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洋荤

秦天贵像赶美女超市大集似的沿着大“井”字形的橱窗女郎花街转了个周遭。彼一时此一时,日月常转,街景翻新,让他又顿然大开眼界,近几年的花街比八年前他带农牧业考察团来游览参观时更见新潮。不仅是白人,黑人,巨胖,精瘦,各种类型橱窗女郎沿街肉挂一样地卖弄风华,展示骚情,朝东拐人流最稠的花街上,沿街墙上开辟了百花园的展示板报,一些正式沿街营业中的橱窗女郎的巨幅裸照和**功夫的写真彩照,都按编号开办了图片橱窗。真不愧是透明玻璃橱里的女郎,她们的从业精神真让这些东方来客目瞪口呆而又感慨系之,外形的**还不尽意,还要将腹内的宫腔颈肚来个彻底透明。作为人要是都到了这种一丝不遮,反倒就成了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可怕动物或外星人了。

秦天贵转了个周遭,虽然饱受了这种性解放滥情文化视觉冲击狂泻式的展示,丝豪也唤不起像在国内与八朵玫瑰那样**美感的渴求与冲动。他呆呆地站在街头荷兰女王为法人代表所经营的一家橱窗女郎门店前,对着门店上方女王的巨幅半身头像凝视了许久,他不知道该崇尚这位当代荷兰王国的女王,还是应该崇拜中国盛唐时期的大周女皇武则天!

顾名思义,这些橱窗女郎就是高价租了房主的门店,沿街亮相公开经营皮肉生意的适龄女性,在中国古已有之的称谓叫妓女,现代的新名词叫性工作者。这种临街门店没有砖墙是全框架结构,四围都是玻璃门和玻璃墙,想遮人眼目的就拉起紫红色的窗帷。拉开窗帷便是要招揽生意,拉起窗帷的就说明接上客人,正在营业中。这些红头发白皮肤的荷兰人,不仅旷达放纵地毫无遮饰,还就在紧靠这厚不过一厘米的玻璃门和窗帷外沿街摆开啤酒、冷饮、牛奶等排档吃摊,里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谁也不影响谁的营业。

这种花都闹市的喧嚣和繁荣,很有点让想来重振雄风的秦天贵迷失和失落了自己的族根了。他魂不守舍地从花街里转出来,神色恍惚地来到了王子运河岸边。因为城市的街面低于海平面许多,经年累月形成排污的极其不畅,运河里的水流浑浊得成了一种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水浆。虽然岸边红头发白皮肤奇装异服的荷兰男女很多,晃动的水波因为太污浊了,并倒映不出他们热情奔放的面相。秦天贵的思续突然回到了上大学时熟读的中国通史,就是这样的一个红毛族群,在几百年前的明朝曾占领和统治了中国的宝岛台湾五十年之多,还在台湾岛上专门建了一个红毛城堡。是中国的民族英雄郑成功将他们赶回了这西洋老巢,几百年之后又繁衍出了这欲海纵情的空前盛况。

八月下旬的阿姆斯特丹冷暖相宜。在中国北方的乡间,通常在八月便是猫叫春狗调腚,动物们**迸放的**季节,或者文明一点也可以叫做恋爱的季节。可是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族群,恋爱的季节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时令界线,似乎春夏秋冬四季皆宜。只要饱暖无虞,欲念随时可生,就是叫化子的男女也有苟且偷欢之事。曾是名牌大学高材生的秦天贵现在越活越糊涂了,他想不透这现在的人类到底是进化还是退化了。人类的先祖在树上摘果子充饥的猿猴时代,**也是这样四季皆宜的吗?

徜徉在王子运河岸边花街柳巷的秦天贵心事重重,矛盾重重。本来二百多天没沾腥的他想要重振雄风,专程跑这么远的路程就是为了要来泄一把压抑太盛的欲火,然而这摩肩接踵人流滚滚的纵欲市场却让他有点望而生畏,甚至心生厌恶。与他和小浪精在温泉山庄95号别墅里皇宫一样的纵情环境简直是天壤之别。人要是倒霉了,一切的境遇都随之改变,就连放纵一把都没有一个心安理得之处。

秦天贵沮丧极了,不得不承认这凤凰落架果真就是不如鸡。现在的境况不仅是不如鸡,还得花钱沿街去找鸡。与那些如云美女都瞪绿了眼珠子盯着自己市长光环的年代相比,秦某人是香香屁变成了臭狗屎。人要是没有了心情,眼里没有中意的尤物,非要勉强去做这种事,难说不是一种罪受。他有点后悔了,不该花了许多车旅费,千里万里的要来开什么洋荤。走进一条不足一米宽的花街窄巷时,秦天贵侧着身子与观光的人流擦腹而过。他想浮光掠影地浏览一下这橱窗里白条鸡肥肉挂一样地风景,就到对过街上找一家咖啡馆喝咖啡去。

走出窄巷,拐上宽街,秦天贵眼前突然一亮,一道撩人的白光在他眼前闪了一下。一扇绿翡翠一样的玻璃门开了,一条粉嫩的玉臂攀住了他的肩头,随着就有一只绵软柔滑的酥手玉指勾住了他的掌心。“腾”的一下,秦天贵的血液里像是灌注了酒精似的,一下子便被这勾魂摄魄的绵软柔嫩给点燃了。

“Hello,sir,please!(你好先生,请进吧!)”一个雪腿修长金发碧眼荷兰血统的橱窗女郎把他这个孤身游客给逮住了。女郎用英语向秦天贵问好,并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秦天贵像中了魔法似的,本来想走掉,但是两条腿却不听使唤。他看了看紧贴着橱窗门外的街边排档上喝啤酒吃薯条一堆又一群的红男绿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这异域异性**裸散发着性气息的**,迈进了橱窗女郎的玻璃门。

那女郎伸手示意让他坐在小桌边的马扎上,随手就将玻璃门上了内锁。脚跟踮了一下,一伸猿臂,就听“哧溜”一声响,紫红色的窗帷就掩上了。

无论对内对外,这一举动和举措带来的显示效果,都表明已经进入了营业状态。美国佬拥有专利的那粒蓝色药片,这时候显出了奇效,秦天贵浑身的血液像是春潮猛涨,他按捺不住自己,这一把潇洒,看来是非玩不可了。

“Hello?”秦天贵也用英语说了一句,意在表示礼貌,另外也怕她当土豹子或市井混混小瞧了自己,狮子大张口的要价。其实他所记起来所能用于对话的英语也就三五句,还都是半截句子的单词。说完了一句哈罗,还怕人家不明白他的意思,又拔出食指朝天伸起弯成一个问号状,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对成一个“0”的圆状。

女郎完全意会,微微笑了,而这微笑又是不用翻译的。不知是人家笑他手势的有趣还是方式的拙笨,因为人家有更直观而又现代化程度更高的道具。这个道具就在秦天贵落座右手边的小桌上,是一个白键盘灰色面板的台式计算器。

那女郎将计算器拉到秦天贵脸前,伸出右手纤长的食指,鹰爪一样长的指甲上涂着猩红的指甲油。一根顶着红指甲的玉指鸡啄米似的在计算器上敲出一个竖一字,后面紧跟着又蹦出了三个零。

“一千元?”秦天贵大吃一惊,就问,“一千元人民币还是欧元?”

不想那女郎摇摇头,她不懂汉语。弄得秦天贵非常尴尬而又特别狼狈,只好从衣兜里摸出一张一百元面额的人民币和一张五十元面额的欧元,一起亮给她看。

女郎**横陈着,一只脚尖踮在床沿上,用手指点着五十元面额的欧元说:“Yes!”

秦天贵心下便有些上火,心想你老外又怎么了,就敢狮子大张口要出一千欧元的价位。于是,他便将大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也就连说:“NO NO NO!”

金发女郎冲着玻璃橱窗的屋顶上下左右双手合掌比画了一番,呜里哇啦地不知是用英语还是荷兰语又强调了一通,好半天秦天贵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说房租太贵。又见她将横陈**内侧的白肉捏住揪起来,向他展示了一下,边还伸着大拇哥自我夸耀说:“OK,OK!”秦天贵心想真他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肉好也长不到我身上,好歹咱终不过是这一锤子的买卖。

好在秦天贵也会敲计算器,就去把计算器上的一千回零,飞快地敲出了三百欧元的还价。他想成不成就是这一锤子的买卖,成就干,不成就走人。这就相当于中国普通公务员一个月的工资了,你还想咋的?莫非进了你的门不办事还将人咬去半截不成!

没想到那女郎皱着眉头说了声“Yes”,似有些艰难地勉强笑了一下,好像有些委屈也就算认码。秦天贵便捻出六张五十元面额的欧元给她拍在手上。女郎拉开抽屉,把钱丢进去又锁上。反身去收拾床枕,铺排战场。

这时候,秦天贵才顾上像狼看即将受用的羔羊一样仔细打量考究这女郎的周身,心想这来开洋荤的运气还算不错,虽然金发碧眼,身材肤色都还行,只是那屁股和奶子都比他的八朵玫瑰大了许多,也或许大就有大的用场呢!只是这房间,按规范的说法人家这地方叫业务橱窗,空间还是委实太小了点。一张宽不足一米半的双人床占去了三分之二的面积,用于讨价还价放计算器的小桌也不过就有小学生的单人课桌那样大。剩下的就是他落座的马扎和一个简易的靠背椅。再有就是嵌进墙角只能供单人洗漱卫生间里的瓷面盆台、口杯、牙具、热水器和抽水马桶了。如果一定要再找人们惯常用的生活设施和用具,就只有床下的拖鞋卫生纸箱和秽纸桶了。

真叫轻装上阵节约国土资源呀,看来这地方肯定也是寸土寸金,这租用营业面积的收费不是按平方米而是按平方厘米来计费的哟!秦天贵心下不免就暗暗称奇,真是有什么样的需求,就有什么样的建筑结构布局。这么一丁点平方米的建筑面积门店,要在他当市长的九州市里摆个香烟或冷饮摊都嫌太狭小了,居然还能用于容下两个大活人每天你上去我下来的瞎折腾。这人啊人,吃哪碗饭的都有,挣哪行钱的也有;享什么福的都有,受什么罪的也有。

反正三百欧元已经拍给人家了,索性就痛痛快快地玩她一把。那女郎本来就是三点式的着装,卸去牛马笼头一样的防护,自然是极其简单快捷。相比之下,长衣短裤内装外裹的秦天贵就要费些手脚。这个世界现在是大反个了:本来容易受到性侵害的女性经常是暴露无遗,而具有发生侵害行为能力的男性却要包裹严实。

橱窗女郎对秦天贵满腹黑丛林中竖起来的青龙神鞭非常感兴趣,捏捏弄弄的象是在逗刚钻出草垛里的小牛犊子。因为怕伟哥药力过去,白扔了300欧元的费用,秦天贵饿虎扑食般地啃了几下洋奶就跃跃欲试了。没想到这洋荤开的并不顺当,那女郎摆摆手,又“ NO NO NO”的叫了起来。

这英语里的NO在一般语境中表示不行或不可以的意思,不同语种既便翻译或是理解都难以绝对准确,反正也都有不或拒绝打住的意思。秦天贵也大概略知其大意,不由欲火烧身,怒从心起,心想这花300欧元买了你个NO,这世道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正当相持不下的时候,那女郎从枕边的盒子里扯出一个安全套,递给了秦天贵。这玩艺不是稀缺希罕之物,现在遍世界随处可见。秦天贵明白了,是要让他带上套子。他立刻便大动肝火,心想花了这么多钱,还不让真刀真枪地干一回,还要先和这卖塑胶套子的较劲。老子在九州市身经百战都是刺刀见红还怕找不到感觉,来开一回洋荤还得隔靴搔痒。立刻就把头也摇得象个拨浪鼓,也连叫:“NO、NO、NO、NO!”比她还多叫了一声,极力表示不懂和不会用。

那橱窗女郎倒有耐心,要过安全套用嘴吹了起来,又用一根指头插进去示范了一下,气便又“哧”地一声放了出来。

“哟哈?”秦天贵仔细一看,这老外的东西就是稀奇,一个防漏防艾滋病的小套子也就罢了,还长着许多长长短短小刺棒一样的东西,活像是说岳全传中大狼主金兀术使用的狼牙棒一样的兵器。新鲜哪!可是新鲜归新鲜,秦天贵是跑惯了的野马,始终还是不愿意带笼头的。

一个是非要让戴,一个是说什么也不要戴,就这样一个半躺一个半跪地僵持起来了。秦天贵恨得心痒,急不可耐地想要将她一击致命。但是一厘米厚不到的玻璃门和窗帷外便是嘈杂闹市一样的人流,这种不可理喻的喧闹让他不敢强人所难。既然此地已将这种皮肉生意合法化了,可以想见如有纠葛就必然会有执法者出面干预。何况他又是个负案在逃戴罪之身,红色通缉令已经将他的头像传遍了世界上的各大主要国家。

“砰,砰,砰!”玻璃门被急骤地敲响了。显然是在催促他们速战速决,因为泡的时间有点长了。也或许是这位橱窗女郎的老客户又来光顾了。时间就是金钱嘛!

这让秦天贵十分无奈又十二分的委屈,这笼头还就是不想戴也得戴了。

于是乎戴上狼牙刺套的他便匆忙出击,她也便从容接战,还没有几个回合她又吱吱哇哇地乱叫起。他始终也没弄懂她所叫喊的意思,也不知是说她不满意还是说他的出击不行,反正双方都极不畅达爽快,像钝刀宰羊似的,宰和被宰都非常难受。

这也难怪,牛高马大的老外本来什么都大,就好像每天关大牛的窝棚里突然蹿进来一只野兔,就是任其蹦跶踢天抢地也仍然是哪也够不着哪儿的。

秦天贵沮丧极了,从来还没有干过这样的窝囊活。好在是压抑得太久了,没折腾几分钟便雪崩情溃倾泻而下。总算是泄掉了一团如梗在喉的欲火。

奔波千万里,上天又落地,花了三百欧元的秦天贵买了个垂头丧气,意乱神迷。他就觉得自己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落魄失意的倒霉蛋了。

62.忏悔

完全像是一个打了一场窝囊仗的败军之将,秦天贵走出花街的时候觉得满世界都是嘲笑自己的眼神。而在他眼中,沿王子运河边满街金发碧眼红白间杂肤色的红男绿女,太像是妖魔鬼怪的变种。他后悔得恨不得自己扇自己几个耳光。他骂自己是鬼迷心窍了,为什么想到要来开什么洋荤,恶心死人了。简直是把十八辈祖宗的脸都丢尽了。他觉得想呕吐却又什么也呕不出来,只得向王子运河的浊水中狠狠吐下去一口痰。此时此刻他非常渴念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八朵玫瑰,特别是小浪精肖英慧和一百分韩灵燕,与她们的床笫之乐足可以让他铭记终生。如果要拿她们来与这花街女郎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也不是一种人类。

特别是在与橱窗女郎玩过这把尴尬别扭的潇洒之后,相比之下他更觉得自己黑头发黄皮肤的同胞可爱可亲。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个世界上二百多个国家和地区,也足有上百个不同语言的民族和族群,凡是能够长期共存共荣在一起的,除了血缘和地缘上的关系以外,文化习俗和价值观念,当然也包括性文化或性价值观念都是极为重要的凝聚力和向心力。金钱并不是所有一切的万能,情义无价与**裸的**易完全是两码事。这就是秦天贵开过洋荤以后的痛彻感悟心得体会。

世界上没有无源之水和无本之木,人这个东西更是有根的。他的根本来是在世界东方太梁山中的天星峪村,混沌中不期然就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域外异邦。真像是一只旱鸭子飞落到了泽国水乡,他的蹄爪和并不善飞的翅膀,不用说去与海鸥比翼齐飞,就连追随一只企鹅都勉为其难。

从阿姆斯特丹市政大楼走过时,大楼上飘扬的市旗让秦天贵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反思。市旗在大红的底色中间横贯了一个醒人眼目的黑横条,在这意在醒世警人的沉重横条中,又用最大反差的白色打出了三个×××。他听一个对荷兰国情和阿姆斯特丹市情颇有研究的资深专家讲过,这三个×是寓意代表人类面临的三大灾难,即水灾、火灾,再加上艾滋病,是在时刻警示人们不要忘记这三大灾害的现实威胁:阿姆斯特丹市低于海平面四米,水害便如同是已经抵胸的利剑,大面积的森林须防火灾,而这糜烂的**又会导致艾滋病像洪水猛兽一样肆虐蔓延。

这个红尘俗世中的人类就是在不停地生产着一批又一批明白淘气的混蛋,很多事早就明知其错,还是不断地愿意去干。连自己都管不了自己的还叫人吗?

到哪里忏悔,到哪里去改错?秦天贵立刻就想到了教堂。

日暖风和的星期天,秦天贵随着做礼拜的教徒们行走在瑞士联邦首府老城伯尔尼大教堂的街上。他预先运动到瑞士,是为了实现此行欧洲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提款。他必须要把分散在十几家户头上的一笔笔生日礼金款提出来,再打到自己在旧金山新的户头上,才能实现自己投资买房移民加州的生存战略目标。舍此别无它途。他远远跑到澳大利亚悉尼去买卡往国内打电话透出信息,就是为了声东击西,从而抛出烟幕弹示以假象,掩盖移民加州旧金山市的真实行径。

已经在澳大利亚开通了国际漫游的手机一刻也不敢离身,他在等着手机彩铃响起,证实专案组的人员到了悉尼,才敢在瑞士银行里动款。他施的这一声东击西又加调虎离山之计,是几个月苦思冥想的万全之策,就是防备万一专案组有人员在瑞士守候。他们都在急于求功,只要得到了哪怕是他的一点信息,肯定会不舍昼夜冲着目标奔去。也就不会守株待兔地在瑞士傻等他来自投罗网了。秦某人也非等闲之辈,他人想到的会想到,他人想不到的也会猜到,安能让尔等不费吹灰之力就逮到大鱼!

尽管如此,秦天贵的心里还是老不踏实,在欧洲想烧香求神护佑根本就没有庙门,就只能到教堂里去朝拜上帝了。不管是去求神还是求上帝,都是需要花钱的,神和上帝收钱和日夜不息的香火都是合法的,只有给共产党当官收钱才是违法的。如果还有来世再转一回做人,说什么也不再走仕途这座独木桥了。一定要去经商当个亿万富翁的大老板,钱多了舍财如意愿给谁给谁,就再也不会受制于人了。

瑞士联邦首府老城的伯尔尼大教堂是建于一八五一年至一九○二年的晚期哥特式建筑,也是驰名于世的基督教圣殿。秦天贵怀着极其敬畏的心情在大教堂的街上徜徉,时而仰视这座巍峨凌空已有一百五十余年历史的建筑,心头翻滚的思绪浪潮是在沉重地自我拷问,究竟什么是信仰的力量?

看着一拨又一拨虔诚的教徒们遵循着教堂右进左出的教规,平静如水地流进流出,他便扪心自问地在想:如果这些不绝如缕的信徒,每个星期天都要来礼拜祷告,

是金钱和权势的力量所驱使恐怕也是讲不通的,因为他们既毫无金钱上的受益也没有任何权势上的所迫,惟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一种道德的力量和向善的精神所使然。这就如同他的父辈爷辈和那些无可胜数为中华民族独立解放奉献辛劳洒尽热血的先辈们一样,他们都毫无物质利益可言,同样在国家和民族需要的时候都能挺身而上。应该说这也都必须归结于由正义感而产生出来的道德和信仰的力量。而他自己呢?就为了一堆并没有多少分量的钱而仓皇出逃流落异邦,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所使然呢?他无法自我解释。

突然,他的右眼皮急剧地跳了几下,鬼!他突然下意识地惊悸了一下,立刻想到了鬼,心里长草,必然藏鬼!是金钱这个魔鬼害了他,还有女人,画皮里的女人也是鬼!

要在中国,驱鬼的办法就是进庙烧香,求神相助,来到了欧洲,惟一也是最好的去处就只有教堂了。

至高无上的主啊,求您赐福,救救这苦海中人吧!秦天贵也是红血白肉良心可鉴知恩图报之人,只要能护佑安康心想事成,让我去做什么都行,我也心甘情愿皈依我主。

秦天贵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从右边的护栏通道走进了伯尔尼大教堂,蹒跚着前行了十几步,就见忏悔室门外的两排木长椅上排队坐等着七八个来向神父忏悔的男女老少。他突然想起不知在什么时候听讲《圣经》的人说过,这人生来就是带有原罪的,看来这个世界上需要忏悔者并不乏其人。

铁艺围栏门进去就是忏悔室,除了昏暗的灯光以外,四周全是沉重的黑色,连木房里边的桌椅都是一样的黑色,只有白衣神父的着装是白的。

大教堂里沉重悠长的管风琴乐曲在巨伞形的高顶上回响着。白衣神父正襟危坐,正在听对座一个金发偻腰看背影很难辨认出是男女的老人在诉说。其实秦天贵要说不完全明白,也还是有几分明白,这诉说忏悔者,无非是为了减轻和释放心理上的压力,以求心安。因为毕竟神父也是人嘛!

他该向这白衣神父诉求和忏悔些什么呢?其实连他自己也很茫然,最明确的渴求是希望护佑平安,可神父并不是如来佛呀!

63.火中取栗

秦天贵期待中的手机彩铃终于响了。他在悉尼买了SIM卡开通国际漫游之后,惟一只给朱省长打过一个电话。现在的来电也是惟一的一个。他一看来电号码中间的几位数,就知道是北宁省和九州市话区范围内的手机用户。这就可以断定,是省委通知专案组人员到悉尼去找他了。他不敢去接听,生怕一接听国际刑警组织通过移动局就能锁定他的所在方位。于是就极为利索地把手机电池卸掉,然后把SIM卡摘出来,再又将电池装上,这样就是任他再要一百遍,也只会听到话局“用户不在服务区或暂时无法接通”的自动应答。

甭管是派谁去悉尼找他吧,也只能是干着急没咒念。他呢,正好就借这调虎离山计成功的时间差,把在瑞士银行里的钱都提出来,然后直接打到旧金山自己新开的账户上。等专案组人员在悉尼兴师动众地折腾个筋疲力尽,即便醒悟过来发觉上当,再返到欧洲来,他也就鞋底上抹油溜之大吉了。

虽然秦天贵有些沾沾自喜地陶醉于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妙计成功的兴奋之中,当他带着十几个加密码的存折走进瑞士联邦首府伯尔尼老城央行营业大厅的时候,心中还像是揣着二十五只老鼠一样——百爪挠心。总觉得周围都是监控的探头,他的一举一动随时都可能被摄入镜头留下狐狸尾巴。万一要是派出了庞大的专案队伍,留几个干警在欧洲蹲坑,他就仍然有撞到法网里的可能。

然而静下心来一想,又觉得自己是草木皆兵过于多虑了。偌大欧洲,岂只是几个干警能够蹲守过来的!就算瑞士不大,也还四万多平方公里,拥有七百多万人口和几十个大小城市,自己一个人混迹其中,还不就是一滴水掉入湖海中一样难觅其踪。除非是芝麻掉到针眼——巧极了,但世间事那样的几率毕竟是微乎其微的。

常言说人闲长指甲,人忙长头发,这话似乎还是很有些生活哲理的。近一年来颠沛流离疲于奔命,秦天贵是只刮胡子不去理发。他的假发套早已扔掉,不用再仰仗这个混出国门的道具来掩人耳目了。极为发达的毛腺,已经让他的平头板寸疯长成了颇具气势的浓密长发。除了不会绘画以外,现在到一个什么笔会或什么画展上去牛头马面地充当一个画家艺术家,一点也不用化妆就非常的形似了。无非就是动不了画笔,不会涂鸦罢了。

秦天贵拢了拢自己颇为气势的长发,自装气势地大步走到营业厅的防弹玻璃窗前。经过一番连打手势带比画的艰难咨询,才找到了一个可用汉语交流汇兑的营业员专柜。

只要语言能够沟通交流,汇兑业务办起来还较想象的容易许多。秦天贵把在旧金山的开户行和存折卡都交给能讲汉语的营业员审核并登录在电脑上,让她把十几张瑞士折上的款都一股脑给打过去。

那个黑匣子一样随身的袖珍记事小黑本子又帮了秦天贵的大忙,十几个化名又附带十几个密码,都一一登记在这个小本子上,尾数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他生日的所在日月,这让秦天贵输入密码的时候是既高兴又心惊。这个曾经是既辉煌又伟大的日子,现在却不得不十分诡秘又让人心惊肉跳。

汇兑结束拿到银行结算和办理打卡汇出的回执,秦天贵粗略地默算了一下,不免就吃了一惊,虽然是瑞士法郎对美元的汇兑结算,这手续费和保管费收取的额度可比国内银行的存款利息还厉害多了。心想难怪这些国家不用实名制存款哩,这恐怕也是国际金融业务中的最佳生财之道呢!有许多黑钱就这样倒过来打过去让你黑白难辨,金融部门也就获益匪浅了。

虽然银行扣除了许多手续费和保管费,能够顺利将款办妥,秦天贵还是如获至宝。有这些钱在手,他在旧金山落脚安家就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了。看来虽然徐有田和牟总都栽到行贿受贿的案子里边去了,访欧团里那许多随他出访的企业老总还是都够哥们儿,并没有不当市长了就将他落井下石。毕竟他也以市长的权杖让他们在改制时皆大受益。像徐有田这种没良心的稀泥软蛋有一个就嫌太多,只这一块烂肉就坏了九州市的一锅鲜汤。若是没有这么许多受其益而不忘本的老总哥们儿弟兄,秦某人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嘛!

直到最后,秦天贵才大着胆将牟总那张存折卡拿出来给营业员递上,问她可不可以在此一块办完汇兑出去。营业员看了一下摇摇头说:那是一家民营银行的存折,只能到原存款地琉森市去办。秦天贵向她道了谢,提上随身的挎包匆匆而去。

琉森就琉森,毕竟是一百万元人民币的存款扔在那里了。今番要是提不出来,这辈子恐怕就不会有人再来动这笔款子了。如果真烂到琉森银行,岂不等于是那年带他们一万多公里跑出来白白扔了一百万,在琉森湖里溅了个没有响动的水泡。这一百万人民币能办多少事呀,就是买老谭那种特贵的香烟也能抽多少年,泡妞也能泡她一个连。秦某人的余生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去挣一百万。这一百万是块肥肉也是一块巨大的诱饵,深深地吸引着秦天贵不惜跋山涉水,再翻一次阿尔卑斯山也要拿到这一百万。

好在瑞士的长途大巴车乘座还是怪舒适的,视野也极好,跑上几个小时并没有感觉到太难熬。让他有点按捺不住的兴奋是已很顺利地把大部分的款项汇兑办妥,这就了却了一大块的心病。上天对秦某人还没有一定要赶尽杀绝,虽然深陷险难的深渊中,隐隐还是可以看到走出绝路的希望之光。

翻越过阿尔卑斯山口,穿过一条肯定是欧洲大陆最长的隧道,秦天贵的心情突然舒朗起来。瑞士是非常典型的欧洲国家,国土资源利用率极高,山川四野沟岭坡洼原生态的植被保护完好,除了正在施工的现场以外,极少能看到**的土地。最漂亮和极具浪漫色彩的是那些牛马羊群能够和谐共处的高山牧场。足有十几厘米厚绿茵如盖的天然牧场,混生着针叶形状和阔叶形状的好几种牧草,间杂着黄蓝白红的各种不知名的野花,是大自然赐予牛马羊群赖以膘肥体壮最精美适口的大拌菜,从而才能为人们提供鲜美的肉食和甘甜的乳汁这些源源不断的营养佳品。

这盘古开天地以来造就的崇山峻岭,如同是天公地母呵护共生的骄傲儿女。但是如果崇山峻岭全部都被绿茵如盖的茂密森林所覆盖,那就毕竟还是太单调了一点,就如同即便是美女也罢,假如满头满身都是浓密的毛发,就是再飘逸,看不到泛着红晕的俊美脸庞和明眉秀目皓齿朱唇,就不会有那种动人心魄的人性化美感的愉悦。而这瑞士的山峦风光其美不胜收独具魅力就在于,当你纵目在连绵起伏绿云美发一样的波澜壮阔中时,猛地就给你抛露出一大片嫩柳鹅黄笑脸一样的高山牧场,再有甩打着尾巴悠闲啃草的牛群马群和白云一样的羊群点缀其间,间或还能看到一座红瓦盖顶欧韵风格牧主们栖居的尖顶小木屋。诸如此类的许多山谷森林和高山牧场,还有那些欧韵风情十足的湖边小村镇,都赋予和凸显了阿尔卑斯山地区的独特韵味。而盘旋起伏飞上驰下的高速公路就是这些美如画的风景巡回线。

尽管此前就已经来过欧洲两次,曾经三过阿尔卑斯山,行踪诡秘的此行虽然也非常辛苦,秦天贵还是觉得苦有所值。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曾经是他十载寒窗自我激励的农家庭训,“安得此身常报国”,也曾是他登上权力宝座时的宏愿。“人民选我当市长,我当市长为人民。”也曾是他气壮山河般的誓词。而今又从几百万人之上的塔尖上跌入深谷,他仍旧期望着能有辉煌再造的奇迹出现。就如同穿行在这漫长而又弯曲的阿尔卑斯隧道一样,他在梦里都期待和憧憬着豁然开朗的一天。

他并不知道这一天在哪里,只是冥想中的期盼。透过车窗,就在期盼中他看到了山间盆地中蓝宝石一样的琉森湖。

坐落在琉森湖边的这家民企银行是一座五层楼的古色建筑,法兰西式的大理石浮雕遍布楼层。红底白十字的国旗斜插在四层楼面中厅大窗的上边,似乎象征着瑞士联邦永远中立的立国宗旨。银行大厦的左手不远,就是建于十三世纪的双子楼,这非常有创意的双子楼远远看去,有点像小时候看批斗会上给走资派戴的高帽子。右手边不远就是劳力士的专卖店,左腕上的镶钻劳力士就是该店的专利产品,成九元老总选定的这个“吾要发”的吉祥如意谐音,着实让秦某人一“发”而不可收拾了。他娘的,什么大吉大利,吉祥如意,福寿双至,一路顺发,全是拍马溜须的屁话!牟总这个土老帽又真是素质低得可怜,办个什么礼金卡还要非让小不点徐有田代办。什么发也不如案子不发,小不点这个王八蛋的案子一发,让老子一辈子就给共产党白干了,浑身是嘴也没办法给谁去说清楚了。

秦天贵在银行前后左右来去穿梭了两个周遭,确信没有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便衣警察,也没有国际刑警组织一类的可疑人物,这才疾步流星地赶了两步,随着银行大厅旋转门的圆弧转进了银行大厦的门厅。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知道今天是火中取栗,殊死一搏。一旦事情不妙,一定要眼疾腿快,走为上计。

营业大厅里显得有点阴森和空阔,瑞士联邦毕竟全国人口才七百多万,也就比九州市的人口多一点,要是按管辖过的人口与欧洲的一些小国相比,秦某人也曾是国家元首一级的领军人物呢!

一想到昔日的辉煌,秦天贵还是有些余勇可贾。大步走到防弹玻璃的营业窗口,先递上了预先写好的收方开户行和账号,然后才将牟总给的那一百万存折卡递进了窗口。让他深感意外的是营业员只是瞟了他一眼,就启动电脑键盘开始为他办理结算汇兑。并没有对他进行业务之外的盘问,也没有扣留他存折卡的意思。他曾经预案的几种应对盘问的方式都没有派上用场。

这真是吉人自有天相!秦天贵心里暗自庆幸,乘营业员办理结算汇兑的间隙,偷眼向四周巡察,也并没有发现那些让人逃遁无处的可恨的监控探头。

尽管如此,总还是小心无大错为好。

天啊,主啊!请多多保佑秦天贵平安出险,一定倾心向善,再无半点非分之念!

秦天贵两眼瞪得溜圆,一见营业员将结算汇兑回执经办印鉴盖毕,立刻就将右手伸进凹窗的下手里去。拿到回执以后,连看也顾不上细看,扭头疾步鬼撵着似的逃离了营业厅。

64.邂逅

办款的意外顺利让秦天贵心情舒朗,头轻脚快。瑞士的这些款项曾经是压在他心中的痼疾沉疴。因为这不仅是影响到他余生海外半个家底的经济财力,也还牵扯到十几位老总与他在职期间行贿和受贿的要命罪证。那天晚上在温泉山庄95号别墅里让小浪精折腾得人困马乏,午夜以后管志成突然的一个报信电话只慌慌张张地告诉他说徐有田出事了,给领导送钱的事已经牵扯到他本人。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认真思考和任何心理上的准备,也没来得及细问究竟是何时何地的哪一笔款项上了专案人员的询问笔录。只是自己大体上清楚自己已经拥有了多少不白之财,就仓皇火急地连夜出逃了。后来也不敢,实际上也没有可能再打电话去详细询问。根据自己的官场经验,类似这样买官卖官行贿的案子一旦打开缺口,就如同挤牙膏似的只会越挤越多,同时上挂下连牵扯到的领导也会越来越多。几乎就不存在蒙混过关的可能。因为徐有田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铁杆,由他经手和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下去任职以后仍然过从甚密,几乎是大大小小的事很少没有不涉及到钱的。你又无法左右和控制他交待什么和不交待什么。许多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之所以必须提拔重用和妥善安排,绝大部分并不是因为水平有多高,能力有多强,就只是因为知道得太多。领导的软肋很多都在他们手里捏着。只有把他们当作心腹铁杆小兄弟才是上策,多数情况下那个官让谁去当也是当。然而,这铁杆弟兄把铁杆弟兄送进铁笼子里的前车之鉴又举不胜举。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连常年在市人民医院泡病号的蒋老大都难以独善其身,而何况他这个在经济建设第一线首当其冲的铁腕大拿呢!

这近一年来漂洋过海翻山越岭的奔波虽然辛苦,仔细回想起来这也是惟一的明智选择。如果不是急如星火仓皇出逃成功,恐怕就已经结案,宣判会都早已开过,世界上现在有没有秦天贵这个人都难说。不管怎么说,“存在比毁灭来得更重要”。秦天贵忽然脑海里蹦出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捷克总统向希特勒不战而降时说过的这一句话,突然从中领悟到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求生灵感和偷生箴言。

这虽然是投降者的生存逻辑,面对千夫所指的呼声和千古罪人的骂名,捷克总统的不战而降,毕竟让他们已经建设了上千年的美丽古都布拉格免遭了希特勒灭绝人性的狂轰滥炸,人民也免去了一次血腥的涂炭。活着真好,存在就是一种变相的胜利。秦天贵经常以这样的理念和心态来宽慰自己。他虽然历来鄙视那些软汉子,当灭顶之灾降临到自己头上来的时候,还是能够接受投降主义的生存逻辑的。他曾经不止一次想到过回国投案自首,最后的结论又全是自我否定。因为他非常明白国内的政策和法度,依他的所作所为,如果全部落实结案,决难逃一纸死刑判决。成克杰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胡长清是副省长,官都比他大多了,还不都是照样送他们上了西天。虽然西天是每个人的终极归宿,能迟到则尽量迟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不都是在千方百计拖着屁股,想延长去西天的这一段路程嘛!

出逃虽然并非是一条幸运之路,但却可以说是一座通向幸运天堂的浮桥。尽管有时候在波急浪涌中晃悠,毕竟桥的另一头还能通向希望。办款后急慌慌从银行里逃离的秦天贵,沿着琉森湖边快步走上了卡贝尔桥。这是一座已有千年历史,横跨在琉森湖河道入水口上的历史名桥,从桥桩、桥架、木板、桥栏和尖顶木房一样结构的桥廊,除了顶瓦外都是全木结构。桥栏两边和桥头中腰都吊挂着密密匝匝的时令鲜花盆景,使这古老的木桥给人一种典雅淑女的感觉。

秦天贵非常欣赏这座千年木桥轱辘把一样的造型结构,看似拧劲,没有一字形那样的通畅和一览无余,却有着一种拧劲的稳固和古老的沉稳端庄。

心有灵犀一点通。无意中行走在木桥上的秦天贵突然感觉到,这座木桥的结构造型与他自身境遇竟然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他这一方是不管千难万险亡命天涯的出逃;人家那一方是不惜一切代价漫天撒网地追逃。这就形成了一种智力加信心拧劲与角力的扭矩关系。

当这种拧劲和角力处于平衡状态时,双方谁也见不着谁。他不敢掉以轻心,必须千方百计设法让这种拧劲角力状态无限延长,直到他们失去追逃和捕获的信心,不了了之就是最好的结局。

许多逃出来的官员案子不也都是挂着挂着就不了了之了吗!

秦天贵在一家肯德基店里要了一杯饮料和一个炸鸡腿。一边撕咬着鸡肉一边盘算着行程。从此处到巴黎并不算太远,当然到伯尔尼、苏黎世、日内瓦也都很方便。

一想到那年带着企业老总们的访欧团在日内瓦湖游船上的生日舞会,心头就涌动起一种舍我其谁的荣誉感。掐指一算,今年的生日在毫无知觉中早已偷偷地溜了过去。因为习惯上他记事的年月都用公历,而白发亲娘留给的诞生日月是农历,碰上闰月年,这就难免要阴差阳错相差日子很多。

子曰:逝者如逝夫。过去的生日是无法追回来的。但是还可以到日内瓦国际机场去搭航班,办款已妥,时间还是相当充裕,当然也还可以到日内瓦湖上故地重游,再上一趟瑞联皇后号游船找回那种尊荣无比的感觉来。

赶到日内瓦国际机场,很快就办妥了回旧金山的机票。时间还早,离办理登机的时间还有十几个小时,老在机场傻等也怪难熬的。秦天贵就搭车来到日内瓦湖。说来也巧,就在他买上瑞联皇后号游览船票赶到码头排队登船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一个打着金黄色旅游团旗,穿红裙子的导游女郎身影有几分眼熟。近前了一看脸型,正是那年在皇后号上为他唱祝寿歌最为活跃卖力的地陪导游小姐。秦天贵还记得她普通话讲得很好,歌唱得甜,舞姿也非常优美。攀住你的手臂共舞双飞的时候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实在妙极了,不能不说是成功男士社交生活中的一大享受和快慰。

看清了,认准了,秦天贵赶前一步伸出手来,热情地寒暄道:“导游姑娘,您好!久违了。”

红裙子女郎一愣,冲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转着眼仁使劲想了几想,片刻之后才说:“这位先生,认错人了吧!”

人家没有要握手的意思,秦天贵特别尴尬,只好将伸出去的手半路抬起来又伸到耳后去抓后脑勺:“不会认错,忘了那年,船上……”

“没有那年,我每天都上船。请自重!”红裙女郎甩了一下头发,举着团旗招呼她的导游生意去了。热脸遇上个冷屁股,秦天贵讨个没趣,一边在心里骂红裙子女郎婊子养的,一边心下也怪自己不该自作多情凭感觉去孟浪。

登上皇后号游船,秦天贵先是绕着船头到船尾转了一周,才踏着扶梯想登上三层顶舱的观景台。忽听二层头等舱前台的迎客厅里音乐声响起,就又拐回来,到迎客厅想看一下是否又有什么生日舞会之类的热闹。

在通往迎客厅的船廊上,迎面碰上刚从迎客厅里出来,曾经为他的生日舞会热情洋溢致辞的游船经理。有了刚才红裙子女郎的教训,秦天贵不敢贸然问候,只是边走边象征性地点了一下头。

身着白礼服金缎带的游船经理好像是也冲他点了头,然后就与他擦身而过。及至秦天贵回过头再看经理匆匆走去的背影时,才发现人家每走一步似乎都在不停地点头。

迎客厅里挤满了人,看样子是一对新人在举行婚礼。毕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秦天贵没有心情去看这样的热闹,只在玻璃窗外瞟了几眼,就反身登上了三层顶舱的观景台。

日内瓦湖不仅是瑞士也是欧洲绝佳的观景胜地。湖光山色依旧,游船好像也是刚经过大修整治刚喷了漆一样光艳如新。然而物是人非,今天的秦天贵已经不是当年率团出访风光无限的中国九州市长秦天贵了。那时候只要鼻孔里哼一声,既或是不哼有很多时候也有人顺着你的心意和习好去铺排,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走到哪里都是一路鲜花笑脸,铺天盖地都是廉价的热情。

游船已经鸣笛启航多时了,无法再反身下船,就只得在这船台上无奈地消磨这两个多小时了。这时候秦天贵就觉得这时间过得太慢,船行进的速度也太慢,简直就有些像专门与他一落千丈的心情专门来做对耗时间似的。

故地重游本来是想找回一些尊荣的感觉,谁想遭遇的全是物是人非的苍凉。秦天贵油然想起世界历史上曾经征服欧洲不可一世的拿破仑来。从现在法国的卢浮宫和凡尔赛宫里保留下来的绘图作品里,还仍然可以看到拿破仑全盛时期到处是顶礼膜拜的盛况,那是因为他代表着法兰西帝国和身后有着几十万骁勇善战的军队,而在滑铁卢和莫斯科战败以后流放荒岛,同样也是凄凄惨惨戚戚。

秦某人的际遇何尝又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小拿破仑呢!当年身后边是代表着六百多万人民的九州市秦天贵市长,所到之处也是彩旗飘飘笑脸盈盈,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搂玉嚼红……而今是一夜征人尽望乡啊!

好在没有被流放荒岛,还可以在这船台上极目驰神。

从瑞联皇后号游船上下来,秦天贵再也无心在日内瓦市内闲逛,就沿街去找中国餐馆。他感觉到身心俱疲,浑身的骨节里都像有尖嘴兽似在啃咬一样难受。烟瘾又上来了,他只好摸出一根珍藏在内衣里的特制香烟,赶紧抽上几口。

这一种特殊的烟味,对他来说就像是心绞痛病人所用的急救药硝酸甘油丸一样管用有效。

他在心里已经有几分明白,在旧金山天外天邂逅相遇的大虾米腰一样的老谭,既救了他也害了他。但是他已经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直走得秦天贵腿脚发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中国餐馆的门店。正是中餐的时间,餐馆里的食客满当当的。秦天贵急于就餐一点也不想再走路了,就挨桌找空位。两个服务员正忙得不可开交,也顾不上去招呼刚进店的食客。

秦天贵细而长的眼睛还是比较敏锐,终于在餐馆的拐角处搜寻到一个空位。好在他就一个人,有个坐的地方,凑合着吃一口算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先生,这个位子没有人吧?”问的时候并没有用心去打量,及至两个低头专注在菜单上切磋商量口味的食客扬起脸来的时候,秦天贵一下子愣住了:“这不是蔡总和尤助理吗?”

这个地球真是太小了,也许你踏破铁鞋都找不到,却就能碰上。

“啊……”两人也都愣住了,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你是?秦……”

香港南华集团的总裁蔡家辉毕竟久经世故,惊愕之余突然就改口说:“秦……秦大哥,久违了,您好吗!”

“还好,还好!”秦天贵当然也最不愿意遇上熟人,不过眼对鼻子地碰上了,也只好强作欢颜说,“蔡总好,尤助理好!”

他和蔡家辉简单地握了一下手,见尤助理面无表情没有要握手的意思,也就不好自作多情,怕是像遇上红裙子导游那样弄个热脸贴冷屁股。

听蔡总对他不称秦市长而称秦大哥,就断定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出事的大致情况。因为蔡总他们的南华集团公司在九州市管辖的苍山县梅家峪镇投资金属镁项目,毕竟是落脚在九州市行政辖区内的外资企业,又是秦天贵当县委书记时经手引进的,绝对不会不知道市长犯了大案的事。

双方都很尴尬地对视了几秒钟。就见尤助理抬腕看了一下表,给蔡家辉使了一个眼色,说:“蔡总,这地方上菜太慢,弄不好要误了航班,咱们先走吧!”说完就把坤包挎在了肩上,眼神根本就不往秦天贵这边去瞅。

蔡家辉也离了座,说声:“秦大哥,不好意思,失陪了!真的要赶路呢!”于是就和秦天贵碰了一下手,随尤助理去了。

看着尤助理揽住蔡家辉一条胳膊像躲瘟神一样走在街上的背影,秦天贵在心里狠狠地骂道:“真是个婊子养的!老子快五十的人了,这辈子要说应该后悔的事就一件,真后悔那年在香港没有一杆子穿透你个狗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