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组织修好水渠后,只解决了部分畈田的缺水问题,但对旱地的缺水问题还是没有得到完全解决。梁家庄所在的生产大队开办的石灰厂赚了一些钱后,决定买一台20马力的立式柴油机,用于全大队旱地的抗旱和农作物的脱粒。
那时候生产技术还不发达,柴油机用于冷却的水,不是像后来的柴油机这样,可以在内部自动进行循环。柴油机是一边将水抽进去进行冷却,一边将起了冷却作用后的热水在机体外排出。
这种柴油机马力不大,但十分笨重,足有七八百斤重。大队从其中几个生产队抽出了四个人外出购买。柴油机买好后,他们几个人为了保证安全,决定将新购买的柴油机租一只木船从水路运回。
柴油机装上船后,他们只想到水运比较平稳,根本没有考虑到会有意外情况的发生。由于疏忽大意,没有用绳子对柴油机进行捆绑固定。当木船行驶到大湖中心时,突然一阵龙卷风袭来。大浪击船,柴油机倒向了一边的船舷。因为重心失衡,造成了翻船。
南方的男人都会游泳,人倒是没有淹死,可柴油机翻到了湖里,这可急坏了所有的人。那时候也没有条件请起重机或吊车,即令有起重机或吊车,也无法到达这烟波浩渺的湖面上。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把柴油机从水里捞起来,是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为了防止船在湖里往别处飘动,一名水性好的人跳到水里,将柴油机用麻绳与铁锚拴到了一起。
集体经济不发达,不是每一个大队都能买得起柴油机。如果不把柴油机从水里捞起来,所有参与这次买柴油机的人,没有一个人能脱干系。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有人提议请梁德武来想办法。
社员黄明登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又没有三头六臂,他来了又能怎样?他要是有办法能把这柴油机从湖里打捞起来,我用手掌煎鱼给你们吃。”
“你就是一个拱墙的猪,嘴上的功夫大。不叫他来,你说出你的好办法呀?”这时有人反击黄明登。
村民刘守仁劝他们俩:“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斗嘴。力大胜一人,智大胜千军。梁德武虽然没有三头六臂,但我承认他就是比我们聪明,我想他会有办法的。要是这柴油机捞不上来,不管是出于什么客观原因,我们几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安生。大队干部说我们是破坏农业生产,那是没说的,搞不好还要坐牢。”
人在着急的时候最容易发牛脾气,那位村民在十分焦急的情况下,把黄明登顶撞了几句。
黄明登倒是很识相,没有再吭声。
他们商量好后,几个留守的人扒到已经翻了的船背上休息。一个人搭乘路过的船回到家,向大队干部报告了这一情况。
大队支书听说运柴油机的船在湖里翻了,顿时火冒三丈,训斥那个回来报告情况的人:“那可是全大队烧石灰赚的那点钱,让你们去买的呀!你说说,我怎么给全大队的社员交代?!”
大队支书发火过后冷静了下来,他认为斥责回来报信的人也不对。再说这也是一个意外事故,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
大队支书此时说话的语调有所缓和,接着问回来报信的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只有去找梁家庄的梁德武,看他能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把柴油机从湖里捞起来。支书,我们现在也只能去求他想办法了。”
大队支书这时对大队长说:“你跟着一起去,要叮嘱随去的那些人一定要听梁德武指挥。你告诉梁德武,只要他有办法把柴油机弄上来,我让他们生产队长多给他记上一个月的工分,我们再想办法给他们生产队一定的弥补。”
“支书,我去恐怕也不一定能请得动。梁德武这人确实比一般的人有本事,但也有些傲慢。你去请他,我想效果就会不一样。”大队长面带为难的表情对支书说。
大队支书随后与大队长一起到梁家庄找到了梁德武,要求他去帮着把沉入湖里的柴油机想办法捞起来,并告诉了他翻船的情况和位置。
大队支书接着又对他说:“梁德武,不让你白帮忙,只要你能想办法把它从湖里弄上来,我让生产队给你多记一个月的工分。”
那时候农民的活动范围很小,除了搞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或者公社要建水库外,社员们一般都是在本生产队从事劳动,只要生产队不派出去做副工,很少有外出的机会。
梁德武对当初没有派他去购买柴油机这样的好差事,是有想法的。现在出事了才想到找他,尽管心里不高兴,但他也没有拒绝。他心里想:一是大队长和支书亲自来请他,如果不给面子,恐怕往后会借机找他的麻烦。二是借此可以显示他的能耐,别人干不了的事,我有胆量去试一试。
梁德武听支书介绍完翻船的情况后说:“要我去可以,但他们要听我的,不要怕麻烦。”
“大队长再带十几个年轻人跟着你一起去,所有的人都得听你指挥。”大队支书连忙应承道。
梁德武蹲在地上,想了一会,他要求大队支书找本大队的木匠尽快赶制一个“土葫芦”(8),还要大队干部从其他生产队调来两只吨位最大的木帆船,并要求随船多装几根粗长杉木和几块宽厚的木板,尽量多准备一些粗麻绳。
大队干部安排几个年轻人分头去做各项准备工作,他们与梁德武到湖边等候。两只木船来了以后,梁德武搬起一块木板铺在船底上试了试,看到这木板的厚度和长短,好像是事前量过了似的,真是三寸撞七寸,不差半毫分。
梁德武随即要求大家将船划到能靠岸最近的湖滩边去装土,大家都感到很奇怪,明明是去湖里打捞柴油机,装两船土干什么,他是不是在捉弄人?因为大队支书有言在先,大家要听他的指挥,只好硬着头皮按梁德武说的去做。
几个人将两船的土装满后,累得是筋疲力尽,心中对梁德武要求的做法充满了怨气。装满了土的船到达翻船的地点后,梁德武让人将几根长杉木横搭在两只船上,并用粗麻绳扎紧,使两只船连成了一个稳固的整体。两只船中间留有约两米宽的空隙,为了防止桅杆在负重时发生弯曲,他指挥人在两根桅杆之间捆绑了好几根横木,在下面一根横木上装上“土葫芦”。
梁德武考虑到别人潜到水下不会捆绑柴油机,他脱掉衣服纵身一跃,如鲤鱼入水,潜到湖里。
梁家庄男人会游泳的不少,但像梁德武游泳水平那么好的没有几个。他踩水过港时,可以露出肚脐,将衣服托举在头顶上,游泳时在水中舒展双臂,随着两腿强有力的夹水,身体就像旗鱼(9)一样向前窜。
他还可以平躺在水面上,只用两只手在水里划动产生浮力,面部和脚都露出水面。一个猛子扎到水里,一口气可以潜出20多米。
梁德武潜下水后,找到了拴柴油机的最佳位置。不一会,游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再次潜到水里。如此反复几次,将柴油机捆绑牢实。
这时他爬上船,站在船头上指挥大家同时将两船装的土卸到湖里。往船上装土时,大家心中就不高兴,现在又要往湖里卸土。有人边干边发牢骚,说他这是脱裤子放屁,背着石头上山。因为大队支书有言在先,要大家听他的指挥,只好边发牢骚边干。随着土一点一点卸到湖里,船体也在一点一点升高,他指挥人将系在“土葫芦”上的粗麻绳不失时机地催紧。
柴油机陷入湖中淤泥里很深,如果不采取这种办法,再多的人也是没有办法弄上来的。待柴油机完全露出水面后,他指挥人将几块宽大的木板铺在另一只船的船底,喊着号子使劲向上拉紧滑轮上的粗麻绳。
当柴油机上升到合适的高度时,梁德武这时指挥大家合力推动柴油机,在空中像**秋千一样**了几下,待达到一定甩幅之后,他要求所选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控制好“土葫芦”上的拉绳,因为这是一个最关键的环节,如果粗麻绳放快了,搞不好就会砸坏船底。放慢了,柴油机就不能顺利地推到那只船上。几个人使劲地推着柴油机继续增大甩幅,其余的人顺势合力往船底上铺有木板的那只船上猛推。
十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柴油机装到了木船上。这时梁德武又指挥人将那背朝天的船翻了过来,将船中的水舀干,付了租金后,让那人将船划走。
柴油机从湖中打捞上来了,几个去买柴油机的人心里十分高兴。他们其中有一位对黄明登说:“你不是说梁德武能把这件事做成,你用手掌煎鱼给我们吃的吗?你现在就用手掌煎鱼给我们吃呀!”
“那是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不过,我确实从心里佩服他。”黄明登只得用一种滑稽的表情,来摆脱此时对他不利的窘境。
梁德武也是一个得理不饶人的人,大家坐在船舷上休息了一会,他不温不火地对发牢骚的那人说:“我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也不是背着石头上山吧?而是必须要这么做。你们想想,那么重的柴油机翻到水里后,一定会陷到很深的淤泥里,靠我们这些人的力气能硬拉上来吗?你说是船的浮力大,还是我们的力气大?只有利用船的浮力将柴油机拖出淤泥后,我们才能将这铁疙瘩打捞出水面,一群蠢货!”
“我们确实都不如你,你骂我们蠢货也没有什么话说。”当初发牢骚那人将脸转向了一边,边摆手边说。
有位青年好奇地问:“梁德武,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办法的?”
“我是受曹冲称象的启发,不过曹冲是往船上装石块,我是反其道而行之,从船上往湖里卸土。你们要知道,两只船的浮力要顶我们多少人。再说你们就是两船站满了人,也是有劲使不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梁德武说这话时,脸上流露出得意的表情。
坐在船舷的几位,边点头边说:“是这么个理!”
大家对梁德武的聪明都十分佩服,特别是那几个购买柴油机的人,更是在佩服之中还包含着感激。这次翻船虽然有不可抗拒的客观原因,但他们没有将柴油机在船中进行捆绑固定,也是他们的失误。如果柴油机打捞不上来,造成的损失太大,那是全大队目前购置的最值钱的集体公有财产。大队干部在盛怒之下,坐牢倒不会,但给他们一定的经济处罚,谁也无话可说。
随着集体经济的壮大和发展,大队在第二年又买了一台拖拉机。那时候农村青年能开上拖拉机,是很让人羡慕的。当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开上拖拉机的。
红星公社有个女拖拉机手每次在公路上行驶时,会引来公路边行人羡慕的目光。后来有人听说这位女拖拉机手,是公社社长的“干闺女”。人们知道真相后,对她的羡慕度随之有所降低。
几位大队干部在商议让谁来开拖拉机时,大家都不吭声,内心里还是希望推荐自己的子女或亲属。大队支书看到这种情况,只好说:“我看这样吧,就让梁家庄的梁德武来开,主要理由是,这个人确实有点本事,也很聪明。那年抗洪他出的主意制止了管涌,还有从湖里打捞出柴油机,可看出这个人就是比一般人的主意多。拖拉机这个物件,我看只有他能鼓捣得了。我们大队干部这次都让一让,不要让社员说我们大队干部什么好事都占着。”
大队支书说完后,大家都表示同意。
梁德武的聪明是大家公认的,他到县农机公司培训了两个多月后,就把拖拉机的构造、工作原理及故障排除方法基本掌握了,也考取了驾驶执照,当上了拖拉机手。大队石灰厂烧好了的石灰,都是他往外运送。自从有了拖拉机既扩大了销售量,同时也挣回了运费。
开拖拉机时间长了,他能很熟练地在各种路况上驾驶。熟能生巧,但巧易粗心。有一次,他为了省油,下陡坡时在重载的情况下还放空档。由于惯性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他害怕了,为了安全,本能地想用刹车来减缓速度,结果拖拉机侧翻到了公路下面,拖拉机损坏严重。他肋骨几处骨折,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
住院的费用全部自理,大队不给报销治疗费。理由是:他给集体经济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修理拖拉机的费用不要他出就很不错了。出院以后,甄孝贤劝他不要再干这危险的行当了,因为她总怕家里再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梁德武想到自己是为大队干活负伤的,住院费用都不管,心里有些不痛快,也倍感心寒。他认为嫂子的劝说很有道理,出院以后,他主动告诉大队干部不想开拖拉机了,又回到生产队参加农业生产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