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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宴一脸烦躁，面上却不露出分毫。不过心里头总是在寻思着这件事情。隔了两日，趁着赵阳把这段时间要他处理签字的文件带来的时候，正好目光落在何一说的……那什么祖传秘药上面上，心念一动，便道：“你觉得何一这个人怎样？”
彼时他的脸尚且有些淤青，但是他不得不感慨，何一给的那药还不错，以后看来可以常备点，比起他私人医生给他抹的药好多了。
“何小姐长得漂亮，性格好，演技棒……侠肝义胆！英勇无匹！”赵阳能说会道，眨眼间就拎了无数的溢美之词。
叶宴却只捕捉到那八个字，侠肝义胆、英雄无匹。呸，这是一个形容女人的好词吗？
叶宴皱了皱眉头，道：“我不是叫你说这个。”
赵阳心肝就颤了颤。叶宴这个神情，让他又想起他之前半夜三更睡得正香的时候吵醒他的那个电话了。他本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火急火燎地跑到了酒店，一看到自家Boss皱着眉，立在寒风中，那模样要多萧索有多萧索，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比如说叶氏遇到了什么大难关，结果叶宴见到他的时候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让他开车回城。当然，叶氏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反而是蒸蒸日上，赵阳越发闹不懂现下到底是什么事情难到叶宴了，但作为一个好下属，在这样的时候，他只能秉承少说多做的原则了。
那一晚毕竟是黑灯瞎火，他也没有看清叶宴的脸，然后，第二日，赵阳发现，Boss鼻青脸肿了。Boss向来是个脸皮薄的人，脸上带伤不知道要带来什么是非，就开始闭门谢客养伤了，还让他整了个面具，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到底Boss是不是被那个女人打了呢？
赵阳正想着事情呢，就听到叶宴慢悠悠地说：“你觉得禾衣这个人和我放在一起比较……”
此时正是敏感的时候，赵阳牢记自己从前被叶宴质疑自己的眼是狗眼，还是瞎了的狗眼的教训，这次说话字斟句酌了起来，尤其是禾衣还有可能是叶宴脸上的伤的罪魁祸首的时候……他怎么能说好话！他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您皎皎如天上月，何小姐如地上烛，连您的万分之一的光辉也比不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配不上他吧！连拿在一起比较都没资格！
“……”叶宴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把头给转开，一脸深沉状。
赵阳……他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
他觉得这阵子叶宴的情绪很不对劲，时不时地嘴角会露出微笑，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板起了脸，真的是喜怒无常神色莫测，难道那一夜……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比如说，他的老板口味重到终于被禾衣的美色所虏获，而后一时情难自禁，想要对人不轨，结果却忘记了对方惊人的武力值，然后被痛扁一顿？而后只能将功补过，送上大好的工作机会？
那他岂不是……
赵阳觉得自己还是尽早开溜，看到叶宴又陷入沉思之中的时候，赵阳便悄悄地走了。结果才走到停车场，就接到了叶宴的电话，让他再上去一趟。
叶宴问道：“剧本那边，何一考虑得怎样了？”
赵阳道：“还没有最终决定，不过我觉得更偏向《刀剑客栈》。”
赵阳心里腹诽，明明这种事情打一个电话去问当事人就好了，以前何一做叶宴的保镖的时候他们两个不是还经常背着他活动吗，这下Boss为何一操持着，故意端着态度还要他这个中间人传话做什么？
而且那何一的态度也很奇怪，她中意刀剑客栈，也和赵阳罗列了很多的理由，赵阳虽然是金牌助理，不过对于娱乐圈那些事情他了解得不深啊！为了防止何一的意见被他给带歪，三番四次地强调让何一自己打电话去和Boss争取，禾衣却是一脸为难的样子。简直是让赵阳百思不得其解，内心八卦之魂燃烧着，却无人可以进行八卦，好生寂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刀剑客栈？”叶宴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而后想起来了，“她居然更中意那个小乞丐？”
妈蛋，已经是天上月，地上烛了，要是她再演了乞丐，那还不是成了天上月和小火柴？指不定哪一日，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地说他的口味奇特，看中了这样的一个乞丐婆，也是眼光独到。
叶宴想到禾衣浑身邋邋遢遢脏兮兮的样子，脸上再抹一把泥巴，然后和衣冠楚楚的他站在一起，然后众人给他们拍照，觉得简直是不能忍受。
“对。何小姐觉得那个角色的可塑性更高一点，更好出彩。”赵阳挑拣了何一说的几个理由说给了叶宴听。
叶宴思索状：该找什么理由让她放弃那个念头呢。
赵阳继续说：“何小姐虽然觉得炖妖图的团队挺好，剧本也很足，但是出场的人物太多了，又不是主角，不容易出彩。”
要那么出彩干什么？不要得陇望蜀。叶宴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不过却又陷入了又一种的矛盾心理，既是希望她能够大红大紫，又担心她成名了之后会有太多的人发现她的好。
赵阳见叶宴不说话，继续道：“我觉得我都快要被何小姐给洗脑了，我现在也觉得刀剑江湖挺好的，小乞丐的戏份真的还挺出彩的，特别是里面还有一些打斗的戏份，小乞丐带领着一群丐帮的群众把那些坏人打得落花流水。炖妖图瀚海的投资比例比较少，而且除了主角之外，其余的大多数都是大咖，新人要进去挤破头……”
毕竟娱乐圈那一块叶宴的手没有伸得特别进去，想要要到炖妖图的角色，可是要更费一番功夫的。
赵阳一直看着叶宴的神情。他发现叶宴停止了思索，神情就像是拨云见日一般，轻松了起来，以为叶宴被他说动了，正是心里一松。
却见到叶宴一本正经地说：“哦，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告诉她，打消刀剑客栈的念头。瀚海的负责人今天告诉我，刀剑客栈的投资收益率不高，他们决定暂时搁浅这个项目。”
“……”赵阳心里继续腹诽道：Boss你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明明刀剑客栈的投资方就有瀚海传媒的好吗，瀚海传媒也一直很看好这个项目。他心里默念Boss说的一切都是对的，Boss的一切决定都有依据的，Boss撒的谎，他这个小助理应该要假装不知，尽量隐瞒。
赵阳道：“那我就这样和何小姐说？”
叶宴微微颔首。
叶宴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找的真的是好，既说明了何一的眼光不好——毕竟一堆的管理层眼光肯定比何一这个半路出道的人来得好，另一方面……到时候要是刀剑客栈真的开拍，他大不了可以说是管理层的决定反复，后来有领导发话，一定要投资那个项目。何一要是不相信，他还可以和何一一起骂骂管理层嘛，反正那时候何一也进炖妖图的剧组了，两边兼顾？呵呵，来不及。
赵阳那边很快就按照叶宴的说法，转达给了禾衣。
禾衣本来还挂念着刀剑客栈呢，想饰演一个有史以来能打能扛又好看的乞丐侠女，不过既然事与愿违，也只能接受，其实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她不能够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有天晚上和吴晗澜聊天的时候，吴晗澜还说自己想去争取炖妖图的一个配角，结果却是过五关斩六将，在最后的关头被人给挤下去了，真的是好不遗憾。
更何况，她相信叶宴的眼光。
就这样吧！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来面对她人生中的第一场电影，是成是败，尽在此举。
《炖妖图》是妖魔题材，故事建立在《山海经》和《聊斋志异》的基础上。
男主角具有斩妖除魔这个雄心壮志，但在世人的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每天就拎着一把桃木剑到处瞎晃，而他因为一个机缘巧合的机会在家中发现了一纸残卷，他正打算去看看残卷长什么样子，却被不知道从哪儿爬来的一只虫子咬破了手指，鸡飞狗跳过后，他发现他的血滴落在了那一纸残卷之上，故事就此开始……
而禾衣这次要争取的角色就是婴宁。婴宁虽然在这部电影里面只是配角，但是婴宁是蒲松龄笔下笑得最美的女性，她的笑，让人久久回味。
禾衣躺在了自家的大**，被子上乱七八糟地摆着几本《聊斋志异》，毕竟婴宁这个角色是出自《聊斋志异》的，剧本里面只有寥寥的几句台词，角色还是太单薄。而她要让她扮演的婴宁，让人眼前一亮，让人提起婴宁的扮演者的时候，脑海里会闪过一个形象——哦，何一扮演的婴宁。
当然，她现在要走的第一步就是让她的婴宁打动导演。
而在大屏幕上，演员的演技也更具有挑战性，她的笑还不能是单一刻板的，而是每一帧，都要赋予新的含义，毕竟电影的时长也就那么多，她要争取的角色，也就出现了几分钟而已。
这样想着，她又打起精神，从床铺上爬了起来。
禾衣看着镜子里笑靥如花的自己，脑海里不期然地想到了叶宴。
她的笑容骤然间就垮了下来。
明明她的生活现在是被叶宴给改变，身边也环绕着很多叶宴的信息，比如说叶宴又主持了一场成功的并购案，接受了杂志的采访，被人誉为是女人最想嫁的砖石王老五。
可是她发现，距离她上次见到叶宴，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叶宴脸上的伤怎样了。
2
《炖妖图》的试镜是安排在三天后，周六的早晨。
禾衣本来以为这样正式的试镜机会应该会挺严格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叶宴提前打过招呼还是因为她的样子让导演团队中意无比，她只是拿到剧本，才对着镜头傻笑呢，导演就觉得可以了。
隔了两天，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可以准备准备，再过十五天就可以进组了。
后来禾衣才发现，原来那个副导演在培训基地最后的那一场表演的时候，就对她印象深刻，本来就挺想和她合作一次的，正好看到她试镜，表现得又很不错，这就向导演极力推荐，导演也觉得禾衣符合婴宁的角色，顺水推舟，这个角色就定禾衣了。
成功地拿到了婴宁的角色，禾衣也就找到了一个主动去找叶宴的理由：答谢叶宴。
这次拍摄可是在电影城呢，要离开B市一段时间，也顺便可以和叶宴道别。
禾衣能够感受到叶宴这阵子对她的疏远，原本很多事情都可以直接和她交流的，但是却让赵阳全权解决，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叶宴还是对她很好，给她争取了一个试镜的机会，给她在背后打点，但是禾衣还是可以感觉，叶宴对她的态度和以前不同了。
不就是那晚很尴尬吗……禾衣也愧疚，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自己没看清人，就一拳揍了下去……
其实自己再见到叶宴也没有必要尴尬的，只不过是躺在一张**睡了半觉而已，啥事也没有发生，扯什么清白呢？她是出身于武道传承的家族里，从来就不应该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把女子的清白看得那么重的，凡事随性洒脱，从心也。她从前练武的时候，有时候事急从权也会和师兄弟睡在那种大通铺，但彼此都光明磊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禾衣这样想着，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那是不同的。
那些人浑身臭哄哄的，带着汗味，她并不喜欢闻。而叶宴的身上清清爽爽的，就算是有一点儿酒味，那也是香醇的味道，那一阵子的羞躁过后，她想起来的时候，面红心跳。
哪里能一样呢……和一些视若手足的师兄弟睡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和自己的姐妹躺在一张**的感觉。叶宴不同，那是……心上的人。
那样近的距离，他温热的手臂……**的上身……
禾衣想到那些事情，呼吸不稳了起来。
自从确定她要扮演婴宁，她就在房间里摆了一面大镜子，她转头一看，却发现镜子里面的自己粉面含春。要是被她的那些故人看到，怕是要大跌眼镜了。
禾衣对着镜子笑了一笑，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波光潋滟。她小小自恋了一下。
怎么偏偏自己的声音这般粗犷，行事起来那般不像是女子……否则的话，她也要大大方方地争取一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畏畏缩缩，只能希望能得到他一个夸奖的眼神，一句赞美的话。
将来等他的身边有了如花美眷的时候，她再躲得远远的，现在，就让她靠近一点……一点，再一点吧。
女为悦己者容，禾衣那天还特地和吴晗澜一起相约逛街，买了一套特别女人的衣服，又在逛男士精品的时候，听从吴晗澜的建议，买了一个袖扣。
禾衣本来非常嫌弃那个袖扣呢，就那么小小的一个，放在不显眼的地方，还有那么多花样，价格也卖得特别贵。不过吴晗澜表示比较成功的男士都比较在意这些细节，贵是贵了点，但是体现人家有格调嘛。
禾衣最后还是咬咬牙，忍痛买了下来，同时又心酸地想到了自己那干瘪的钱包。
哎！从前她颓废期的时候宁可在路边给人洗盘子赚生活费也不肯低头动用之前长辈给她打的那笔花用，总觉得动了的话，就低了人一头似的，现在却任性地买买买了。
要进组的前一日，她从赵阳那里打听到那天叶宴正在家里呢，便心怀忐忑地按了家里的门铃。叶宴开门的时候，她习惯性地露出了婴宁式的笑。
叶宴本来最近心里就在天人交战，见到禾衣一开门就是那副笑靥如花颠倒众生的模样，感觉自己的小心肝颤了颤，噢，那种直击心脏的感觉，刹那间似乎自己的心底有花次第开放呢。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他的女神禾衣的形象，内心那种矛盾又交融了起来。
他怎么会觉得禾衣在这一刻，和他的女神不分上下呢，甚至比她的女神更美，更夺人心魄。
“叶宴。”禾衣笑着，她今天穿着一条浅绿色的连衣裙，衬托得身材格外好，又长又直的头发披在肩上，格外好看，她把礼物交给了叶宴，道，“明天我就要去跟组了！感谢你的知遇之恩！这次我肯定也会好好努力，认真工作，不丢你的脸面的。”
笑得这么颠倒众生干什么？还有……打扮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嗯，你明白就好。”叶宴神色淡淡地将那礼物给接了过来，虽然当着主人的面拆礼物有点不礼貌，不过看着禾衣亮晶晶的眼，还是拆开了。
然后叶宴的神色更淡了。
哟，居然还学会了买袖扣？是不是这阵子有哪个臭男人勾引她，要不然以禾衣的粗神经，哪里会想到买这么精致的东西！哎，这蓝宝石看起来质地不怎么样嘛，怎么配得上他的身份，不过……等到禾衣一走，他瞅着那袖扣看，最后还是把那袖扣给用上了。
他觉得禾衣的那一张笑脸，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烦得很。
也许……一段时间不见她，就不会产生他喜欢上禾衣的幻觉了。
不过这时候，在他下逐客令之前，他还是叮嘱道：“在剧组里，不要饮酒，不要闹事。”
“好的！遵命！”禾衣握拳。
那股因为穿裙子而带出来的娇柔感又消失不见，叶宴的脑海里又回旋着赵阳形容的那八个字：侠肝义胆，英勇无匹。
“如果有人想要潜规则你，你就跑，不要动你的拳头，特别是你还想在圈子里面待的话。”叶宴说完，又觉得有很多话想要叮嘱的，而后暗骂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有什么事情联系赵阳，反正他闲，拍摄完了你也可以去其他地方旅游散散心。”
叶宴看了一眼袖扣……虽然那袖扣够不上他的档次，不过应该也是价值不菲，也不知道禾衣到底是怎样才拿到了这么一笔钱，他顿了顿，道：“片酬剧组没这么快给你，我这边先预支给你，我让赵阳打到你的银行账号。”
“不用啦……”虽然这个是她应得的，不过在叶宴那边她已经得到了很多，够了。
不过禾衣抬头，怎么叶宴今天一直看她呢，一直用那种淡淡的，审视的，探究的，略带了一点儿不耐烦的眼神看着她。
之后他也不说话，就看着她。禾衣被他看着，又觉得面红心跳。她想自己下次来找叶宴的时候应该跑步过来，那时候气喘吁吁，脸颊烫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了。她没话找话，瞅着他的脸，道：“对了，你脸上的伤真的没事了吗？有没有伤筋动骨。我和你说我小时候有一次，一不小心冲动逞凶了，别人家的小孩鼻梁骨都被打歪了，当然后来被我爷爷骂得好惨……”
“闭嘴！”
看来“那一晚”真的是终止话题的神器，此话一出，叶宴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直接把禾衣给请了出去，然后把门关掉。
禾衣看着那扇精致的、古朴的、紧紧关闭的大门，捂了悟自己的脸，而后转身，离开。
叶宴透过猫眼看外头的人，只看到背影的时候，心里想着：妈蛋，远行的时候不是应该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一下吗，走得这么干脆利落做什么。
3
不得不说，炖妖图的剧组还是很和谐友爱的，禾衣原本以为那些一线演员会很有架子呢，她从前接触的那个圈子，就有很多脾气很怪的，从前她还遇到一个作词人，一定要人三顾茅庐去请人，表现自己的诚意，否则不论是出多少的价钱对方也是不乐意的。而她当初因为特殊的原因，更是高冷，非工作需要，几乎不怎么搭理人，私底下的活动更是能推就推，故而她混的那个圈子就比较高冷。
来到炖妖图的剧组，禾衣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春天一样的温暖，那些人一个比一个会做人，就比如那个女主角吧，经常到剧组都带一些小零食过来分给工作人员，当然像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也会获得那些小零食。
当然，唯一苛刻的人就是导演。
很多已经臻于完美的画面，导演总是不满意，只要有一点点不能满足他的审美，导演就翻来覆去地拍，立志要出精品。就比如说婴宁这个角色虽然只是配角，不过有时候为了那上场的几分钟，笑一天下来，禾衣都觉得自己的两颊僵硬，比从前蹲一天的马步下来还累。
不过禾衣甘之如饴，毕竟慢活出细工。
在炖妖图中禾衣也遇到了一个熟人，就是那天在瀚海传媒培训营的王泽，他在里面也饰演了一个小角色，见到禾衣的时候，冲着她微微一笑，笑容端方，颇有几分温润君子的意思，尤其是对方穿着戏服，头上还簪着玉冠，有种浊世佳公子的味道。
禾衣也冲着他微笑。
他乡遇故知，正好她的戏份告一段落的时候，王泽提出邀请，要和禾衣共进宵夜，禾衣欣然应允，特别是王泽选的并不是高级餐厅，而是繁华的小吃一条街，多接地气啊。
他们一路吃过去，最后停留在一个前头摆着几个大红灯笼的小摊子的前面，吃着烤串呢。
拍戏一天下来，在剧组吃的都是盒饭，伙食哪有外面的好，再说这烤串够味，够劲道。
结果禾衣一抬头，却惊住了。
叶宴站在摊前不远处，神色清冷，和这样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一身白衬衫，站在月色笼罩的古街上，让禾衣有种恍惚之感。
王泽投放了一个狐疑的眼神在禾衣的身上，叶宴的目光很显然是落在他旁边这个一手拿着几个串，正在狼吞虎咽的人身上呢。
王泽小声地问了一句，道：“你和他熟吗？”
“不熟。不认识。”禾衣的眼神躲躲闪闪。不过她显然忽略了自己的音量，叶宴虽然和他们隔着有那么一小段的距离，不过叶宴还是能听到禾衣说的话的。
然后禾衣看到叶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在摊前站定，对着那个小摊的老板道：“来十个串。”
“好咧。”那个老板答应得极其热情。
王泽是认得叶宴的，人都走到眼前了，不打个招呼也是不妥，更何况，叶宴这种人，平常的人巴结都来不及呢。他冲着叶宴微微一笑，道：“叶总。”
叶宴却是丝毫也没有搭理他，连个眼神也吝啬给他。
他站在摊子前，等着老板烤串呢，但是那站姿却笔挺，让人觉得吃烤串这件事情，和他的身份极为不符。
禾衣却是看出叶宴生气了，他的模样依然冷清，不过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叶宴的眼里有两团烧得很旺的火，她自认为自己这段时间表现得很好，导演不把她当人，让她从早笑到晚，有时候没她戏份，也逮住她，让她在旁边笑，导演期间无事的时候会朝着她看几眼，让她也差点把自己当作是那个傻乎乎笑着的婴宁了，结果自己今天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怎么就被叶宴抓到了呢。
禾衣看着自己前头一堆烤串的残骸，又觉得心虚了起来。她想叶宴来找她，必然是有些话要说的，有旁人在不方便，她正想找个借口和王泽先回去，然后再出来，不过王泽却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抱歉地笑了笑：“我才想起来，今天晚上有人约我对戏呢，我得早点回去。”
禾衣本来应该礼貌性地站起来然后和王泽一起回去呢。
倒是王泽看了看禾衣手上还没吃完的串，心里想着还是少有的女明星素颜还能够这样好看，吃东西的时候也不拿腔作势，担心吃这长肉，吃那长肉，一口一口的和兔子吃草似的，没劲透了。他道：“没事，你自己尽兴就好，正好陪陪叶总，带他赏赏这古街的风光。”
叶宴心里正想着不用，不过他还是不乐意搭理，只是依然直直地看着前方，不愿意分给王泽一点儿的关注度。
这人还真的闹脾气了。禾衣心里腹诽，等到王泽走后，身影都看不见了，她将自己手上还没有动过的烤串伸到了叶宴的面前。
叶宴嫌弃地看了那烤串一眼，依然不接，不过这次倒是开了尊口，发话了。他的声音也淡，像是端足了姿势才开口，他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禾衣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需要解释的。
叶宴将话说得明白了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我……我就是觉得，你不是一贯不喜欢别人将我和你牵扯在一起吗，之前的丽英姐，你不是还挑了个理由辞退了她。”禾衣道。
叶宴沉默了下。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他千里迢迢来找她，正需要捍卫自己主权的时候，却被她一句不认识轻描淡写带过，这种憋屈的感觉啊喂。
叶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想要冷静冷静。结果最后还是按耐不住，直接叫赵阳给他定了到这边的机票，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炖妖图瀚海有投资了那么一点点，禾衣也是他做主推荐的，他现在可算是禾衣的经纪人？所以他要来监督一下禾衣到底有没有认真工作，在禾衣身上投资回报率高不高。
结果呢，在剧组里问了半天，别人说禾衣出去了。他又在街上走着，找着，最后在那街的尽头看到了她。她和王泽两个人正谈笑风生，两个人男才女貌，看起来般配无比，也刺眼无比。
叶宴想，应该给禾衣加一条规矩，不要闹出绯闻。不，这还不够，应该叫她洁身自好，不要和其他的男人有任何牵扯，他是失算了，自己那般嫌弃禾衣，觉得她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违和感，却不料在别人的眼里，她就是个香饽饽，稍不留神，就有人伸长脖子，想要来叼走。
他看着大红灯笼下，被映衬着两颊通红的禾衣，她越发面若桃花，招人喜欢，真是个祸害。平白地倒腾成这副模样做什么。
叶宴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挑拣着话一句句说着，扯了半天却仍然扯不到重点。
他说：“何一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是准明星的身份，要是新戏还没有上映，就和别人闹出了绯闻，拍出了丑照怎么办。”
禾衣觉得自己做事光明磊落：“不就是出来吃个宵夜嘛，我刚刚还看到宋净和艾雯儿一起手牵手逛街呢。”
宋净和艾雯儿两个人正好是主演，在剧组里都擦出了火花，只不过人家逛古街的时候乔装改扮，两个人都戴着墨镜呢。
“呵。”叶宴冷冷一笑。
“你怎么会到这边？叶氏集团在这边也有分公司吗，印象里没有吧？”拜上次的那次训练所赐，她现在对叶氏集团的根据点很熟悉。
叶宴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特地跑来找她的，他说：“哦，这里环境优美，也许还挺适合叶氏开一家分公司的。我这次是提前来实地探查一下。”
禾衣将信将疑，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
叶宴用着极快的语速补充道：“……顺便拐来你这儿看看，检查进度。”
这时候正好烤串上来了，叶宴开头还故作矜持地将烤串全部都揽在了禾衣的跟前。他养生，不吃这些烧烤的东西。
结果见到禾衣大快朵颐吃得开心，那烤串的味道又香，他腹中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结果是一串连着一串，不多时，就把那老板新烤出来的几串给吃光，剩下光秃秃的竹签。
不过叶宴虽然吃了十串烤串，动作却优雅，吃完的时候把竹签都丢在禾衣旁边的垃圾堆上，掏出湿巾，细致地擦了擦唇，清了清嗓子，神色又恢复了素日里的冷淡，仿佛刚刚一次性解决了烤串的人不是他一样。
禾衣看着叶宴的小动作，微微地笑了。
叶宴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禾衣呢，看她笑话他，忍不住恼怒：“你笑什么？你不是应该在酒店里面钻研你的角色吗？还有空出来吃烤串，还吃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半点的愧疚之情吗？嗤，说不准吃出一个最胖的婴宁来。”
禾衣觉得自己本来应该不在意这些的，反正她是怎么吃也吃不胖的体质，不过看到叶宴煞有介事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看看自己坦露在外的胳膊……她应该没变胖吧，与此同时，吃烤串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叶宴也忍不住顺着禾衣的目光看，那皓腕哟，盈盈一握，让人心神一**。
叶宴赶忙收回目光，转移话题，道：“来剧组演戏不是游山玩水的，下次不要哪个男明星让你出去吃饭你就傻乎乎地跟着人家去，要是别人想利用你怎么办？再说，那个人长得能有我好？”
禾衣瞅着叶宴的脸，说实话，叶宴这张脸真的是得天独厚，要是混娱乐圈的话，肯定也是如鱼得水，王泽虽然气质和样貌绝佳，将来一定是小鲜肉中的中坚力量，但是在叶宴这种真正的豪门世家出来的公子哥的前头，还真的是不够看。叶宴定定地站在那边的时候，如同皓月高悬，爽朗清隽，那双眸似有着潋滟的冷波。
“呵，好了好了，够了。知道你又沉迷于我的美貌了。”叶宴对自己的模样总是不吝啬赞美，结果他看到禾衣的耳尖悄然地爬上了一抹红的时候，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禾衣这是害羞了吗？哎哟她竟然害羞了吗？还是他看错了，是灯光映照？
叶宴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想要凑近禾衣的耳边，好好地看个究竟……却迎面而来了一个拳头，只离他的鼻梁有半厘米的距离……
刹那，那一晚的惨痛回忆又闪回到了叶宴的脑海里。
禾衣一愣。
叶宴也愣。
最后禾衣讪讪地把拳头给放下，声音有些微弱：“我……条件反射了。”
“很好。”叶宴竭力维持着平静，遏制住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转移了话题，借故谈起了正事，“……这次在剧组里，有没有人对你使绊，你给自己的表现打多少分，要是因为你的不上进搞砸了电影……哼哼，我可不会饶过你。”
叶宴出来寻找禾衣之前，也遇到了导演，聊了几句，导演还赞美了禾衣的表现，不过叶宴就是想要各种挑刺。
他现在仍然觉得心烦气躁，总想让禾衣一起来分担他的烦躁。
不过禾衣已经理解了叶宴的刀子嘴豆腐心，自然不放在心上。演砸，连累了整个剧组禾衣觉得不会，因为导演那个吹毛求疵的性格，要是她实在是表演得太差的话，早就被导演赶出了剧组，至于演出彩，她信心不足，把她之前在培训基地的时候又重新树立起来的自信心搅得一空，再加上，那时候培训基地的竞争没有现在的激烈，其他人是有演戏的经验，但是毕竟稚嫩，她勤能补拙，追一追就能追上，现在在大咖云集的剧组，虽然竞争是不激烈，但是大家玩的都是势力碾压那一套，现场各种飚戏呢，一不留神就很容易被人压戏，特别是她的戏份，出现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几人同台，总会有人是牺牲品的。
前辈众多，那些前辈混圈的时间长，入戏快，生活的沉淀也是她这样的新人无法拥有的，毕竟她的阅历还不够，人生……充其量也就是经历过一个大波折，其余的都是小磨小难了。
所以禾衣极其谦虚地说：“那些前辈很好，也都特别有实力，我觉得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很多。”
说完，又习惯性地露出婴宁那天真烂漫的神情，直触叶宴的心底，叶宴觉得自己心跳的频率又加快了。
祸害祸害，真是祸害。叶宴别开了头，略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了一声，道：“出门在外，你能不能不要笑得这么招摇，你是想让你以后所演出来的作品都带着婴宁的色彩吗？”
禾衣吐了吐舌头——好吧，这又是表现婴宁俏皮时候的动作。
叶宴看着那粉粉的、小小的舌尖……感觉又是会心一击，却偏偏禾衣没有感觉到他的异样，反而陷入了思索。
禾衣道：“好的，我知道了！绝对保证演完《炖妖图》，就走出婴宁的角色。”
炖妖图毕竟是大制作，如果她因为全身心地投入一场电影从而导致自己的形象无法扭转，戏路局限了，那真的是太糟糕了，她将无法摆脱花瓶这个形容。
禾衣略微觉得有点燥热，就算是在思考未来的道路的时候，还是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刚的画面依然停留在她的脑海里，叶宴和她只有着咫尺的距离……他想做什么呢？禾衣心里紧张，条件反射之下就伸出了拳头，擦着他的鼻梁而过，那一瞬间，她好像还能触及到他温热的气息……
那样的姿势……他……
禾衣心里暗地里摇了摇头，说到底，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他心里有着那个不论是在外形声音，还有生活作风上都完美无缺的“禾衣女神”，如今这个拥有着糙汉子形象的“何一”，又怎么会真的住到他的心里去呢？就算有时候有一些情难自禁，那也不过是她和“禾衣女神”相同的相貌所带来的错觉罢了。
禾衣这样想着，又努力将那些绮思给驱散，而见到叶宴似乎有些心事的样子，她还是知情解意地表示今天晚上比较迟了，所以是时候回去了，晚上还要去背明天要用到的台词。
她的借口其实找得挺拙劣的，毕竟婴宁那个戏份压根没有什么台词，精髓就是在笑上面了。
不过叶宴也没有心思分辨。
最后禾衣又让店主烤了二十个串，给叶宴打包让他带回去，可以给随行的人员一起分享。
叶宴本来想要拒绝。因为B市离这边路途迢迢，他又是一个人过来的……无人分享，但是又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二十个串，每个串五块钱，总计一百块钱。
叶宴表示，这真的是他有史以来收到的最便宜的礼物了。
直到分道扬镳的时候，叶宴仍然心里在想着，禾衣那个时候到底有没有脸红到耳朵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