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gar,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江诣的?”

“应该说,我一直都存有怀疑。”

“那你是配合我在演戏了?”

“是。从林肖的死,到你说你是彭哲,再到所有目标都聚焦在了安妮的身上。”

“为什么?”

“只有你展露地更多,我才能了解地更多。”

“看来,演一出大戏,是我自作聪明了。”

别墅的餐厅里,餐桌的两边,一边坐着江诣,一边坐着苏糖。桌上依旧摆着牛排、披萨、意大利面、水果沙拉和红酒,还有装着手帐本的盒子,以及从客厅的音响中传来的巴赫的大提琴独奏曲。

“2011年7月份,在法国读书的你,应该马上就要放暑假了。你在安妮的公寓里看到了你委托她画下的那幅《绚烂》,看到画的时候,你再次确认了,你的的确确爱上了画中的人。可8只互相残杀的猫中,最后一只残留的猫被安妮刺伤,鲜血喷溅到《绚烂》上,那一刻,激发了你隐藏在体内的扭曲兴奋。后来,你按捺不住激动,说服了彭哲,让身在中国的他去了法国,而身在法国的你,回了中国。”

苏糖说着,而江诣拿着刀叉,很顺利地切割下了一块牛排,塞进了嘴巴里。

苏糖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手帐本,翻开了其中的一页。那是2011年7月8日的日记,上面画着坐在电影院里的男孩,男孩侧脸清秀,面容平静,眼睛里却有一股隐匿的深情。这一页上,还有两张《触不到的恋人》的电影票根。

“所以,是你,陪我看那部《触不到的恋人》。”苏糖把手帐本递给了江诣。

“安妮知道了你对画中人的迷恋,她特别想亲自看看,到底画中的女孩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她在暑假的时候来了中国。——这到成了她日后被怀疑为杀死楚洛的契机了。”

江诣给自己切了一块披萨,切割精细,动作麻利。

“去楚洛家的别墅想要看那幅画的人,应该是你。画上的猫血勾起了你的兴奋,所以你向楚洛挥刀,第一刀,就在画上再次形成血迹,你更兴奋了,于是第二刀,第三刀……直到楚洛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也许你就知道自己会杀人,即使这一次算是临时起意,但你还是能从容不迫地不留下证据。后来你离开了案发现场,可你又返回去了,也许是你觉得还有什么没掩饰好。可你碰到了别墅门外的花瓶,响动引起了林慕曦的注意,所以你逃开了。”

江诣嚼着披萨,脸上露出了对披萨美味的享受。

“2011年的9月份,彭哲已经去世了,因为你安排了林肖在‘无意之中’撞死了冲出马路的彭哲。可你对他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你会有愧疚和难过,于是你在那个阶段画过一幅油画。后来我们谈恋爱,我帮你整理画室的时候,还看到过那幅画,但我没太在意。不过,我用拍立得拍了一张帮你整理油画的照片,你知道的,我有强迫症和洁癖,我的照片拍下的是我给每幅画做好的顺序标签。后来我发现,那幅油画的内容和莲文若录音笔里描述的细节几乎一样。”

苏糖从盒子里拿出另一本手帐本,翻开来,递给江诣。

手帐写于2015年5月份,在一堆排好顺序的油画中,最下面能看清的一张是:一个男孩,坐在后楼梯,手里抱着一只流着血的狗狗。他衣服上和手上也都有血,他面无表情。

“彭哲刚去世的时候,你应该遇到过莲文若,那时候的她在嗑药,整天迷迷糊糊的,你们应该谈到过彭哲和流浪狗的事。对彭哲的愧疚和对再次杀人的渴望,让莲文若成了第二个‘被消失’的人。”

江诣用叉子在水果沙拉里叉了一块黄瓜,然后又看了一眼苏糖递过来的手帐本。

“2012年的10月份,彭哲离世一年了。住在他的旧房子里,我还是很想念他。那时候,我把《暮光之城》的四部曲看了无数遍。我就想要是彭哲和我都是吸血鬼该多好。那样,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也没有生与死的距离。所以,我用笔刷在墙上写过两个英文字:love forever,但后来我用白色乳胶漆把它们涂掉了。不过,这件事,我也画在了我的手帐本里。”苏糖再拿出一本,递给江诣。

“我写手帐的时间是2012年10月3日,和蕾雅失踪之前,在脸书上的最后一条动态的日期是一样的。蕾雅穿着芭蕾舞裙和铁线莲的合影,她的留言也是love,forever。后来,她去中国见的男孩应该是你,你的化名是欧阳轩——脸书上那个神秘的人。不用说,蕾雅的失踪,又是你的杰作。”苏糖一直没有吃饭,满桌子的丰盛,根本不是她关心的内容。

“这儿,我又做了多情的设想。回国探亲的你,在402室监控我的你,看到了我的思念,你也感觉到一种苦闷,苦闷不是激发了你的情绪,就是激发了你的灵感。总之,它成了你去杀蕾雅的动力。”

江诣拿起红酒,拔开瓶塞,给自己倒了一杯。

“2014年,你大学毕业,紧急接手你父亲的生意。我们再次相遇,然后一起准备‘锐芽’活动。你当众表白,我扇了你耳光。你很苦闷。后来,对照那个阶段,纪骏找到了一个做了失踪人口登记的日本女人——穗穗子。她是一个出现在我们城市的背包客。喜欢看艺术展,但也永远地消失在了我们的城市。”

苏糖从盒子里再拿出一个手帐本,翻好后递给江诣。

“锐芽活动结束后,你又搞了一场‘番外展’,我也去参加了,还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打印出来放在了手帐本里。我以为我拍下的都是展览,但其实我拍的都是你。你神情落寞,心事重重,其中有个女游客似乎也对你有点关注,她就站在你身后……”

江诣看到了那页日记上写着:打了江诣,为什么我心里那么难过?我究竟在逃避他,还是在逃避我自己不可以爱上别人的执念?看到他神伤,我竟然心痛。

江诣抬起头,冷笑一下,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在后来,到了5月20日,你在酒吧向我大喊示爱,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你很兴奋,其实我也很激动。去年我在彭哲的旧居发现有人登录过彭哲的电脑。他查看的时间,也是5月20日。所以,那个代表着‘我爱你’的日子,一定给了你很大的冲击力。米思聪,也是在5月份失踪的。我想,得到爱情的你,内心里其实也有隐藏的愤怒。”

苏糖提示江诣把手帐本翻页。

在2014年5月20日那一页上,苏糖画着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她还写着:我想,我是喜欢江诣的,他的热烈,他的勇敢,都让我雀跃,让我幸福。

江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这一次,他不是一饮而尽,而是一点一点品味起来。

“2015年,Forever的工作很忙,但是我们的感情进展顺利。我们去攀岩,在夜里开快车,在海里冲浪,热烈疯狂,灿烂无限。那一年,没有人失踪。”

苏糖拿出2015年的手帐本,哗哗地翻动着,那上面都是她画下的,她拍下的,她和江诣两人开心的时刻。她就像任何一个陷入到爱情里的女孩一样,记录着爱的每一刻美好时光。

其中一页,苏糖写着:如果再这样沉溺下去,我应该就彻底背叛彭哲了。虽然我可能还是搞不清楚,我是不是仅仅只是把江诣当成了彭哲的替身。

“可接下来的2016年,是特别不顺心的一年。Forever推出的几次展,反响都不太好,但你不肯承认是自己选择的艺术家不被认可。我那时候也想和我父母一起移民去澳洲,所以向你提出了分手。那一年的夏天,我去了澳洲陪我父母,看看我能不能接受在澳洲的生活和没有你的日子;同时,来中国发展的丹尼尔认识了安妮,但他再也没有机会发展什么事业和感情了。因为他被你杀了,只剩下了一条小腿。”

苏糖把2016年的手帐本递给江诣,那一本上,写满了苏糖的纠结和挣扎。本子上有苏糖画的澳洲风光,但是却写着这样的句子:思念,像轻轻的海风,也温柔,也折磨。

江诣喝完了第二杯酒,拿着餐巾擦了擦嘴角。

“2017年,我终于选择回到你身边。那一年,Forever的发展也特别顺利。你在酝酿self-art-mall和avant的项目,玩偶先锋的活动也空前成功。那一年,我跟着你,在你身边学习艺术鉴赏,和你跑去世界各地看了很多艺术展,也开始协助你完成一些Forever的策展工作。同样,那一年,没有人失踪。”

苏糖把她2017年的手帐本递给江诣。

苏糖那一年的手帐几乎就是“旅行手帐”,因为她和江诣去了巴黎,罗马,维也纳,首尔,东京等地。手帐本上写满了看展的心得和陪伴江诣的快乐。其中一页是这样的:原来,毕加索一生中经历过很多女人,她们都是他的灵感缪斯。但我不想做江诣的灵感缪斯,因为那样的热情太容易消逝了,我只希望做他爱的人,也许平淡,但十分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