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钱庄一案渐渐有些眉目,从宣平侯和妇人口中描述的特征,加上如姨娘那里搜出来的账本经过一件件核查,杨文地习武出身,平日里独来独往,年约三十几岁的模样。张羡便着重查探三十五岁左右,习武,往来长安的旅人。

这一查果然有了消息,这日正要实施抓捕,杨文地十分警觉,换上后院早就备妥的衣物,悄悄溜走了。张羡扑了个空,下令长安全城搜捕。

九月初三是昕良媛的生辰,宛蓉备了礼物前去探望。依照规矩先去拜见了太子妃,如今的太子妃虽光艳不减,只是眸中少了些亮光。看上去无欲无求,只一心抚养着青宁郡主。

经过穿堂的时候迎面撞上柳侧妃,她冷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原来是楚王妃大驾光临。”

宛蓉对她没什么好感,也不想多做纠缠。“臣妾前来探望昕良媛,就不叨扰柳侧妃了。”

她拦着道:“我来你就要走,莫不是怕我?”

“柳侧妃说笑了,臣妾只是想着看看昕良媛。”

“当初你家大姐姐被退了婚,如今又送来一个义女。这东宫就是好,原来陈大人也是削尖了脑袋送人过来,可见外界传言的高风亮节有虚。”

“家父为人如何,就不劳烦柳侧妃挂心了。你我同是江南来到长安,不求与侧妃推心置腹,但求也别如此刻薄才是。”

“王妃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小气,那打破的琉璃灯如今可以送你千百个。”

宛蓉见她没完没了,也知是不羞辱一番是不会痛快的离开了。“儿时的事情侧妃还记得,真是好记性。”

“难道王妃忘了吗?”

“怎么会忘,那琉璃灯是我的心爱之物。”

“别说琉璃灯,所有我柳家想要的东西都应有尽有,你自该双手奉上。”

宛蓉忽然想到,她不是一时跋扈,是一直这样。“如今柳侧妃什么都有了,怎么还对曾经念念不忘,非要在这里跟臣妾较劲呢?”

她冷哼一声:“不要以为我父亲如今被查你们便得意了,我柳家根深蒂固,就是想要扯一片叶子还要问问整个柳家答不答应呢。”

宛蓉道:“柳侧妃说得固然是,扯下来的叶子,也是金子做的吧。”

柳琴若见宛蓉嘲讽于她,气急败坏道:“你。。。”

昕良媛正巧往这里赶,见场面一度失控过来解围:“妾身给柳侧妃,给楚王妃请安!”

柳琴若讥笑道:“又来一个,罗伊罗伊,人如其名,不过是件衣服而已。如今太子穿过,就丢在一边了。”

罗伊捏着帕子:“楚王妃难得来一趟,是来找妾身的,我们二人就不叨扰柳侧妃了。”

只听“啪”地一声,昕良媛脸上顿时五个印子显现。“贱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哪里有你插话的份。”

宛蓉怒火中烧,拉过罗伊在身后,一巴掌挥了过去。“这一巴掌柳侧妃也长长记性,昕良媛再不济也是太子亲自纳的良人,是我陈家义女,不是任由你打骂的无名无姓之人。”

“你敢打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挨巴掌的滋味好受吗?”

柳琴若捂着脸:“好狗不叫,这乱叫的狗,就是欠收拾,贱婢而已。本宫在教训狗,关你什么事。”

宛蓉道:“我倒不知道你是什么狗,如此猖狂!”

“你。。。来人呐。。”扬起手就要去朝宛蓉挥过去,却被她紧紧抓着手臂,动惮不得。

“还不快住手,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太子从边上闻声过来,瞪了眼柳琴若道。

她被太子吼了一顿,明显收敛些,抽回手神色慌张的退到太子身后。

见太子过来宛蓉屈膝道:“给太子请安!”

他先是脸上一喜,本想扶宛蓉起来。却转念一想于理不合,手在半空僵了僵。“楚王妃请起!”

“今日是昕良媛的生辰,昕良媛是妾身的义妹,所以特意过来拜个寿,没想到叨扰了柳侧妃是妾身的不是,请太子见谅。”

太子恍惚了下,原来今天是昕良媛的生辰,他从未在意过,也不知道。只尴尬道:“楚王妃也难得来我东宫。既如此,你们二人好好叙叙旧才是。”

宛蓉躬身道:“妾身谢过太子殿下。”

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柳侧妃也不敢再强行阻拦她,紧咬着牙跟着太子离去。

她来到昕良媛的屋里,这里虽说不大也十分清雅。罗伊着人奉了茶,便吩咐身边人退了下去。宛蓉见她房里只有一个年级稍小的婢女在侧,似乎也不怎么稳妥。

刚折的荷花里透着淡淡清香,每一年的生辰她都要折上几只荷花,罗伊说那是她母亲最喜爱的花,她们家曾经有一片荷塘。每年盛夏时分,荷花尽开,美轮美奂。罗伊也是爱美的人,穿着浅绿的华服,头上戴着白玉簪子,墨绿色的翡翠耳饰平添了几分华贵。

屋内没有别人,她依着规矩对宛蓉行了礼。宛蓉忙拉着她的手,那玉指纤纤有些冰凉,脸上的手指印还依稀可见。柳琴若的性格她早就领教过,这些年过去不仅没变如今更胜一筹。罗伊日日和她同在一个府里,她甩手就是一巴掌,只怕不是第一回 了。

忽然有些心疼:“本想着今日是你的生辰,过来看看你,结果还连累你受辱。”

她脸上尽是欢喜:“小姐能来,罗伊已经很高兴了。”在这东宫里四四方方的天,她哪里也去不了,有话也不能说。柳侧妃刻薄,太子妃又不大管事,平日里受的屈辱又何止这一巴掌。太子只把她当宛蓉的替身,所有的衣服都是绿色,太子让她穿什么她就得穿什么。这些话她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生命里还有一丝亮光,就足够支撑她走下去了。

“见你气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罗伊摇摇头:“一切都好,小姐不必挂心。只是不知道大人怎么样?”

宛蓉喝了口茶:“父亲一切安好。”

她微微放下心:“那就好!”

“今日一来贺你的生辰,二来有件东西想问问你。”

她恭敬道:“小姐尽管说。”

燕绡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包袱,放置在桌子上,打开时是一枚银色铃铛。

她看了看,眉目微皱。“这个铃铛仿佛在哪见过?”

宛蓉见状道:“再好好想想。”

她眉头轻拧,大约想到了伤心的事情,整个眼眶红起来,低低抽泣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这个铃铛我曾听念夏姐姐说过,这是他们长安细作的信物,我的家人,父亲母亲,祖母,正是因为这个铃铛的主人,才遭受灭顶之灾。”

当年赫赫有名的孙家霸王案,宛蓉年纪尚小。关于罗伊的来历,她隐约知道,却从来没有仔细问过父亲。

当年孙财主买了一房妾室乃是西域安插在长安的细作,那细作厌烦了之前的生活,想要就此跟着孙老爷过太平日子,也是美事一桩,就此隐姓埋名。怎奈后面出了岔子一切落空,无奈之下便把自己的铃铛传给女儿,让她去长安找自己的上线。

她猜得没错,玉萦便是细作之一,才会从当年发配的名单之中逃脱,幕后之人一直把他们养在长安当细作。

宛蓉道:“你确定是这铃铛?”

罗伊点点头:“我与他们孙家不共戴天,怎会认错。这铃铛原本在念夏姐姐那,只是后来念夏姐姐出事,便丢失了。”

如她猜测的一样,胡姨娘临终前告诉玉萦铃铛的事。念夏身故后,他们又取回了铃铛。改头换面在长安当起了细作,他们的背后是柳家,而柳家一直同与西域来往密切。

陪着昕良媛过了生辰,宛蓉便回了王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也不知道告诉罗伊这件事是对还是错。

走在路上燕绡道:“小姐还在想罗伊的事情?”

“她毕竟陪着咱们一起长大。看着她难过,我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如今是太子良媛,若是她的家人还在世也会欣慰的,这样的际遇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宛蓉叹了口气:“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比不上家人陪伴团聚在一起的日子。”罗伊屋里清贫,虽是太子的良媛,日子过得并不舒心,尤其是太子。。。

“小姐是怀念以前的日子?”

宛蓉的思绪也回到过去,有祖母,有父亲,有母亲,有大姐姐,有延朗,那真的是岁月当中最好的时光了。如今一转眼都大了,大姐姐,她,罗伊,都嫁人了。转头看着燕绡笑道:“你这样老跟着我可不好,是时候找个人嫁了。”

燕绡脸一红:“小姐说什么呀,羞死人了。”

“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如今我问你,可有中意的人?”

燕绡低着头缴着手中的帕子,只摇头:“小姐越说越离谱了。”

宛蓉笑了笑:“你比我和罗伊还要年长一岁,如今我和罗伊都嫁人了,只剩你一个。我日思夜想为你寻门亲事,你若是有中意的,那自然好。若是没有,就只凭我和王爷做主了。”

她摇摇头:“燕绡就想跟着小姐一辈子,小姐在哪我在哪,绝不离开。”

宛蓉笑道:“是让你嫁人,又不是要你我分开。若离了你,我也是不愿意的。”

她松了口气:“但凭小姐做主就是。”

燕绡是房妈妈的闺女,与她年纪相仿,自幼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只因跟着宛蓉,心里眼里便都是她,全心全意为她。于风月之事上并无半点波澜,倒像个木头人。宛蓉也曾想让她给楚桓做妾室,一则她自己觉得怪怪的,二则燕绡有气节,不愿为他人妾室。

想想也该是时候给燕绡找门亲事,只是她身边离不了燕绡,燕绡也离不了她,两人是绑在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