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缨和影男停止对话,为避免洛纤他们疑心,起身准备回去,洛纤抓准时机,假装偶遇:“安缨、影男,原来你们在这,萧陵的叔公做了些山里的野菜,让我们过去品尝。”

山中野味佳肴和萧超峰自酿的美酒,本该是舌尖的享受,各有心事的四人却无心品尝,吃得心不在焉,萧超峰看了就想赶走他们。

“得,这山中的粗茶淡饭是不讨喜,我这老汉也不讨喜,你们要找的东西也找到了,趁着天没黑,赶紧打道回府去。”

萧超峰自顾自喝闷酒,曾经他厌倦江湖事,归隐山中,但是萧陵到来之后,他渐渐习惯有人作伴,萧陵下山去的这几年,他心里空寂。

盼了好几年,总算把萧陵盼回来,难得这生性孤僻的孩子还带着好几个朋友,虽说是来挖尸骨查事情,也算是山里头热闹了起来。

而且,尹南又是尹家故友的孙子,尹家军的遭遇,尹南隐藏身份,都令他感慨良多。

朝廷的那些纷争,也不是一代两代的事情,从当今圣上祖父一代开始,太子之位从来就不是磊落光明给予最有治国之才的继承者。

太子之争,不到在位圣皇咽气,都不知道谁胜谁负。

即便皇上在位期间争个你死我活,皇上大行西天之前留下的最后一道谕旨昭告天下之前,沉重的皇冠还不知道将载于哪一位皇子、王爷头上。

为朝廷洒热血的尹家军为何接错误情报、被围陷在无路可退的绝壁;一心钻研药学、济世救人的萧正芪夫妇为何蒙上莫须有的罪行,双双含冤而死;萧超峰生在天祁山,却对个中的渊源有所猜疑。

今日重遇尹家后人,他的剑法暴露了身份,却恳请自己为他保密身份。

明明是尹家军幸存者,也不似失忆,为何尹南不敢暴露身份,为何尹南不即刻投奔朝廷、取回属于他们尹家的名誉地位和封号?

尹南的做法,恰恰证明萧超峰的疑虑是对的。

然而,他登上天祁山山顶的时候,就对天起誓:此生此世,山下人间事于己无关,萧超峰再不管天下事与人纷争,只管自己的肚子一天三餐吃到饱。

萧超峰没有留他们,只是默默把烤好的叫花鸡和地瓜包起来,装进篮子,硬塞给萧陵:“带着路上吃,你好久没试过叔公做的叫花鸡了。”

萧陵随意接过篮子,看似随意说了句“下次想吃了,我再回来”,便一马当先跑了,可洛纤分明看到他眼眶红了。

萧陵没有回头,和上一次学成下山时一样,谨遵叔公教诲。

【频频回头的人,是没办法抛开一切阻碍和心魔去战斗的。】

洛纤带上那名宫女的骨灰,想以搭档的身份,代萧陵好好向萧超峰告别,一口一句老前辈,叫的萧超峰心里十分喜欢这不乏英气与柔情的好姑娘。

“下次若只有那臭小子一人回家来,不带上这么可爱的洛纤姑娘,我可不让他上山,一定摆个迷途阵让他在山里头转悠个三天两夜出不来!”

萧超峰边说还边用“老母亲看小媳妇”的眼神打量洛纤,生怕她听不懂自己言语中的意思。

洛纤只得红了脸,慌忙上马,带着安缨快马加鞭追赶萧陵。

“他们去了天祁山?情况如何?”钟临远急匆匆放下茶碗,他这么慌张的样子,手下还是第一次见到。

黑衣人没有摘下蒙面的黑纱,声音隔着纱布传出来,有些低,只有钟临远能够听到。

“回大人,他们请了沁香馆的主人同去,没挖出尸骨,捧了灰土去,再多的内情,属下无能,未能查明。”

“这也不怪你,天祁山是老怪萧超峰的地盘,你没有被发现,已属不易。”

钟临远年纪轻轻就受到先皇器重,和当时的萧正芪、尹轩靖等平起平坐,当年宫内外的那些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萧正芪被斩首,朝廷上下纷纷猜疑萧超峰会来刑场劫人,倒料想不到,老怪还有几分理性,没来救人,只是把萧陵带回去了。

如今萧陵愿意去天祁山挖出宫女的尸骨,证明这小子跟自己所想的一样,他没有忘记萧正芪如何冤死,他成为捕快,并非一心打算效忠朝廷。就算柳旭卫和洛纤、七风不能为自己所用,至少还有萧陵。

钟临远心中打好算盘,挥手就拿来纸墨,命黑衣人再去府衙打探洛纤他们回来之后的情况,从中查探宫女尸骨到哪去了,他们又从天祁山找到了什么线索。

【时隔一月不到,先皇奔天,萧御医被押入天牢,真相被埋天祁山,数十年,再无人敢卷土重来。】

钟临远下笔飞驰,最后的笔墨越来越重,就如他等待了十年的心情,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当日先皇死时所受的屈辱,不远之日一定要全数,不,加倍奉还给那些人。

卷土重来未可知,钟临远也不确定这场以卵击石的争斗,最终他们有几成胜算,只是当下就是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再无翻身之日,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皇上、萧陵、制香师后裔,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曾经被那个人的野心火焰灼伤。

“母后今日神采焕发,原是喝了霓风贵妃送来的参汤。”

奉蕊公主对谁都一副毫无心机的样子,南霓风对着她,也不自觉放下防备,腼腆一笑:“看公主说的,把霓风送来的参汤捧高了。太后这些日子睡眠好,肤色和神采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奉蕊重新打量了南霓风一眼:长得宛如出水清莲,心思却细密谨慎,大有母后年轻时的范儿,这位新贵妃可不简单,难怪皇兄不敢亲近她。

后宫妃嫔纷争,明争暗斗,奉蕊权当不知,顺慧太后教导过她“你是留不住的公主,终要离开这后宫之地,就不要卷入是非之中”。

奉蕊一开始不明白,还刻意疏远后宫妃嫔,顺慧太后见她不点不通,愚笨的可爱,才通俗易懂地提醒她:“让你不要卷入是非,是要你跟所有人都客气客套相处。表面功夫一定要做到,不要对任何人付出真心和信任,就不会陷于其中,惹祸上身。”

“霓风贵妃长得好,说话也好,奉蕊喜欢,有空闲可要多跟我们一起赏花听戏才好。”

奉蕊笑盈盈地邀请,这种口头上的奉承和客套话,恰恰说明奉蕊公主不打算跟自己亲近,她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止步于一般公主与妃嫔之间的关系。

南霓风自是听懂了,也笑着温雅点头:“公主有这番心意,霓风感激不尽。”

“哎,瞧瞧这姑嫂之间多么融洽。奉蕊啊,你可得好好教训你皇兄,冷落了霓风贵妃数日不说,霓风贵妃心细如尘为宿醉的人送去醒酒汤,还被拒之门外。”

顺慧太后说着,一副心疼的样子,轻轻拉过南霓风的手,拍了拍。

奉蕊会意,忙接话:“皇兄太伤嫂子的心了,奉蕊这么喜欢嫂子,自当替嫂子说话公道话去!”

奉蕊不明白的是,为何母后这次要对南霓风特别优待?她不是教诲自己,不要对任何一位妃嫔有偏差对待吗?难道母后就可以偏差对待?不怕后宫中人心不服,生出更多勾心斗角?

待南霓风起身退下去,顺慧太后不急不忙命人染上熏香,才对奉蕊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