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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衣向来不喜欢应酬的场合，尤其是拉投资的时候，那些人的目光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让人倍感不舒服，于是她中途便借故离开了举办私人宴会的别墅，走到了外面去透气。
度假村依山傍水，旁边还有鸟兽虫鸣，禾衣坐在藤椅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日月星辰。
“禾衣，叶少出现的地方，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小心以后被人觉得你是白眼狼，借着人家的势，结果红了之后就把人给甩了，你说是不是？”陆安湘含笑的声音出现在了禾衣的身侧，禾衣转身，又看到了这个阴魂不散的人，陆安湘的声音不怀好意，有意在提醒着禾衣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她说，“你要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禾衣觉得陆安湘真的是神烦无比，能不能还她一个眼前清净啊。
她得意的时候，陆安湘跑过来提醒她心酸往事，言下之意是她日后会跌得更惨，须知道，陆安湘现在比她爬得还要更高呢。
她失意的时候，陆安湘自然也不忘过来踩两脚，人生的目标也太简单了些。
“陆安湘，看来你又忘记了。”禾衣有些不耐烦地提醒，“上次我对你说的话你是完全都忘记了吗？不要在没有人的地方挑衅我。”
陆安湘的面色一白，想到那日禾衣对她挥舞拳头时候她的狼狈，她就觉得火辣辣的羞辱。但她毕竟身经百战，很快又恢复了面色，笑道：“不就是给你两句劝告吗，你至于说话的时候火药味这么重吗？我之前还对你饱含期望，觉得你真的另栖了好的枝头，被程导钦点成下部戏的女主呢，没想到……却是和武夫演电影。是不是因为你天生就对那些粗鲁的人感到亲近，所以就一时脑热答应了？”
陆安湘原来还是很嫉妒禾衣和程建生的关系好呢，不过禾衣到底是不会和人搞关系，换做是她，这时候一定会想法设法在程导的新电影里占据一席之地，而不是冒着风险和一个武术指导去拍什么山河无色。山河无色，听这名字，说不准会血本无归呢。
“那也不关你的事。现在程导新的电影女主角悬而未决，陆小姐不是应该在别墅内好好争取一下吗？”禾衣面色冷淡。若说之前还是处于对程建生的信任，所以觉得那电影拍出来效果不会差，而之后看到了剧本，禾衣便觉得那个故事拥有非同一般的魅力，那是一个，她非常喜欢的角色，再加上，她觉得她和柏荣应该会合作得挺愉快的，他是一个很能虚心接受意见的人。
“何一。”陆安湘打量着禾衣，而后缓缓地笑了，她很肯定地说，“你很喜欢那个角色。”
禾衣并没有否认，而是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陆安湘倨傲地说：“我虽然看不上一个武夫半道改行去拍什么电影，不过对于你感兴趣的……我还是挺想争一争的。嗯，我觉得那个，柏导？要是我提出想要出演他的新主角，他应该会欣喜若狂吧？”
禾衣闻言却笑了起来，陆安湘对自己还是拥有超乎寻常的自信呢。也难怪，陆安湘虽然一直闯不进荧幕，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演技经不起考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的眼光太高，以她的号召力，哪怕是演了烂片，还是会有一堆粉丝为了支持自己的爱豆而买票进电影院的。
当然，禾衣也明白，陆安湘虽然那么说，但心里还是瞧不起山河无色。一个演员要是为了和人争锋相对而去抢一个不喜欢的角色，实在是太任性了。
不过，看过剧本的禾衣有十足的自信，就算她和陆安湘都是零片酬给别人选择，不管是柏导，还是程导，都会选择她，而不是选择陆安湘。
山河无色虽然取着一个文艺范的名字，不过却实打实的是柏荣的风格，里面有着大量的武戏，还有战争的戏份……禾衣想着陆安湘举起狼牙棒的画面……明明觉得重得要死却还死要面子活受罪，简直是太美不敢想象。
陆安湘感受到了禾衣的轻视。
她没想到居然能在禾衣的身上看到阔别已久的自信，那种自信告诉她，就算是她使尽了全力，还是无法撼动禾衣在山河无色中的地位。
这让陆安湘心里有些不适。
月色寒凉如水，陆安湘静静地看着前面平静无波的池水，隔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就像是知心姐姐一样在禾衣的耳边响起，带着劝诫的意味，也让禾衣感受到了久违的危险，陆安湘说：“禾衣啊禾衣，你的样子，瞒得了世人一时，瞒不了世人一世，你还想这样招摇撞市多久，就不怕画虎不成反类犬，被人戳穿吗。你就算借势混入娱乐圈又有什么用。就为了演上一辈子的花瓶，获得所谓的虚荣吗？”
陆安湘似乎在含沙射影着说什么，禾衣不耐烦听这些有的没的，她直接说：“请你私底下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好吗，我对你最知根知底，你想嘲讽我什么直接明着说，不用暗着来。”
她心里奇了怪了，陆安湘在没人的时候还这样颠倒黑白至于吗？难道陆安湘已经害怕她到故意在脑海里自我催眠她不是正主吗。
禾衣正想着，却看到湖面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倒影，禾衣转头一看，却是叶宴站在旁边，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件外套，也不知道是想给谁披上。
叶宴的面色深沉如水，却是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
禾衣看了看目光一直投放在湖面上的陆安湘，心里明白，刚刚陆安湘说的那话，根本就是故意当着她的面说给叶宴听的。
她骤然间觉得有点神魂无主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事情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节点，纵使她的武力值爆棚，私底下能够拳挥陆安湘，然而在人前，她却分毫抵不上陆安湘的巧舌如簧。
陆安湘像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了叶宴的存在一样，她依然带着笑，她道：“晚风虽然吹得我冷了一点，不过不用特地出来给我送外套的啦。”
叶宴一动不动，仍然是拿着外套，而目光却是落在了禾衣的身上，许久方才移开目光。
禾衣轻声地笑了一下。
她知道陆安湘现在是在打什么主意，她现在款款而笑的模样，可不是依稀有着禾衣从前盛极一时时候的风采，而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陆安湘，比起他们决裂之后的任何时候，都更像曾经的禾衣。
而禾衣最是清楚，她的外表，对于叶宴来说，多么具有杀伤力。
她知道叶宴经常看呆自己，因为她的面貌让他想起了曾经的她。
不过……
禾衣看着陆安湘的样子，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从前就是这么矫揉造作吗？没有吧！她之前只是沉默寡言了一点！能用微笑解决的对话，都尽量用微笑解决！
禾衣表示有点不能忍受了。
她的目光锐利，直接看向了陆安湘，她道：“陆小姐，你说来说去，想说的也就是一句话吧。”
她的声音淡淡，甚至带着几分客气，然而陆安湘却知道，禾衣是生气了。
陆安湘只是挑眉，看着禾衣。
禾衣道：“你想说的就是，因为我特别有心机特别崇拜禾衣，所以故意整容成她的样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混淆视听，甚至利用叶宴对禾衣的崇拜……嗯，借势闯入娱乐圈？”
陆安湘没想到禾衣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而叶宴也因为禾衣的话，目光又停驻在禾衣的身上，那目光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讶。
“我看，你说的就是你本人吧。”禾衣的目光轻蔑，道，“从前你对我说过的话，我还给你，爬得越高，跌得越惨，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人，应该是你吧，你从前在墙倒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推了人一把，而现在却假装她的好友，卖情报？是这样，没错吧？”
说到后面的时候，禾衣的目光终于长久地落在了叶宴的身上。
她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还有疲惫，总觉得这样翻来覆去地耍弄心眼真的是劳心又劳力。她在叶宴的面前终于把她这阵子想问的，却不敢问的话说出了口，她道：“叶宴，我之前始终不明白我这阵子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让你对我如此冷淡，就像是陌生人一样。我按照你的要求，按部就班地演了炖妖图，也获得不错的评价，我本觉得至少会获得你一点儿的赞许，没想到……是，我是不应该对你奢求太多。因为这都是你赏我的，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在餐馆里面打工，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夜爆红，你赏我一个笑容，是额外的恩赐，你若是烦了我，不愿意理我，那也情有可原，毕竟每个人也都有她的保鲜期。我为此不满，再缠着你……那就是我的不知足了。你是天上云，我是地上泥。你高高在上，我匍匐在地。本应该如此。”
叶宴听着她的话，难得地体会到了一次百口莫辩的滋味，也第一次觉得心口的地方闷得慌，像是有一块重石压着，而力大无穷的禾衣在上头压着。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是他无法否认，他从一开头就没有把他们放在平等的位置，哪怕他为她心动为她魂牵梦绕，哪怕她婴宁的角色颠倒了众生，他还是下意识地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的虚荣心也不愿意让人将他和何一放在一起。他是叶氏集团的继承人，理应当是最优秀的，选择的伴侣也应该是十全十美的。
“可是我有一点不能忍受——”叶宴听到禾衣这么说，她的嘴巴一开一合，像是有利刃从她的嘴里射了出来，她说，“我讨厌的人，我曾经也以为你和我一样讨厌她，结果却转头看到你和她成为了朋友。”
“我是……”叶宴停了停，而后觉得自己的理由底气十足，他清了清嗓门，道，“我是为了找她。”
“她？”禾衣愣了愣，而后意识到了这个她是谁之后，笑了。她说：“找到她又能如何？更何况，你居然相信陆安湘会把禾衣所在的地方告诉你？你为什么一谈到和禾衣有关的话题的时候，就失去了你的智商了呢？”
“何一。”叶宴的声音冷了下来，他连看都不看旁边的陆安湘一眼，就用命令式的口吻对着陆安湘说：“你先进去。”
“可是——”
“进去，一分钟之内，消失在这里。”叶宴冷硬道。
陆安湘本来还想留在现场看戏，结果还是怵于叶宴此刻的气场，朝着远处走去。
2
叶宴的目光始终落在禾衣的身上。
叶宴从来就没有用过这样森寒的语气叫过她的名字，也没有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她，那种感觉，就好像从前熟悉的叶宴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商场上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叶家少东。
那种因为禾衣的诉说而软下来的心肠，又冷硬了起来。
就像是一碰就炸的地雷，可是禾衣今天已经化身成了什么都不畏惧的勇士。
“为什么要让她走，留着她啊，等下变成了我在背后说她坏话，挑拨离间。”禾衣道，“若是你稍微有一点儿理智，就不会被陆安湘三言两语就勾走了心思。陆安湘是怎么上位的？她是禾衣的代唱，是湘妃。你真的觉得世界上会有那么相像的朋友吗？你觉得一个幕后代唱的，把自己的容貌整得和正主有六七分的相似，又努力学习她的行为举止，有什么样的居心？想要成为禾衣的赝品的，到底是谁？赶走禾衣，获得最大的收益的又是谁？”
“那你呢？”叶宴这样问道，“取和她类似的名字，拥有和她几乎相同的容貌，那你是为了什么？”
禾衣想，曾经的自己给现在的自己树立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她这么努力，都无法超越曾经的自己，真是让人倍感心酸，面对这样的诘问的时候，她的心里好像就有着斧钺在砍着，以至于她在心痛到了极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埋藏在内心里的秘密风轻云淡地宣之于口，她说：“如果我就是禾衣呢？你相信吗？”
叶宴的眉眼刹那间更冷，而他的内心也有着失望。他想，陆安湘虽然同他周旋，始终不肯告诉他禾衣的位置，但至少，有一句话陆安湘说对了。她含笑说，何一的容貌和当年的禾衣是最接近的，也是改动自己容貌最成功的，指不定哪天，就以假乱真了呢，看着吧。
用以佐证，陆安湘还拿了一张照片出来，那张照片里面的人物魁梧，和如今何一的形象很是对得上。
“何一，我没有那么傻。”叶宴淡淡道，他显然是不相信的，不相信眼前的人也会采用手段来欺骗他。她想获得什么呢，获得他的喜欢吗，还是因为这段时间他对她的冷淡，让她终于慌了神，所以就想亮出这张王牌，改变了原来细水长流的策略，从而暴露了她本来的目的呢。
禾衣早料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叶宴压根就不会相信她和禾衣是同一个人。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叶宴不愿意相信。
就如同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而她的初衷，也根本就不是列举一系列的证据，来证明她是禾衣，叶宴心心念念的禾衣。而这一刻，向来身强体壮，从来不畏惧寒冷的她，却觉得自己的四肢冰冷，露在外头的胳膊都快要僵了。
他脸上带着笑，然而却让人不寒而栗，他煞有介事地点评，他说：“你最失败的就是模仿了和你气质浑然不搭的禾衣。也许你最开始出现在我面前的形象是你原本的模样，又或者你不会说出这句话，一直忍耐着，兴许哪一天我就被你打动了，但是你最不该的，便是公然冒充禾衣。”
“叶宴，你喜欢的就不是真正的禾衣，你喜欢的只不过是禾衣的外貌，陆安湘的声音罢了，那个在你面前是完美形象的禾衣，很抱歉，你根本找不到她，你永远也找不到她。”禾衣这样说着。
你永远也找不到她——
叶宴更是接近暴怒的边缘，他看着禾衣，道：“那你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喜欢。”
禾衣无所谓地笑了笑，她说：“叶宴你在害怕，你心里也知道你找不到那个禾衣。记忆里的人总是鲜活美好的，而现实中的人不管是怎么努力，都比不上。”
啊，禾衣觉得自己可真的像一个恶毒的女配角，瞧瞧叶宴对“禾衣”的忠贞不渝，而她却在那边诅咒这痴情的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道：“再说了，您的喜欢多珍贵呀，谁能得到你的喜欢一定烧香祷告，把它好好地存起来，就连真正的禾衣也未必配得上，我又怎么配得上。”
叶宴皱了皱眉头，似乎极为不耐烦的样子，他道：“何一，你今天晚上做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很是失望。”
“那你想更失望一点吗？”禾衣丝毫也不惧怕叶宴，她说，“你想知道真正的禾衣是怎么样的吗？不是出现在观众面前的，也不是在陆安湘面前的，而是真正的禾衣。”
她在叶宴的面前笑了起来，那笑容对比从前又有着几分不同，那是肆意的，张扬的。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俏皮，她道：“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更清楚，可是我不会告诉你。”
禾衣给从前的自己做了一个评价，情商低，智商低，除了拥有一身漂亮的皮囊以外，一无是处，所以她才会被人算计被人黑，一个彻头彻尾的花瓶。现在的禾衣回想起来，真觉得那个时候天真无知又迷迷糊糊，没有人生目标，随波逐流，实在是没劲得很。
眼看着叶宴又被她逗得勾起了火气，她收敛了笑，不过眼睛仍然是晶亮，而后她说：“叶宴，今天过后，你是不会再帮我了吧。”
叶宴打量着她，似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禾衣又呢喃道，她声音微弱起来的时候，甚至带着一点儿违和的温柔，在叶宴的心里揪出了一丝丝绵柔的疼痛。
禾衣用着陈述的语气，道：“我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是一部古装的电影，名字叫作《山河无色》。团队很新，导演从前只跑过龙套，担任过武术指导，在这部戏中，我会有很多的打戏，也会有狼狈不堪从泥泞中滚出来的样子。我想和你证明，你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个禾衣，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我知道你从商人的角度上会希望我拒绝出演这部电影，因为它未必能获得多好的票房，但是它无疑是最让我心动的电影，哪怕一生只演这么一部电影，我也无憾。”
她承认了，她和禾衣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叶宴听到了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一方面觉得这是他很想听到的话，而另外一方面，却又觉得心里揪得难受。
“你这是在知会我吗？”叶宴看着禾衣沉浸下来，如同幽潭一般的眼神，暴怒中终于恢复了一点儿理智，而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而他能做的……就是把他还能够拉得住的人，锁在自己的视线内，“翅膀硬了，就那么想飞吗？如果我没猜错，柏荣的电影还在寻求投资商吧，你就不怕我一声令下，没有人愿意给柏荣投资吗？”
“也不是想飞。我只是想给自己争取那么一次的机会。这是我第一次想认认真真为自己而做的一件事情。”禾衣认真地说，“我知道在这个圈子里和你闹崩是什么后果，所以还是希望你能够高抬贵手，而自此之后，从此退出娱乐圈，我再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也可以。”
叶宴怒极反笑，没想到到了最后她说了那么多不客气的话之后，还能够这样用着可怜巴巴的语气请求自己放她一马……对，放她一马，而事实上，她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是啊，诋毁了他的女神，又冒充了他的女神，这又算什么事呢。
叶宴嗤笑了一声，最后道：“放心，我不会插手，我还不至于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
禾衣心里放下了心。不过……到底是有种过河拆桥之嫌，叶宴对她有着知遇之恩，她能有今日的一切都是拜叶宴所赐。但，她并非是一朝飞天就忘记了提携她的人的白眼狼，只不过，她也有尊严，她的心也是会痛的。
她不愿意再那样下去了。她最初进入娱乐圈的动力是叶宴，如今这样的动力没了，除了山河无色那样让她心动的剧本之外，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还能吸引她继续留驻在这个圈子里。
此刻夜更深沉了，而宴会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出来，她也应该和叶宴告别了。
“找到禾衣，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禾衣临走之前，问了叶宴这样的一个问题。
而叶宴没有回答，但是他心里在说：对，重要，这关系到我到底对一个人付出的是不是真正的喜欢。
然而那个人伤害了我，我也伤害了她。
叶宴站在寒风里，无言地说。
事实上，都不用等叶宴出面封杀，就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所有在观望中的投资商一夕之间改变了主意——之前禾衣被坑着参加我要当明星这档节目的视频片段被人曝光了出来，剪辑也很乱，甚至断章取义，总之截取出来的片段直指了禾衣整容，欺骗大家。
整容对于一个正当红的明星不是最致命的，毕竟现在很多明星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动过刀子，但是对于这样一个新生的，以颜值作为武器的明星来说，就是致命伤害。
再加上，婴宁这个角色是绝对正面的，她天真烂漫。而电视节目中，禾衣却是一个无脑的脑残粉。这让观众们觉得遭受到了欺骗，再加上，节目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上了伪造的禾衣从前的照片，那是一个有着肌肉的女汉子，众人感叹整容技术发达的同时，对禾衣的厌恶更深了一层：自己竟然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
一时之间，因为禾衣仿的对象是陆安湘，陆安湘和何一这两个名字眨眼之间就窜上了热搜榜，让陆安湘也连带着小火了一把。
禾衣也不知道这视频到底是怎么爆出来的，但很显然和陆安湘脱不了关系，也正因为陆安湘知道她和叶宴两个人刚刚闹崩了，这才敢肆无忌惮地给她下黑手。
柏荣和程导更是焦头烂额，那些投资商提议要撤换女主角才肯注资，甚至说，为什么要一个赝品，还不如直接让陆安湘上。
对于这样质疑的声音，柏荣充耳不闻，他一意孤行，表示宁可自己不转行当导演，不拍摄山河无色，也不要换女主角。
而他的原话是，谁都能换掉，何一不能换掉。更何况，这也许是他一生唯一的一部电影了，明明能找到更好的人选，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
谁也不能代替他心目中的何一。
禾衣听着心里大为感动。
柏荣道：“没关系，他们现在看中的只有你的颜值，等以后山河无色出来了，观众们欣赏的不止是你的颜值，还有你的武艺和演技！”
而这时候，程导却幽幽地在背后说：“你们两个人一时脑热，钱呢……”
钱是一个问题，投资商一直不肯注资，僵持不下，至于程导一直交好的瀚海传媒，也因为叶宴的这一层关系，是坚决不能够求助的。
程导愁，禾衣愁，柏荣也愁。
程导萌生了一些心思，想做这部电影的投资人。不过程导虽然是一代名导，有一定的积蓄，也有传媒产业，但是毕竟电影的投资额巨大，一旦失败，血本无归，那将会陷入被动的局面，如今的山河无色，投资的风险极大，程导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更何况，这样乱糟糟的局面都是由禾衣造成的，禾衣并不愿意让别人因为她的错误买单。
但是若是直接放弃……又很不甘。
禾衣想，她该回家一趟了。
3
当然，禾衣回家并不是和他们散伙，而是拉投资去了。早前炖妖图刚刚上映不久，票房刚刚破亿的时候，她的堂妹桃衣就电话过来和她通风报信了，说她混迹娱乐圈的事情快要瞒不下去了，老爷子那天正好心血**，看了炖妖图，险些就把禾衣给认了出来，不过还好桃衣在旁边机智地说，这不是禾衣啦，禾衣正在国外交流着武术，对，就是那个中国kung fu……
老爷子摘掉了老花镜，又认真地看了几眼，而后还不忘感慨：哎哟，长得可真像，这小丫头长得可俊了。对对对，我看错了，她不是禾衣，我们家的小禾衣不会笑得这么温柔。
老爷子指的是她的爷爷，一生崇尚武艺，都七老八十了，还能够武得动刀剑，身体硬朗得很，不料子孙们不是太争气，一个个女孩子都长得娇滴滴的，出去也不能够威慑八方啊，虽然一个个性格都火爆，不过却始终静不下心来，武艺虽然练得还不错，但离老爷子的标准实在是相去甚远！至于那些男孩子……有的喜欢做生意，混迹商场，有的喜欢搞科研，就是没有一个对武术感兴趣的，老爷子本来还以为后继无人了，还好出了一个禾衣，始终顶着一个冷面，却把孙家的功夫都学了个精通，孙家上上下下除了老爷子，就没有人能够打得过禾衣的，将来禾衣要继承他的衣钵呢。
然后……这个唯一的衣钵传人却踏入了娱乐圈，歪得一去不复返。
她混迹娱乐圈的事情家里人还是隐隐约约知道的，一直替她瞒着，只为了瞒住上头那个对她寄予厚望的那个人。
而此刻，不会笑得那么温柔的禾衣板着脸，还没有打电话回家，就接到了桃衣的电话，说：“姐，你完蛋了，你被老爷子发现了，现在家里正等着你回去，三堂会审呢。”
“……”
于是禾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去拉投资，她觉得自己可能回去一趟就出不来了。
对于禾衣来说，习武就是她的本能，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的本能，却不是她的兴趣爱好所在。
而她离家去拼搏的那阵子，正好处于叛逆期，在犹豫要不要按照老爷子的指令去宣传武道的时候，她被星探给挖了。
禾衣犹豫了片刻，为防她家的老爷子直接杀过来，她还是决定回去乖乖就范了。
禾衣姓孙，名叫孙禾衣，而孙家则是家大业大，流传至今，这一代的血脉已经有几百年了，据说祖上还出过征战沙场，百战百胜的大将军。
你要是以为以武出身的人，过得不会太宽绰，那就错了。孙家老爷子一人撑着门楣，而其余的那些子弟都特别喜欢钻研老爷子眼里的旁门左道的事情。百年望族，家里的藏品也就多，后来又转移了一部分资产到国外，逃过了一劫。就拿禾衣的大伯来说，他特别喜欢收藏玉器，不过为了让他能在老爷子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收藏玉器，他将那些买来的玉料雕刻成了青龙偃月刀，方天画戟，长矛等等的冷兵器，然后玉升值了，再后来他干脆就倒腾起了古董的生意，而且她大伯的运气也特别好，时不时的捡个漏，就是几千万上亿的古董出手，如今也是一方豪富了……
不过禾衣没想到自己回来倒是遭到了热烈的欢迎，似乎老爷子也认了孙家子弟不务正业的事实，他捏了捏禾衣的胳膊，只是面无表情地说：“瘦了。看来这阵子少锻炼。”
就把禾衣打发着去练了几套的拳，扎了一天的马步，而后更是亲自下场把禾衣给教训了一顿。
对于老人家，禾衣自然不敢使出百分之百的劲，又不能体现自己给老爷子放了水，更是提起了心神，全力应付。
等到她香汗淋漓的时候，老爷子终于道：“你有什么话，就快点交待吧。”
禾衣冲着旁边的桃衣看了一眼，这么多年没回家，也没有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交底，还真的不知道家里人为了帮她瞒住爷爷，撒了多少的谎言哟。
后来，她就只能砍头去尾地说给老爷子听，结果老爷子却是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受了多大的委屈，那些人竟然说你是整容的！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家的基因，那是倍儿棒！”
老爷子之前就因为炖妖图里面的婴宁和禾衣长得相像，对婴宁的扮演者留意了起来，而后发现，这个扮演者居然名字叫何一！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非常护犊子的老爷子表示，他的乖孙女受了委屈了啊！之前向来冷面的乖孙女居然会露出那样委屈的表情那可见是真的委屈啊！老爷子放弃追究为什么孙女从传播中国kung fu变成了明星，而是义愤填膺！
那些人就是见不得她的孙女红，暗地里使绊子！这个乌黑的世道哟！
而听到那些不实的消息，孙家的众人更是沸腾起来了，有不少的人都险些冲进电台将那些人揍个鼻青脸肿，她向来温柔漂亮的堂妹孙莲衣，也都准备好麻袋想要把当初的那些个的导演都一一套牢，扔到黄浦江里面去喂鱼。不过最后还是老爷子出面把这些人给压住了。
孙家老爷子唇上的八字胡颤了颤，说：“我们孙家动嘴皮子肯定动不过别人，我们要玩势力碾压！对了，你说的那个电影叫什么来着，山河无色？有很多打斗的戏份！能够宣扬我们孙家的功夫？”
眼见着老爷子揭过了她被人黑出翔的话题，又绕回了电影上头来，禾衣重重地点头。刚刚她可是特地简化了山河无色里面的感情戏份纠葛，强调了里面的武戏，你看，一开场就是万马崩腾的效果，那可是气吞山河哟，而且女主角就是出身在将门世家，本色出演什么的不要太容易。
他的乖孙女说，那导演还是武术指导出身的，这更让老爷子充满了好感。
拍摄电影？多好，炖妖图里面的婴宁就多好看！更何况，他们孙家，不仅会武术，还个个长得好，俊男靓女多得是，可以免费提供群演，哦，对了他家的老三不是还开了一个马场，把那些个个膘肥的骏马拉出来溜个几圈！还有古董啊，藏着掖着干什么，都拿出来宣传一下！
老爷子一下子来了精神。投资？简单，孙家财大气粗，顺便还能够宣传一下他们的武馆呢。而且你看，他们之前有一个老对手砸了重资拍了一个宣传片，结果那钱就像是砸入水里面一点儿水花也没有溅起来一样。
现在宣传他们孙家的片子，还有免费的劳动力——导演呢！
想到这些，老爷子觉得那些丑闻也不在话下了，他也不耐心耍什么阴谋诡计报复回去，习武之人，就喜欢直来直往的。
老爷子是这么说的：“不是有个法子叫作欲扬先抑吗？到时候，等电影上映，看看我们孙家的……那个叫什么，颜值！整容这个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禾衣重重地点头。
禾衣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一帆风顺，只不过回去一趟，演员和投资都到位了。
不过禾衣一直以为自己家里的条件一般般，衣食无缺而已。后来才发现他们家原来壕成那样子的程度，家里随随便便的一件摆件都是几百万的古董，资金一大半都是流动资金，投资到一部电影里面眼也不带眨的。
没办法，毕竟他们家的小辈都是穷养起来的，一点儿也没有纨绔子弟的风格，老人家用的手机还是那种砖头手机，小辈们也不好意思用太贵的。
禾衣把这个消息告诉程导和柏导的时候，他们两个静了静。最后还是程导笑道：“没想到还是你深藏不露。”
原来柏荣他们还想等一段时间再进行拍摄呢，结果还是老爷子亲自前来当督工，现在还缺什么？
特效？这个简单，老爷子正好之前去国外旅游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对中国功夫很感兴趣的人，亲自教了那个人几招，那个老外惊为天人，而后隔三差五就经常飞来中国来找老爷子指点几招，据说老外在研究什么3D特效，自己自吹自擂地说在国际上还有几分名气，老爷子也不太懂这些，也没有当真，现在正好用到了，电话打了一个，说是为了宣传中国功夫拍摄的片子，热情的老外二话不说，就飞来中国了。
老爷子原先还有点害怕不是太靠谱呢，结果看到两个导演惊喜的眼神，就知道应该是用得上了。
还有戏服这种的，反正先拍摄的戏份都是那些盔甲，禾衣大伯的藏品里正好有着很多仿古的盔甲呢，兵器的话，手到擒来，后期那些宫廷服装，趁着拍摄前面的时候紧锣密鼓加工出来！记得他的二孙女可是去倒腾起了绣娘的活，哦不，现在有个高级的称呼叫作服装设计师呢，统统交给她了！
灯光师，场务等等的，直接把炖妖图的原班人马给拉了过来。
女主角，禾衣担任啊！颜值有了！武术有了！还怕演技没有吗？本色出演好吗？
男主角，他们之前也看中了一个，就是炖妖图里面的王泽，这两个之前还有在培训基地合作过呢，王泽的演技也不差，和那些大咖对戏也丝毫不逊色，拉了几个人试镜，最后还是定了王泽作为男主角。再说这个电影的演技担当是禾衣，出色的角色也是禾衣！
至于女配角什么的，禾衣打了个电话，直接把吴晗澜拉进来了。吴晗澜这阵子正愁着没有什么好片子接呢，这阵子送到她手里头的剧本大多数都是白莲花类型的，她个人表示不是太喜欢，于是当接到禾衣的电话之后，出于加盟好友的心态，再加上剧本听起来也挺好玩的，就说服了经纪人，并且告诉禾衣，自己一定会把这个女配角演得让人觉得咬牙切齿的！
还有各种各样的配角，大家合力凑一凑，也凑出了一军团的群众演员，孙家那么多年屹立不倒，在当地也拥有学徒无数，直接包了飞机直飞拍摄地点。
谁说一定要大咖的，我们全是小咖全是新面孔也能够很出色的好吗？
什么也不缺了啊！兵贵神速！我们要奇袭，杀他们一个不备！
程导看着这些人热火朝天的模样，又看了看始终黏在老爷子的旁边问个不停的柏荣导演，抹了一下额头的汗，觉得怎么事情发展得有点不对呢！感觉真的是又任性又儿戏，却让人觉得他们会成功呢！
《山河无色》开拍，禾衣他们进组的时候，动静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说动静大不对，那是因为没有任何的宣传，直接是秘密进组开拍，那些长河落日的大场面就没有在电影城里开拍，而是跑到了边疆，迎着朔风，拉着骏马，尘土飞扬中烧了几柱香，而后就紧锣密鼓地开拍了！至于宣传什么的都是顺其自然，媒体发现就发现吧，没发现他们也都是守口如瓶的。以至于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山河无色已经拍摄过半了，只剩下一些次要的情节在电影城了，大家观望来观望去，都不觉得这部电影会有太大的水花，在他们的眼里，怎么都有点偷偷摸摸的。
说动静小，那也不对。人员进组的时候，那可是一波又一波的车队到，运送的道具也是运了几车才运完，剧组所在的地方，都是人声鼎沸，到了后期转场到电影城拍摄的时候，媒体们也进去探班过几次，差点都以为这部是给某个武术班拍摄的宣传片呢。
山河无色的拍摄历时了三个月，而后期的特效剪辑还有配音倒是花了接近半年的时间，而禾衣第一次在荧幕上舍弃了配音的方式，采用了原声。
虽然拍摄的时间对于场面宏大的古装剧来说，算是特别短，不过剧组的工作效率却很高，许多的场景画面都是一次就过，就连最后男主角的情感爆发，煽情的画面也是一次就搞定，拍摄出来的胶卷利用率也特别高，很多的场景都是水到渠成，而里面的群演，个个都有抢戏的技能，他们虽然之前没有演出的经验，但是却有把自己代入角色的能力，由此时不时地就会给自己加了台词，还有一些动作，结果效果竟出奇地好。而且剧本需要的演员多，剧场的工作人员参演度高，他们有种自己也是电影一份子的认同感，故而干起活来更加精神百倍了。
再加上这个剧本前期筹备也花了柏荣很多心思，早在他心里成形，他后期跑龙套的电影，都在学习着如何应用到山河无色上。
这部电影执导的毕竟是柏荣，等到真正的电影开始拍摄之后，程导为了不喧宾夺主，也避免外界认为是这部电影是他执导的，抹灭了柏荣的努力，所以开拍之后就很少来剧组探班了。
然后……他觉得自己好似是穿越了，因为场景布置得实在是太古色古香了，由于工作人员大多数也都客串了群演，人人都穿着戏服，就连柏荣也是穿着戏服跑来跑去指挥人，故而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程导，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啊，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剧组。程导开始期待起了成片来。
然后电影拍摄完，他们就由老爷子带头，风风火火地集体跑到国外旅游，顺便宣传中国功夫去了！成片报备审批什么的，就交给有关的人员啦！
不过后来孙老爷子回了国，却仍然把禾衣连同着几个小辈给扔在国外苦逼磨练，谁叫他们当初联合起来隐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