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涩的眨了眨眼,靠近的光源让他有些瑟缩。

一只莹白纤长的素手伸了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他有些紧张,阿玉顺从的闭上眼,尽管他已经精疲力尽。

在漫长死寂的等待中,他听见那人说了句话:“你是阿玉?”

不,不是。

我有一个有姓的名字,但我......

他纤长的睫毛动了一下,双唇紧闭,因为受伤和饥饿,面色依旧是一片惨白。他像是深渊里的鬼魂,用一种扭曲的想法,在心里嘲讽的笑。

能来这种地方嫖妓,装什么斯文。

阿玉干涩的唇终于还是没有张开,他在一种恍惚的精神中随意的点了头,觉得这是个十分可笑的环节。

连蕴在灯下打量着阿玉的身体,大概是营养不良,所以他的腹部明显有些脱节,跟他修长的身子格格不入。

在左腰往上的位置有一道骇人的抓痕,因为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化脓了。

她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于是她伸出手,轻轻的摩挲着腹部周围的地方,敏锐的察觉到**的人浅浅的吸了一口气。

终于要开始了吗?

阿玉对于这些东西早就麻木了,但心里永远都会泛着浓烈翻滚的恶心。能来这种脏地方,怎么会是好人。他嘲讽的想。

“你在这待了多久了?”

但是那人并没有动作,反倒是想和他聊天。

他原本阖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一条缝,心里升起莫名的烦躁和焦灼。

他冷冷的看着床前这位衣饰华贵的女子,尽管他两年来,在茗玉坊从未见过如此的人,也不妨碍他对这些人深恶痛绝。

惺惺作态的衣冠败类,更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的人神情枯槁,生气在渐渐减弱。

连蕴在心里长长的叹气,抚上他的脸,让他能直视自己。

“阿玉,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道声音像一道惊雷,打在阿玉的心上。他明显的皱起了眉头,直对上连蕴那双明亮的眼睛。

连蕴满意的笑,帮他盖上了被子,道:“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跟我走,也不会让你做不喜欢的事。”

他明明是不相信这句话的,看着少女浅浅的笑,反倒让他全身发冷。他紧了紧喉咙,想说些什么,却无奈的发现难以成言。

阿玉的手一直紧握着,他习惯戒备,脑中的意识在逐渐溃散,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公主府里,刚解了绑的沈佑正在盘问丫鬟,可公主府的规矩尚在,谁也不敢跟沈佑透露公主的去向,他生了一阵闷气,只好打道回府。

那头的江绣见沈佑走了,好歹是能冒头松松气儿。他扭着身子朝门口啐了一声,今天原本是想和公主好好缠绵的,未曾想竟差点被这武夫毁了容。

他朝池面照了照,还好只是一只眼睛肿了,说不定还能惹公主怜爱一番。

江绣算是面首里长相最为妖冶的,连蕴也时常让他侍寝,所以他不免有些念想,总觉得能长长久久的在这府里,和公主恩爱下去。

可是,他苦等了公主许久,却听说公主带回了一个男子。

是新欢吗?

他并没有多吃惊,公主向来风流,只要这公主府够大,永远都会有新人进府。

江绣傲娇的挺了挺身子,他自恃美貌,又得公主宠爱,并不慌乱。只是他也好奇,这位新欢到底长什么模样?

连蕴本想叫上连瑞一起回府,可那位似乎玩开了,听着房里那些声音,她红着脸只好自个儿先回。

她将阿玉安顿好,替他传了顿好克化的膳食,怕他不自在,就索性出去了。

他摸了摸刚上身的衣袍,脑中一片混沌。他又拿起那双银箸,微弱的力气让它险些滑落。夹了一片菜肴放进口中,男人嚼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是肉。

仿佛是被这块小小的肉片刺激到了,他的肚子发出了一些声响。

他惨白的脸色泛上一层薄红,最后还是将盘子里的食物吃了个干净。

连蕴出了长廊,远远的看见了一个惹眼的身影,红纱绿裳,不正是那个江绣?

她暗道不好,可江绣早就瞟了过来,顿时喜上眉梢,用一种让她毕生难忘的黏腻嗓音唤道:“公主!奴家终于把您盼回来了!”

若不是身份有碍,她都怀疑他该扑上来了。

连蕴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轻咳道:“爱......爱卿,何事?”

“听说......您又带回来了一位公子,本想来瞧瞧,能遇到公主,绣儿一时激动。” 他双颊微红,满是娇态,看得连蕴心惊胆战。

她知道连蕴玩得很开,这位绣儿颇得宠爱,可她对着这位美男子,只能言语上应付几句了,其它实在爱莫能助。

“他受伤了,正在调养,不必去打扰了,还是改日吧。” 她定了定神,想起他阿玉的伤,得给他传个好点的太医令。

受伤?是公主弄的吗?

江绣的心里升起别扭的艳羡,他侍寝的时候,向来都是自己伺候公主,公主从未主动有什么动作。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能耐,能让公主如此把持不住。

目送连蕴离开后,江绣还是不死心,悄悄的进了偏房。

屋里的器具桌案富丽堂皇,身体也被小心的清洗过,阿玉低下脖颈细细的嗅,有一股说不出感觉的香味,不复之前的脏臭潮湿。

他坐在软垫上,全身戒备的等着。

没有这样的好事,他的睫毛桀然的垂着,眼睛里灰蒙蒙的。

他曾经数次从鬼门关爬出来,都是因为那些人不为人知的怪异癖好。他眼里泛起一丝冰冷,眸底是凌厉的决绝。

正这样想着,门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阿玉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他的双手紧紧的抓住衣摆,死死的盯住那扇紧闭的门。

尽管房间里光线充足,空气里似乎还停留着淡淡的丹香,可他还是觉得手脚冰凉,不似人间。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方才的人,而是一个男子。

他警惕的看着这个人,身体悄悄的绷紧了。

“什么呀,” 江绣看着地上这个消瘦的少年,表情是浮夸的轻蔑,“就这姿色,你怎么被公主看上的?”

公主......她是褚丹国的公主?!

他低下头,不去和江绣对峙,像一只刺猬,倔强而徒然的包裹住自己。

“你不会说话吗?哑巴?” 江绣一脸疑惑的靠近他,甚至蹲下了身子。

如果是这么个长相无奇的小哑巴,他倒真怀疑是自己想错了。公主向来爱美色,怎么可能会收他。

“喂,你不是公主新收的面首吗?” 江绣放低了声音,好奇的看着他。

没有回应。

“切。” 江绣哼哼了一声,不成器的小哑巴。

既然对他毫无威胁,自己也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起身翻了个白眼就扭出了房间。

刚出了东亭,连蕴便看到了来寻她的芳瑾姑姑。

别的人她不好说,但芳瑾绝对不是母君随随便便指派来的。

她四岁师从大儒,十岁便进了国子监,成年之后名声满国都,有纵天横地的智慧。

虽然母君这几年不理朝政,确实算不上什么好君主,但是芳瑾一直都对她忠心耿耿,即便委派她来教导自己这个贪图享乐的公主,也毫无怨言。

连蕴虽然骄纵,但也敬怕着芳瑾,所以她在自己面前,是不需要奴颜婢膝的。

“姑姑。”

“公主,今日的玉策该交给臣下批改了。” 芳瑾不算年老,只是举止刻板惯了,难免显得老气。

所谓玉策,就是每日都要写一篇治世御人之法,这是身为皇女必须要锻炼的事项。

可是连蕴一直都不想写。

“姑姑,母君芳华正好,这些事情来日方长,不急。” 她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实实在在是一个偷懒耍滑的模样。这样,她们便看不出破绽了。

原以为芳瑾会像往常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她明显更急切:“公主,国君对您寄予厚望,您是褚丹国未来的希望。不可......再骄奢下去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姑姑,你僭越了。”

连蕴的神情淡淡的,她知道芳瑾说得没错,国君宠信外臣,实权渐渐流失,而且连华还跟他勾结,放任下去,迟早会宫变。

只是,说到底,她并不是连蕴。

“玉策会在晚间呈给姑姑,没有其它事,姑姑就先退下吧。”

她相较连蕴,气质更像一株幽兰,举止和头脑都更沉稳。如今这个局面,最好各自让一步。

“喏。” 芳瑾自知多言,她向来很懂分寸。

连蕴叹了口气,静坐案前想了一会,提笔写了一篇文章。

写完之后,房里已经掌灯了。她抬头看了看窗外,天已经擦黑了。

遇见芳瑾之前,她传了府上最好的太医令给阿玉,这会应该已经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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