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砚齐的目光倏地射过来。

休息室有一扇通透的大窗,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两个人的视线相撞,他的神色竟比夜晚还要深不可测。

室内极安静,隔绝了酒吧的喧闹,这种相对无言碾压着周锦的心。

她两只手握在一起绞得更紧。

“过来一点。”他发话了。

周锦每一步都挪得胆战心惊,却藏不住心底的隐隐兴奋。

直到站在他身边,被肆无忌惮地打量。

“又被人欺负了?”他调笑着,上身倚靠在沙发上。

周锦分明站着,却觉得坐着的钟砚齐不是在仰视,而是在俯视她。

“不,”她声音细细的,沉默一下,终于吐出话:“我可以,问你借些钱吗?”

阒静到针落可闻。

钟砚齐扬眉,接着把手中酒杯放在桌上,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周锦上齿露出来一个小尖,紧咬着下唇,略急切地说:“我可以写借条,也可以按你们行价付利息,最后一定会一分不落地归还。”

她语速很快,大脑乱到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其实,周锦的本意不是这样。然而站在钟砚齐身前的那一刻,她所有勇气和不甘都像吹向天空的泡泡般,还没飞到一半就破掉,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借钱借到这里,本就目的不纯。

“我凭什么借给你?”钟砚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好似真的在思考:“或者说,我借你钱,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周锦怔愣,一股羞耻感弥漫上来,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钟砚齐见状,仿佛达到目的,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缓缓抬起手,虎口搭上周锦的手腕。

钟砚齐的眼中黑白分明,如刀似刃。

“老师在学校难道没有告诉你,”钟砚齐顿了顿:“得到都是有代价的。”

周锦问:“什么代价?”

钟砚齐说:“只要你付得起。”

周锦唇角微动:“你怎么能确定我付不起呢。”

钟砚齐低声地笑了,像是觉得有趣,赞同地点点头。

动作隐藏在夜里,空调出风口不知疲倦地工作着盖住了室内地声音。

“咚咚”声响起,钟砚齐倏然停下。同时,一旁的床头柜上,手机铃声传来。

“七哥,警察来突查了,现在正在三楼包厢。”李靖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模糊不清。

钟砚齐默了下,迅速调整好状态:“我现在下去。”

他整理一下衬衫的领子,又转了转手腕上的木珠。

钟砚齐没说话,拿着手机出了门。

*

钟砚齐走后,休息室再度恢复安静。虽然是酒吧内部单独辟出来的屋子,但隔音做得很好,几乎一点响动都没有。

想必钟砚齐那样的性格,对吵闹环境应是不耐烦的。

周锦窝进了被子里,枕头和床垫柔软得不像话,躺上去如坠云雾。

先是颠簸辗转着淋雨,前一晚宾馆的床又睡得不舒服,此时周锦竟然出现如梦似幻的错觉。她太疲惫了,就这样昏睡过去。

屋内的中央空调始终在工作,再度恢复意识时是被热醒的。

顶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屋里只点了一盏小夜灯,昏暗而幽深。床头柜上放置了两只水杯,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拿过来。

直到一杯水喝下,燥热感才散去了一些。

后半夜,防盗门开合传来“滴”声。

如此情景,分明危机四伏,却蛊惑人心。因为是经过深思熟虑做下的决定,她心中有了最坏预判,所以不再对未知的到来感到恐惧了。

脑子里纷飞的杂绪太多,想得久了,周锦的心跳也跟着紊乱起来。

她慢慢转过身,一阵窸窸窣窣,然后蜷缩着面对墙面。

他嗓音喑哑,如电流划过:“睡吧。”

置身于惴惴又动**的夜晚,周锦就在这样的不解中睡着。

*

第二天,周锦一整日都没见到钟砚齐。她始终在休息室里,李靖给她送饭,又带来一些生活必需品。

“新卡已经办好了,七哥的号也存在里面,”他递来一部手机:“里面也有我的号码,小事我能办的可以都找我。”

周锦能感觉到他正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把手机接过来,道了声谢。

“还有这是生活用品,先放在这边吧。”李靖把两个超市购物袋放在桌上,回头跟周锦说:“还不知道七哥会安排你在哪里住。”

周锦忍了又忍,终是没藏住话,委婉地问:“他有很多,嗯......”

李靖懂了她的意思:“据我所知,目前没有。”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最好也不要有多余的心思,他既然答应了资助你,就不会亏待。”

周锦抿唇,神色不明:“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行,我就是随口一提醒,有什么想知道的,你还是问七哥。”李靖不置可否地点头。

他不敢置喙钟砚齐的私事,任何时候说话都是点到为止。

休息室里设施齐全,洗手间和浴室都有。甚至在角落里还放了一张白色的桌子,上面摞了几本书和杂志。

周锦拿出一本,随手翻了翻,然后靠在沙发里读。

这天她始终独自一人在休息室打发时间,在睡觉时顿感这间屋子宽阔得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