仅仅那一个关键词才会让你动摇。”

“姜颂冬——我有事要和你说!”

被白晏书从身侧绕过来挡住视线的前几秒,秦烟微不可闻的话安静地坠进她的眼底。

望着她被迫匆匆离去的背影,直至被白晏书用身躯完全隔绝目光,秦烟才略有些惆怅地垂下头,再次喃喃道:

“——是爱。让你逐渐枯萎、无声凋零。”

是令她抗拒又渴求的,过于复杂的情感。

——

原来早就被看穿了吗。

草草支开白晏书,她撑在轮椅上的双手因用力过度止不住的颤抖,唯恐四面八方的深渊将她拖入那永远走不出的漫漫长夜。

此刻顾不得什么伪装和冷静,她不安地重复着急促而惊惶的喘息。

连一个站在第三视角默默观察她的人都看得出来,那谢子唯呢——他有看出来吗?

他有察觉到她的惴惴不安和负隅抵抗吗?

不,应该没有,他和她的接触并没有那么多,她也不曾在他面前放肆张扬。

可她在纠结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呢?担心被第二个人看穿吗?看穿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已然成了败落的花朵,如今才意识到这个过程不是毫无痕迹的,她早就开始于他人的凝视下趋向腐烂且不自知。

是伤疤烙印的时间太久,让她忘却了当初的刻骨铭心,这才衍生出越来越多的、可笑的自以为是——她竟真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牢笼,其实不然,只是那铁笼一直在延展,直至覆盖整个世界便也成功欺骗了她。

某种炙热的情感灼烧着她的胸膛,好似要冲破那层皮肤燃起一场猛烈的火。

“姜颂冬。”

姜颂冬后撤一步挣开面前的稀薄空气,回首望向那不知观察了她多久的人。

她现在心情好像很糟——车景摸摸下颌,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

“不要干扰我们。”

姜颂冬先是不明所以地皱了下眉,随后在车景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才醒悟他指的是什么。

她冷漠地回道:“放心,我没兴趣。”

见她态度不似以往的平静温和,车景却笑了。

“你应该不是要以这幅面孔套住谢子唯吧?”

姜颂冬离开的动作瞬间停住。

“不过他好像已经落进你的圈套里了,你做了什么?”

姜颂冬转身,默不作声地俯视那不知何时在她身前半蹲下的家伙。

“俯视你有点奇怪,这么和你说话不介意吧?”

“......”

“白晏书也很在意你,你对他又做了什么?”

“我和他们关系可不好,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神经质般地一句接一句地输出了一阵,在姜颂冬耐心亮起红灯之际车景却突然捂着唇克制地笑起来。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我有点激动过头了。”

“神经病。”姜颂冬终于开口道,对方仍不以为然。

“我当然是神经病,不然怎么会紧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不放呢?”

“我们是一样的啊,姜颂冬,你也不能免俗。”

在他逼近的晦暗眸光中姜颂冬看见自己干瘪的花瓣,嗅到了象征着同流合污的腐臭味。

然后,她便听见近在咫尺的低语:

“一无所有的孩子,更想占有喜欢的玩具。”

——

“不是我。”

姜颂冬看了一眼青禾手指方向的人影,毫不犹豫地否定,

青禾冷笑了声,“不是你?难不成监控里这个偷试卷的家伙是特意扮成你的样子的吗?”

答案显而易见,姜颂冬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不想再和她多说什么。

“把大把时间浪费在折磨我身上,你也太可怜了。”

“监控呈现的是死物,是你想说什么就播什么的东西罢了。”

“荒唐!你的意思是青禾拿学校的监控作假?”班任坐不住了,一声吼将怒火一通撒到了姜颂冬身上。

姜颂冬侧了侧身,盯着青禾的衣角许久,“......随你怎么玩吧,我没兴趣陪。”

话音坠地的同时青禾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却撑着自己顶起一副体面的、胜利者的姿态。

“姜颂冬你太让我失望了——”

任凭班任怎么将她骂个狗血淋头也只觉得无所谓,姜颂冬觑了眼墙上的时钟,有点不耐地绕紧手指。

过了放学时间有半个小时,姜颂冬彻底没了再待下去的耐心,不管身后班任的怒吼和青禾的冷嘲热讽,径自离开。

从办公室到校门口的这段路今天格外的漫长,姜颂冬脑袋里绞着很多理不清的思绪,让她生出几分烦躁。

走到一楼才发现外面早早下了雨,地面已经积了一滩一滩的水坑。

足尖被雨水浸湿,她也只是安静地仰望仿佛下一刻就要压下来的、昏暗的天。

又要和之前的每次一样等下去了。

等雨停,等保安催促她回家,等不再有路过的同学投来怜悯的目光......等没有人再注意到被一场雨困住脚步的她。

姜颂冬看着那越来越密的雨幕,唇边肌肉**扯出一个怅然的笑容。

也不是第一次恍然自己被世界隔绝,可是好奇怪,怎么今天的心情格外的糟......

“小颂冬!”

她惊愕地垂眼,只见一个朦胧的身影穿过大雾坚定地朝她跑来。

只那一眼,这一天所有的憋闷便有了出口,姜颂冬被自己莫名涌上来的情绪困扰了仅仅一瞬——

她不顾吃痛的小腿猛地起身蹒跚着走向谢子唯,他的眉头瞬间拧起、继而加快了步伐。

被迫卷着一身潮湿扑进谢子唯怀里时,姜颂冬遵循本能用力抓住了他干燥的衣襟。

是他主动找上她的,是他主动站到她身边的,是他说的——要她成为他的主人。

所以,所以......

“谢子唯......我没有作弊。”

来表达你的忠心吧,来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成为一只听话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