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屋内阴沉,世界末日般安静,苏糖和彭哲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就像他们中间隔着的不是一台茶几,而是楚洛的尸体。

“你为什么说,我在监听他们两个?”彭哲先开了口。

“从我和林慕曦一起出车祸,他被绑架开始,我就反思和推测,漏洞应该在林慕曦身上。既然林慕曦身上能有漏洞,邵珥珥就应该也逃不了被监听的状态。”苏糖冷静地回答,她脑子里自然而然就出现了一系列闪现出来的时间线。

苏糖带着的首饰和胸针上都有监听器,这样,彭哲就知道了苏糖、林慕曦和邵珥珥三人最初在“心咖啡”的对话。从他们开始怀疑楚洛的死和彭哲有关开始,彭哲就知道了“完美谋杀世界”开始坍塌。

苏糖整理思路,给林慕曦和邵珥珥分配了“调查任务”,彭哲便开始知道两人也有份参与。

邵珥珥因为留恋彭哲,心有不甘,开始找借口接近“江诣”,彭哲顺水推舟,和她拉近了本来疏远的关系,还在某次见面的机会,在邵珥珥的手机里植入了监听程序,这种程序还在邵珥珥与林慕曦互发信息的时候,直接有目标性地传送给了林慕曦。

苏糖、林慕曦和邵珥珥去了楚洛的别墅,分析了当年的场景,彭哲感到威胁的逼近。

苏糖在彭哲的旧居里,老沈摘掉了苏糖身上的监听器,还拆掉了旧居的监控设备。但即便苏糖从此以后多加小心,也只能保证自己不被监听。

彭哲开始在邵珥珥和林慕曦身上动更多的心思,事实上,一个厉害的黑客,8秒钟就能破解一台智能手机。

从被监听开始,只要有邵珥珥和林慕曦出现的调查机会和场合,所有信息都会在彭哲面前暴露无遗。

“一开始,一切的怀疑不过是模糊状态,肯定也想不到你在邵珥珥和林慕曦的手机上动了那么多心思。后来,逐渐发现了更多的失踪和死亡,再后来,林肖成功地绑架了我,接着就是所有证据都‘严丝合缝’地指向了安妮,我就反思,幕后人肯定知道我们调查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过程和结论。”苏糖拿过了沙发上了皮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素描本,翻开来,递给了彭哲。

彭哲接过本子,看到了其中一夜上画着一个时间轴,上面是苏糖和邵珥珥见面的时间以及交谈的主题——就像一个细致又详细的会议记录。

“我把这个时间轴和安妮出现的‘犯罪迹象’做了比对,就有了惊人的发现。”苏糖提示彭哲翻到下一页。

彭哲目光凝重地看了一眼苏糖,然后,他翻到了下一页。下一页上标注着两组对比文字。

邵珥珥心理工作室内推测楚洛的血迹分布和被害过程中的表情变化,推测出米思聪的连拍照片。——105号病房被安妮设计威胁,拍下连动惊恐表情照片,与米思聪照片如出一辙,从而引出拍摄者“遗憾之泪”。

与邵珥珥在“心咖啡”谈论在黎秋雨的画室发现一块豹脸胸针。——安妮也有同样的胸针。

与邵珥珥在秦明轩家谈到了带有蕾雅胎记的手帐本皮套是猪皮制作的。——安妮也有同样的手帐本。

与邵珥珥在楚洛家分析凶杀过程,谈到了那幅不合时宜的挂在楼梯口的画。——在Forever的仓库中发现了《绚烂》,发现创作人是安妮,从而推测安妮和楚洛的死有关。

……

“很详细。”彭哲抬眼,面无表情。

“我一直在想,会不会真的是安妮操控了林肖,也许,林肖是能帮我找到真正凶手的一个途径。于是,我就给林肖也做了时间轴。”苏糖又指了指素描本。

彭哲继续翻了下去,他看到了苏糖给林慕曦也做了时间轴的分析,再翻下去,就是苏糖对林肖时间轴的分析。

林肖撞死江诣,第一次勒索彭哲。—— 彭哲出钱给林肖,林肖支持女友开了美容院。

三年后,林肖失踪。—— 因为勒索而被彭哲囚禁。

林肖曾短暂回归,但后又失踪。—— 囚禁之后的放生练习,考察猎物是否会主动回归。

五年后,林肖再次出现,神志不清,画下神秘素描。—— 彭哲把失踪者引导到林肖身上。

林肖杀死苏敏慧后逃跑。—— 彭哲用苏敏慧的死证明林肖真的会以残忍手段杀人。

林肖跟踪我。—— 彭哲的指令要求,就像被爱吃狗肉的男人囚禁的杀狗小女孩一样。

林肖在将我诱骗至402室并实施绑架。—— 林肖的智商和神志很难支撑他完成高难度的诱骗,除非这主导者是彭哲。

林肖把我转移到偏僻平房,彭哲出现,为救彭哲,我杀了林肖。—— 利用我的手解决了可能的“嫌疑人”,以“正当防卫”之名;以彭哲的“舍身相救”为名。

“你对林肖的标注,肯定就是安妮的所作所为,你为什么要把她做的事情放在我身上?”彭哲脸露怨色。

“那你怎么解释,为什么在林肖把我移到平房的时候,你非常及时地出现了?”苏糖追问。

彭哲坐在沙发上,凝视着窗外的阴沉,暴雨和雷鸣,他轻叹一口气。

“我不是说过了,是林肖发短信通知我的。”彭哲回答。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是指被绑架者因为害怕受到危害而主动讨好绑架者的一种病症。如果真的是安妮操控林肖绑架了我,林肖的心里对安妮充满了恐惧,他又怎么可能敢通知你呢。毕竟,他可是个连自己的女朋友都能按照指令去杀死的疯狂之人啊。”苏糖紧追不放。

“呵……”彭哲笑了,笑得没有一丝温度:“那些心理学的书,没白看啊。”

“那么,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偏僻的平房?”

“我猜是安妮让林肖发短信给我的。你杀了林肖,我受了重伤。后来,安妮去医院看过我。她曾不只一次感慨,生死关头,我和你之间的感情非常深。很可能,她故意这么做,是对我们的一种耍戏。”

“我想,利用林肖想杀死我的人,不是安妮,是你吧?”苏糖问出了这句。

“你在说什么呢?苏糖?”彭哲突然目光尖利地看向苏糖。

“因为……你才是一系列失踪案和凶杀案的主谋。你知道我已经开始怀疑了,所以你监听我,监听我的朋友,还把焦点转移到林肖和安妮的身上。”苏糖瞪大了眼睛,就像一头具有攻击性的斗鸡。

“好啊,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杀人?”彭哲倒是从尖锐变得冷静起来。

“那你先告诉我,那天,就是你用刀子去捅楚洛的那天,他到底说了什么,你又是怎么想的?”苏糖紧紧盯着彭哲,就像在阴沉之间,她无法看清他的脸一样。

“那一天……”彭哲凄然地冷笑一下。

那一天,彭哲接到了楚洛打来的电话,他说要向他证明什么人才配得到苏糖的感情。彭哲按照地点和时间赴约了。他一到楚洛家,就发现楚洛家的别墅客厅被布置得格外漂亮,客厅的石花瓶里,有超大一束玫瑰花,茶几上,也有那种香薰蜡烛拼出来的‘心’形样。彭哲当时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用来表白的现场。

“你看看,这就是我为苏糖准备的一切。一大束进口玫瑰花,可能你得打工一学期也买不起吧?要不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有多寒酸!”

“你知道吗?穷,并不是最讨人厌的。最讨人厌的是,你那股子又穷又酸又装清高的劲儿。谁看到你,都大写着‘自卑’两个字。你别以为你装得骄傲,我们就嗅不到你的自卑。你那股卑贱简直就是越藏越明显。”

“但苏糖不一样,她出身不错,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她顺风顺水,她自有一股娇滴又高雅的气质。她这样的女孩要是配了你这种男生,走在街上都让人看不顺眼。一个自带高贵,一个就自带卑微。”

“你跟我比不了,我不用努力奋斗,也能拥有一切。但你呢?别以为你是个所谓高材生,你就厉害,你再翻腾,也得吃苦,你希望苏糖和你一起吃苦吗?她不是一个能吃苦的女孩,你看她平时用的口红,估计你做一年的家教也买不了两支那样的口红。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为了你而降低生活标准吗?”

“一会儿,她来了,我就向她表白。我还定制了一幅画她的油画,简直是美极了!只要她喜欢,我可以为她设计一千条裙子,以我们家的财力,可以把她捧为最红的模特。我能给她,她喜欢的一切。哈哈,说不定,今天一高兴,她就陪我……哈哈……就算不是今天,她也早晚是我的。我就不信,她不虚荣!”

彭哲回忆着那一天发生在别墅里的一幕一幕,即使已经时空变换,即使已经事隔9年,但回想起当初楚洛的讥讽,彭哲还是记忆得如此清晰和深切。彭哲忽一下站起来,他气得几乎全身都在发抖,他恨恨地盯着沙发的一角,眼圈通红,满脸愤怒,他转身看向茶几,他的手在茶几上胡乱地摸索着,虽然茶几上此刻什么都没有,只是盖着防尘的白布。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彭哲几乎是歇斯底里地一遍又一遍喊着这句话。

苏糖被彭哲失控的情绪吓到了,她坐在沙发上简直是不瞪口呆。外面电闪雷鸣,暴雨狂下,彭哲站在阴沉的客厅里,就像一头狂暴巨兽。

苏糖起身,奔过去,扑向彭哲,一把从身后抱住了他。苏糖感受到了彭哲全身冰冷,他一直打颤,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然后就是哭泣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