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源仙君!”蒲景年在地上大喊,谁知半空中投下一个火球,亏得他躲得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旁边还有不少仙官毫无形象地逃跑。

蒲景年抓住一个拔腿想要开溜的仙官,问道:“为什么重合会入魔?他不是仙君吗?”

“哎呀,别提仙君了,这预言说不准,现在别说魔骨舍利,连佛心舍利都成魔了!”那仙官崩溃道。

蒲景年皱眉,还想问几句,冉竹已经拍了下前者的肩膀,笑眯眯道:“他现在怕得很,你多问也没个结果,还是算了吧。”

蒲景年松开手,那仙官一溜烟儿就跑了。

半空中的遆重合抬起手掌,掌心流动着黑紫混杂的火焰,分出十来条火舌,分别涌向地面。这火舌不分敌我,竟连仙魔都一并攻击焚烧,导致一些逃不及的伤的伤,亡的亡。

魔火肆意燃烧,将荒漠的空气都变成透明的扭曲。

“重合!”蒲和衣高声呐喊,可遆重合似乎听不到,她急得想飞身上去跟他问清楚,但素琴却把她拦了下来。

素琴面情肃穆道:“魔君,遆重合显然已走火入魔,你就算上去找他,只怕他也认不出你。”

“重合好端端的怎么会入魔?到底发生了什么?”蒲和衣道。

她急得想在人群中寻找瘟神和雨神的人影,可是并没有见着。空中只有遆重合一人,连金龙也不在身边。她没有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

素琴拽住蒲和衣的袖子,严肃道:“魔君,这里不能呆了,得速速离开!”

蒲和衣看了看周围四散奔逃的仙魔,有的用传送阵法及时逃遁,有的找同伴搭伙离开。她有种感觉,现在的遆重合,已到了杀人不眨眼的程度。蒲和衣低声说:“我知道了,你先带他们离开吧,我随后就来。”

素琴深深看了蒲和衣一眼,和右护法一道离开了。

这边蒲和衣对蒲景年道:“重合这样子和你当初受嗔剑所控差不多,如果能够找到瘟神他们,或许会有办法。”

“可是我们上哪去找瘟神啊?”蒲景年道。

蒲和衣说:“你忘了雨神庙了吗?既然天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那雨神很有可能和瘟神在一起,而我们只要去雨神庙上香,或许就能找到雨神,顺藤摸瓜找到瘟神和金龙了。”

“对啊,姐姐,你真聪明,可我们现在要怎么出大漠?”刚才素琴拉着蒲和衣要离开,被蒲和衣拒绝,这下人都没了。

蒲和衣喃喃念咒,将锡杖在地上一敲,脚下立刻出现一个阵法,这阵法形势复杂,流转着黑白之光,她让蒲景年和冉竹都站上去,道:“我们现在就去雨神庙。”又抬头望了眼遆重合,心里叹息:她多么想上去问清楚,可是那被黑气所笼罩的男子无端给她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仿佛只要她飞近前,和她说话的就会是一个陌生人,甚至可能连他的一片衣角都够不到。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也带给她不愿去面对的胆怯。

现在情况未定,还是先找到瘟神他们要紧。

蒲和衣刚要启动阵法,旁边就来了几个仙官,赔着笑脸道:“新魔君!嘿嘿嘿,新魔君,不知您能否高抬贵手,带上我们几个……”

蒲和衣还没答话,蒲景年就一脸古怪道:“你们不是自己会法术嘛,干嘛还要蹭我姐姐的法阵?”

“哎哟,这位小兄弟,啊不,大哥,我们还有这么多伤员,跑不快。咳咳,这里还有一个曾弄坏遆重合的一个花瓶的,怕被报复,想跟大家一起走。”为首的仙官解释道。

“这还报复?”蒲景年蹭蹭鼻子,鄙夷道,“你们这么多人也对付不了他一个?”

旁边一个仙官道:“哎哟,您话是说得轻巧,他手上有一个可以吸法器的饭碗,之前我们的法器都被他给吸走了!”

吸法器的饭碗,莫不是钵?蒲景年面情凝重起来。

“行了,有这说话的工夫,还不快进来!”蒲和衣道。

那些仙官经提醒,忙各个挤了进来,阵法开启,周围的景物在飞速移动。

“哎,等等,我们这是要去哪啊?”一个仙官问道。

“雨神庙。”蒲和衣面无表情道。

“是京城那个雨神庙?”

蒲和衣默认。

那仙官道:“魔君不如去京城的到源仙君庙吧?之前我们和其他人都约好了,说在那里会合。”

“到源仙君庙?你们还挺狡猾的嘛,猜到到源仙君就算成魔,毁天灭地,但也有一线可能不会去捣毁自己的庙宇。”蒲景年挑起眉梢,戳穿了仙官的小心思。

仙官面色稍稍变红,抹了一把虚汗,干笑道:“这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再说了,虽然那儿有遆重合的塑像,但只要找个布把塑像包起来,他就感应不到庙里的仙气,也就找不到我们了。”

蒲和衣果然把地点换成了到源仙君庙,同时从那几个仙官们逼问出遆重合成魔的经过,将好几条线索拼凑在一起,得出一个近乎完整的故事,又是哀叹,又是惋惜,心里还是痛。

遆重合虽然成了魔,但他的仙君庙还没有废除,庙里依旧燃着香火,只是香台上的白衣仙人已被一块明黄色的锦缎从头到尾包了个严实。庙里还有其他仙官,无不狼狈不堪。

蒲景年抬眼看了看香案,脑中灵光一闪,视线转向旁边的功德箱,双手将它提了起来。 这时,离这箱子最近的一个白发苍苍的仙官道:“咦,这不是到……遆重合的功德箱吗?记得还是一百五十年前他过生辰之宴,老夫手头没东西,就将新打造的这个法宝送与了他的,可以储藏许多东西,怎么放在这里。”

“这是你送他的?”蒲景年忙道,“那你知道咒语吗?”

白发仙官想了一想,摸着胡须说:“这……时间有点久远,待老夫好好想上一想……对了,当时我拟定的咒语是‘到源到源,勇往直前’,可旁边盛阳仙君不乐意,说不如叫‘功德直前’,于是就这样了。对,就是功德直前!”

蒲景年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什么值钱,原来是这个!”

他回忆起初次来这庙宇说的话,将内容复述了一遍。同时,自己飞身跳起,在那眨眼间,周围的仙官神官都被一股脑儿地吸了进去:“啊——”

蒲景年跃到了蒲和衣的身侧,一撩额前的碎发,神气十足地说:“姐姐,你看,我一下就捉住了好多仙神。”

“嗯,不愧是新魔君的弟弟,一出手就是大手笔,把仙官给一网打尽,给魔族立下了大功啊!”冉竹在旁幽幽道,不忘给蒲景年竖了个大拇指。

蒲景年大叫:“你怎么没被吸进去?!”

冉竹见怪不怪地抬起手指蹭了下鼻子,依在蒲和衣身后如小媳妇似的羞怯道:“我早在你问功德箱的咒语时就发现不对劲,就挨着美人儿一块儿,果不其然,一个眼错不见就发现了你干的好事。”之前蒲和衣祭出了结界,这才没有跟那些仙神一块儿进去。

蒲景年脸色发黑,恰在这时,外面一阵躁动,一大群魔兵伴这喧哗声闯了进来。蒲和衣道:“你们怎么也在这?”

一见新魔君居然也在这,群魔本能地要跪下行礼,但听见蒲和衣问话,只得先答道:“回魔君的话,小的们奉右护法之令,到此庙中一避,没想到魔君也在这。”

右护法和素琴也从后面走来,对着蒲和衣一行礼,素琴道:“魔君,遆重合这次成魔,看似对我们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可其实对仙族带来了很好的牵制,若是我们能够利用他对付仙界,届时再趁机……”

“素琴,”蒲和衣打断她,“重合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他。”

“嗤!”右护法忽然冷笑,他看向蒲和衣,神态没有了之前的恭敬,但可能还是顾及到蒲和衣的身份,没敢太过胆大妄为:“魔君还把遆重合当朋友?”

蒲和衣皱眉,正要说明,忽听一个魔兵大叫:“不好了!遆重合杀过来了!”

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

蒲和衣看了眼蒲景年手里的功德箱,压低声说:“要逃索性带上他们一起逃,把他们也送进去吧。”

蒲景年明白了蒲和衣的意思,毕竟把两拨人马都安置在一个地方,带去安全地带也方便些,便大声道:“到源到源,功德直前!”

什么东西?魔族们还没搞懂新魔君的傻弟弟在说什么,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吸了进去,而蒲和衣靠着结界没被吸进去,连带着沾光的冉竹都还在原地。

蒲景年说:“少了两个说嘴的属下和一帮小喽啰,还真的轻松很多。”

“你啊……”蒲和衣含笑着,然而,眸色一厉,如离弦之箭急扑过去,奋力推开了他,“当心!”

头顶上方飞来一个火球,在他们的身边爆破,轰鸣。

“嘣——”

一声惊喊:“姐姐!”

一座绿草如茵的小山上,一个青衣男子正大汗淋漓,一步一步地背着一个淡黄色斗篷的女孩走上山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平稳的地方坐下,他将女孩安置在绒绒草地上,蹲下身子,伸出一手给她把脉,不一会,眉头皱得死紧。松开,又换女孩的另一只手,眉头皱得不能再皱了。

最后,他放开了女孩的手,独自坐在一块岩石上,面无表情,好像是在发呆。

那草地上的女孩一看就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要是再不治疗就来不及了。

可是……那青衣男子一直沉默着,背对着那女孩,仿佛在思考什么,就这样,持续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那青衣男子还布满愁绪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丝笑,回头看那女孩时,眸中隐隐有一点晶莹的光。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太息之后,仿佛是做出了一副非常大的决定的样子:“罢了,今儿为了你,休了我一千四百年道行,也不算冤了。”

他双手并指互对,横于胸前,正中凝出一枚深绿色的妖丹,通身紧随之绽放出竹绿色的光芒,映得草更加碧,花更加暗,女孩在这绿光的照射下身上的伤痕逐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多时便完好如初。随后,那旁边的人影渐渐化成一道笔直的绿色光束,继而缩小变细。

“其实,”他的身子因失却大量妖力而极度痛苦地颤了下,在闭眼的那一刻,露出一抹难解的笑,“我没溜须拍马,你真的是一个美人儿。”

他变成了一根碧绿的翡翠簪子,簪头是一只蛇的模样,栩栩如生,晶莹剔透。

蛇是冷血动物,他也一样。但他还是把余生的偏爱与温柔,都留给了那个笑如菩提的少女,因为她值得。

意识逐渐远去,合眼的那一刻,记忆回到从前,恍惚中看到凌霄镇上,一身绿衣的自己,扇着不合时宜的扇子,挑起眉梢,故作潇洒地走向在街头尚且茫然看着地图的斗篷少女。

他眉宇舒展,浮起一丝浅淡的笑。

一颗晶莹的露珠顺着叶脉蜿蜒爬行,渐渐流到了叶子的边缘。

滴答!

湿润的水珠打在了女孩闭着的右眼上,溅开小小的水花,睫羽轻颤了颤,宛若振翅的蝴蝶,绽开如琥珀般的双眸。

蒲和衣缓缓睁开眼,模糊记得自己方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也是眼前所看到的草地,但旁边一棵树的树枝上还悬了一条竹叶青,垂首往下看她,竖瞳里情意拳拳,大有留恋不舍之意。

蒲和衣揉揉眼,四周都是花花草草,并没有树,倒是手边,有一根凝若翡翠的簪子,端头还幽幽放出绿光。蒲和衣捡起簪子,对着阳光一瞧,心里不知怎的十分难过。

《阅微草堂笔记》有言:天地间有情皆可契,共保金石心,无为多畏忌。

有一种直觉,不会出错。

蒲和衣紧盯着簪子,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脸色逐渐发白。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她捧着簪子,唤道:“冉竹!冉竹!”

簪子没有动静,仿佛和寻常在街上卖的无甚区别。

泪水缓缓流下,这感觉不会出错,蒲和衣一揩眼泪,其中有一滴打在了那簪头上。霎时间,簪子亮出绿芒,在半空中映出这样一个画面:

原来,四百年前,蒲景年还是某某神君的时候,盗取舍利子,被群仙追捕,在交战中,有个女仙为了抢到功劳,拔下头上的一一根灵簪,偷偷飞掷出去,而某某神君刚打飞了一群天卫,还没防备,胸口就被那尖锐的利器戳中,血流如注。紧跟着,其他仙僚顺势将他一把拿下,而那根簪子上也沾了某某神君的血,却意外流落人间,经过千年天地灵气与日月精华的吸收,逐渐有了灵识,化成一条十分有灵性的竹叶青,经过长期勤学苦练,修炼成人形,也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一生好近女色,风流倜傥,时不时干些摸鱼捕鸟捉鸡的勾当;他喜欢蜂缠蝶绕,喜欢美酒香花,可是他对这些又不是真心喜欢;他经常讨好那个女孩,夸她“美人儿”,可笑容之下又似藏了别的面具。但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已经无从得知了。他到死,也没透露出他对蒲和衣到底是什么情感,但这些已不重要,他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性命,将活下去的信念,留给了那个他缠着的女孩。

“美人儿,嘻嘻,你一定不知道,我在你床底下藏了好多蛇莓。”

“美人儿,你走得太快,那些蛇莓我还没带上,又不敢跟你说,怕把你吓着。”

“美人儿,你知道我是蛇居然不害怕,真想让你给我摘蛇莓吃呢。”

……

啪嗒,一滴泪,打在了簪子上 ,晕开了一抹水色。

天边一阵轰隆,仿佛山洪海啸要奔涌而来。蒲和衣揩了泪,面上带着坚强的神色。

她取下了头上的木质簪子,换将手中的翡翠簪子束在上方。她还要活下去,平定这一大乱。

“姐姐!”后方传来一声响。

蒲和衣心头一颤,转过身,见到那三个人影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蒲景年欣喜若狂,丢下功德箱,飞扑上前,一把抱住蒲和衣。这些年,蒲和衣个子没什么变化,容貌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还小,而蒲景年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此刻抱着她,竟还有种不适应感,仿佛她是妹妹,而蒲景年才是哥哥。

“景年,你……没事吧?”

“姐姐,我没事,我遇到了瘟神和雨神,还有金龙,用追寻术找到了你。姐姐,我好想你……”

“好了,好了,没事了。”蒲和衣搂着他,一手抚在他头上,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手转而放到了他背上的那柄剑上,柔声细哄,抬头时脸上露出一丝凄迷而又知足的微笑。

蒲景年闷声道:“我们怕是去不了外祖母家了。”

“没关系,我和景年在一起,就很开心。”

“和衣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龙润在适时微笑着说道。

瘟神也看了过来。

蒲和衣对他们一颔首,浅浅一笑。

金龙呲溜一下蹿到了前面,对着蒲和衣就是一顿告状:“呜呜呜,和衣姑娘,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仙君他疯了,连我的话也不听。”它絮絮叨叨地讲了遆重合带他出仙界的经过,本来二人聊得好好的,要去开创一个新的天地,结果遆重合不知怎的头痛欲裂,然后两只眼睛像是掉进血缸里似的,状态变得不正常起来,换上黑衣服,满身煞气,杀人如麻,每到一个地点就是腥风血雨,业障满城,甚至还把金龙当洗脚丫鬟一样差遣。金龙见情况不对,急忙劝说遆重合,哪知遆重合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是冷笑就是冷着脸,原本常见的温煦表情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

感受到遆重合的变化,金龙待不住,急忙离开了他。后来听说,遆重合新招了几个魔头,然而那几个魔头不知怎的触怒了遆重合,居然在一夕之间被掐成碎片。听到消息的金龙四只脚直发软,不知该庆幸自己跑得快,还是该同情那些不幸的魔头。

蒲和衣听到这,眉心蹙了起来,而蒲景年也放开了手,问金龙:“重合成魔已经多久了?”

“没多久,昨天成的魔,当日就成杀人魔,怎么也劝不住。晚上还神经兮兮,没把我吓死……”金龙苦涩道。

“什么?才两天工夫就变成这样?”蒲景年大吃一惊。他当初受嗔剑所控,也差不多是三日的光景,身体就渐渐不由自己做主了。怎么遆重合在这么短的工夫就……

“心中有魔,所见皆魔;心中有佛,所见皆佛。魔由心造,妖自人兴。这次重合,受了太大的委屈……”蒲和衣垂下眼睫。

瘟神也在此刻皱起眉,照预言所说,遆重合应该是六界大劫无疑,而蒲和衣才是真正的救星,可是真的要让蒲和衣杀死遆重合吗?他们之间不论失去哪一个,她的心都是难过的。

“凡事都有定数,一切尚未可知。”龙润道。

恰在此时,地面一阵震动,隆隆闷雷似的噪音自地底发出,好像有什么封存已久的东西要从底下喷薄爆发出来,一时间,地动山摇,金龙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蒲景年揪住尾巴一拉,原先晃悠的地方下面裂开一条大缝,喷出烫煞人的白气。金龙“哇”的大叫,尾尖一拍蒲景年的手背,整个儿缩成一团。

紧跟着,一个熟悉而又诡异诡异的笑声压过了大片爆炸声,仿佛有人在高处纵声大笑,盖住了地动山摇的惊天巨响。而蒲和衣她也被这巨响震得耳膜刺痛。

头顶的天空变得阴暗,灰蒙蒙,滚滚墨云遮于苍穹,恍若把地狱搬到了上方,黑暗笼罩中,不见天日,魔气逆流,肃杀之气充斥四野。暮霭之中,有一个黑发黑衣男子,浮在高空,手握长剑,一双被侵染成猩红色的赤瞳在黑暗中亮得下人,冷冷俯视这一切,嘴角带着丝不屑,身上散出灿灿的黑紫色光芒,大有睥睨天下之威势,煞气逼人。

“是重合。”蒲景年道。

“呜呜呜,仙君已经大变样了。”金龙两只爪子捂着脸。

蒲景年见蒲和衣手中的锡杖换成了降魔杵,瞳仁一缩,扣住蒲和衣的另一只手,说:“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到源的状态不太对,他和之前变得不太一样了,要不我们一起过去吧?”龙润问道。

蒲和衣轻轻拂开蒲景年的手,对众人道:“谢谢你们,可是如果是重合,我想一个人去。”面对蒲景年欲言又止的表情,蒲和衣又是微笑:“景年,你不用太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那你要小心啊。”瘟神道。

蒲和衣一颔首,御着灵力,身子飞临到半空,来到了遆重合的对面,约莫一丈距离。

罡风吹拂脸庞,冷冽如刀,刮得肌肤火辣辣的生疼,蒲和衣凝视着眼前的男子,眼里似悲似喜,隐含着眼泪。

“重合,”她道,“我们又见面了,可是……这一次,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遆重合冷峭的脸上有了些微动容,一双如黑曜石般的双眸隐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暗光,他的手中剑光依旧煞气逼人,可是早没了杀气,开口的声音比之前更成熟低沉:“你也是要来阻止我的吗?如果是你的话,我……会下手重点。”

蒲和衣苦苦一笑:“你从未想过我们会站在对立面。”

“是啊,我也从不想站在你的对一面,毕竟你和他们不一样。只可惜,我们怕是再也回不到一致对外的时候了。”

蒲和衣垂下眼:“……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换成我,也难以接受,可是你真的要毁了这里吗?”

“不然呢,我在仙界受了多年委屈,这个世界让我感到肮脏,我想推翻原有的一切,重新建立一个新的世界。我原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在无意中醒悟成魔,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这大概就是舍利子本身的威力吧!你可知,我离开诛仙刑地后去了哪里?我去的唯一一个地方就是二百五十年前葬在山上的我母亲的衣冠冢!当年,我央求了一只仙鹤,好说歹说,甚至跪下来恳求,它才叼着我母亲的遗物飞到人间,找了一个地方将其埋起来。为了不被发现,那儿布置得普普通通,连个刻名字的墓碑也没有。我是知道那地方的,靠法术找到了那里。可笑二百五十年过去了,我没有一次去看望过它,那里的草都长得比人好高。偏偏后来还要修建什么小道,把坟的半边弄成什么样子!早知道是这样,我那些年就该好好待她,小时候不懂事,也不理解她的做法,还会因为一点面子问题和她发生争吵,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遗憾当时的年少无知。和衣,你见过我一日看尽长安花时的得意,但没见过我跌落尘埃时的狼狈,我这颗心早就千疮百孔,憔悴不堪了,缘聚缘散,分分合合,我早已困倦。你也知道,佛教讲究出世,提倡个人修行和普度众生之道,而道家是忘世,可是你看看这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他们哪一个有忘世的样子?此身忘世浑容易,使世相忘却自难。万物皆可修道成仙,亏得他们修的是羽化登仙之道,怎么成了仙,俗气又回来了?既然已经是仙,为何还有凡人的私心?为何还要针对我和母亲?”

蒲和衣道:“这里是肮脏,可是也干净;是黑暗,可是也光明。我知道你不满此刻的现实,可是这世上从没有十全十美的,有得便有失,有失便有得。这二百五十年的一切,还不能化解你心头的余恨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重合,不要让内心的黑暗与仇恨,泯灭了你原来的初心。”

“哈!原来的我?”他的语气中除了焚心刻骨的恨意,还带有轻蔑,“二百五十年,不过是一个讽刺,虚情假意的对待,对我来说不如没有!天真时候的我曾以为这世界非黑即白,如八卦一样清晰可见,可是八卦尚且黑中有白,白中有黑,但这世间黑白之分有时模糊,难以辨别,并没有完全的划分,正未必是正,邪未必是邪。到如今,你觉得我是邪,还是正呢?我不管这些道理,只想将这些年受的委屈都讨回来,为我母亲报仇!让这些仙神都尝到应有的报应!”

“如果,非要这样的话,我只能阻止你了。”蒲和衣轻轻道。

“那便最好,”他面色沉沉,深眸中戾气翻涌,笑声诡异,目光挪向蒲和衣手里的降魔杵,“从你站在我的对立面起,世人便会知晓你为美,我为丑;你为善,我为恶;你为白,我为黑。

“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你若是能杀得了我,那后人必然都赞叹你一句除魔有功,你将受到万世追捧,而我不过是个肮脏的垫脚石,曾经的风光霁月不过是过眼云烟,注定要被人踩。没有人会记得什么到源仙君了,顶多模糊印象中有个十恶不赦的魔骨舍利,曾嚣张疯狂地要摧毁一切。这正是预言里说的,曾经我还多自鸣得意,以为自己就是拯救苍生的佛心舍利,如今才发现,这一切都不过是个笑话!哈哈哈!”他笑够了,脸色一沉,“可是预言,有一点我是不信的。”

“你不信,我也不信。”

遆重合道:“我是真的不信,《真气还元铭》中有一句:‘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为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本来未来就是我自己说了算,为何还要听预言所说?我在仇恨中出生,在虚假中成长,醒悟过来的那一刻,看到满满的欺骗与作弄,除了报仇,我还能如何?”他不能辜负二百十年前那个在逆境中尝尽苦辛的自己,也不能白白牺牲真心疼爱他的云舒上仙。

“我要将一切都讨回来!”遆重合神色微冷,他的眉眼线条本是十分温柔,可此刻变得凌厉,周身凝聚着冷冽的阴郁气息,身后风雷滚滚,风驰电掣,而他站在那里,衣角动都没动一下,黑雾浮动中,以剑指地。

他深知自己是舍利转世,知道自己只有一世的生命。,那就好好珍惜这一次。至少,这个世界,他曾来过,他享用过,深爱过,奋斗过,既然改变不了悲惨的开始,那不如让自己选择结局!

蒲和衣深吸口气,提腕握紧了降魔杵:“如此,我只好和你开战了。”她的手指在颤抖。

世人只晓妖僧檀玖恶贯满盈,挖心嗜血,却不知他为一人走火入魔,余生只为复活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人,贪念至死。

世人只当瘟婆螭黎害人无数,阴险毒辣,却不知她是被人陷害,自小被嫌弃,寂寞孤独,流离失所,被所爱之人伤心,却依旧执着,苦苦暗恋那心爱之人,甚至为他牺牲性命。

世人只道魔君扶幽无恶不作,穷凶极恶,却不知他也曾耗费三百年时间寻找一人,后将全部心力放在一个女孩身上,视她如己出,直到生命临终,也要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己身修为都渡到她的身上。

有些事,所听到的,未必是真的,别人所说的,未必是真的。不是局中人,哪里清楚其中真正的瓜葛?

而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从一个戏外人,变成戏中人了。

“请。”遆重合微笑。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前一刻还在笑脸相迎,然而下一瞬就纷纷沉了脸。遆重合长剑挥划,勾出惊涛骇浪,而蒲和衣口念《圣迦柅忿怒怒金刚童子菩萨经》,降魔杵亮出万丈光芒。

二人打了三百回合,仍不分胜负。

挟着千钧之力的长剑横劈而下,凌厉至极,快如闪电,蒲和衣持杵相抗,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胳膊开始发酸,渐渐有点吃力。尽管她身怀佛法,还有扶幽渡入的法力,可是佛与魔两种法力在使用时相互冲突,不方便使用。况且降魔杵本就降魔,若是动用魔力,岂不是连自己也受反噬?

而遆重合暗影飘忽,捉摸不定,在提剑跃上高空时,右手张开,举起一个钵。毫无意外的,降魔杵在颤动,可蒲和衣牢牢握紧——她早就知道遆重合的钵可以吸走法器,只是没料到他已经到了不用念咒就能催动法器的地步。可是降魔杵终究是檀玖所化,而钵是他曾经的法器,哪有法器遇见主人还强行对抗的道理?

果然,降魔杵只是震动,却并没有完全脱离蒲和衣的掌控。

而遆重合也察觉到不对,金光熠熠的锁链飞窜而出,不断喷洒着汹涌的魔气,锁链缠住了降魔杵,蒲和衣在忙乱之余,祭出锡杖,同时运用两样法器,绽放豪光。

“轰——”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刺眼白光映亮了视野。

待蒲和衣移开遮住眼睛的手势,发现锡杖上的大小环接二连三地碎裂,最后连柄也裂开。而降魔杵上出现裂纹,泛着黯淡的光。

遆重合的钵也碎了,可提腕落剑,剑招依旧一气呵成。蒲和衣躲开这道凌厉的剑气,但被那剑意的余力割裂了一片衣角。

遆重合大笑道:“和衣,你看,你现在手上一样法器都没有了,还拿什么和我硬抗呢?”

蒲和衣心下一沉。

而遆重合诡谲地一笑,手起剑落,引来千万道天雷,雷声阵阵,朝着人间劈落。

“轰隆——”一道天雷打到了蒲景年等人所在的山头,一声爆破,被落下的功德箱被这股雷电震翻,箱子上下滋滋流着电光,散发出一股焦臭味。功德箱晃动了下,便有咻的一声,一大群仙神和魔都出现在茵茵草地上,大部分不是五体投地就是四脚着地,被砸了个眼冒金星,当然还有形象稍微好点的——比如素琴和右护法,是坐着的。

右护法脸色不大好,刚才摔出来时,他差点翻跟头。

仙官嗷嗷叫:“可把老夫憋坏了!这里面热得跟蒸桑拿一样,那群魔族还臭烘烘的!”

魔族不乐了:“你们仙人嫌弃我们,我们还嫌弃你们呢,一个个衣衫褴褛,穷得连法器都没有,还装清高摆架子让我们挪地方!”

双方像吃了炮仗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蒲景年脸色发黑,大吼道:“都别吵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吵架?

然而,那些仙魔不听他的话,倒是之前那个白发仙官“啊”了一声,兴冲冲跑到了功德箱旁边,叫道:“这箱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伸手碰了下,哪知那箱子还在漏电,白发仙官的手一触碰到那儿,就全身剧烈抽搐颤抖,不停地抖。

又有一个神官喊道:“快跑,有道雷劈过来了!”

仙魔们急急忙忙后退,而那白发仙官还被电着麻痹动不了。

轰隆一声响,白色的闪电炸亮全场,刺得所有人都不禁闭眼,耳畔还听得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滋滋声,一股焦糊味充斥着山野。

等众人睁开眼时,却看到那白发仙官瘫躺在功德箱旁边的地上,眼皮上翻,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众人:“……”

谁知一个没完,又来了数十道更为强烈的天雷,仙魔们惊慌大叫,狂喊着逃命。

“不好,遆重合竟能召来天雷,这雷的威力比之前强了许多,堪比雷劫之威。”龙润凝眉道。

“他是怎么做到的?”瘟神惊诧的同时,带着蒲景年和金龙后退。

“这天雷和诛仙刑地的雷有些相似,难道……啊!”龙润震惊地抬起头,那刺眼的白光没有声息地坠于他头顶,而他大脑一片空白。

“龙润——”瘟神声嘶力竭,漫天病气汹涌。化作一道屏障,和她一起挺身挡在了那蓝袍男子的前面。

一声巨响,光芒褪尽后,万籁俱静。

龙润呆呆的,坐倒在地上,而周围全是血迹,瘦弱不堪的女子倒在他的怀中,咳着血,断断续续说道:“我……我原以为放下爱欲,就不会因你而伤心了。可是,我还是没有想到,我终究是放不下你。恢复记忆以来,我对你态度不是很好,但其实……我很喜欢你给我起的名字,那些事,我都记得的。”

她苍白而又显有病态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若无爱欲者,何来忧与怖?但我恐怕,再也不能……”她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一口鲜血喷出。

龙润潸然泪下:“阿黎!你永远都是我的阿黎,你不要走好不好?阿黎!”

瘟神释然地笑了,可身子渐渐变得透明,一点点化作星光,如流萤飞火,消失在了空中。

龙润流着两行清泪,抬眼望天。原来,她还是爱着他的,一直将心事掩埋。

她一直都是个不把表情写在脸上的人,要是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什么人,在知道不可能有结果的情况下,就决定不**心事。

可是这样的女孩,让他心疼。

“阿黎——”龙润撕心裂肺地喊,胸内的肝胆俱裂的痛。

而高空中,蒲和衣身上已挂满伤痕,来回躲过遆重合的剑意,却已经处于劣势。

遆重合引了几次雷,忽然眉头大皱,捂住胸口,似乎有什么不适。而蒲和衣也趁此机,举起降魔杵,口中念六字大明咒,然而遆重合眸底暗光一闪,闪身避开光圈,倾身飞至前,在听见下方嘈杂的声音时,不知怎的,剑尖一颤,但只是轻微的抖动,就再次裹挟着凌冽的寒风,刺向蒲和衣的心口。

剑穿透降魔杵的裂缝,刺向心窝。

真的要输了吗?

没想到,最后杀她的会是他。

山上的仙魔也都绝望了,曾经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站在别的角度看芸芸众生,然而如今天劫一来,神仙也难逃,无不仰望天际。他们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佛心舍利身上,指望后者能像预言中那样解决魔骨舍利,可是如今,情况不大对……

“姐姐!”蒲景年恨不得以身替之,握起嗔剑就要飞身上去,可哪知自己竟然使不出法力——他震惊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剑,他的法力怎么没有了?

其实早在当初蒲和衣与他拥抱时,前者就偷偷摄走了蒲景年神力中的魔气,若是换成以前,蒲和衣定然做不到。可是她在得到扶幽的法力后,功力大增,吸取同样的魔气也不在话下。这魔气本属于神力中的一部分,然而并不适合蒲景年现在的这具身体,所以蒲和衣为他仅留下纯净的神力,并借机封印——待到两个时辰后,封印才会解除,那时的她,和遆重合差不多已经了结了。

寒意渐逼,面对冰冷的死意,蒲和衣的眼眸依旧澄澈如水,脑海中却蓦然浮现起小时她在禅房里诵经的情景,她眼睁睁看着师傅走来,含笑问她道:“和衣,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师傅,要是有一天,我的法器没有了,该这么办?”

“这个嘛……”师傅说了一句,状似不经意地挽起左边的袖子,不意露出了那古铜色腕子上的一串佛珠,颗颗饱满,孔道均匀,却是小叶黄杨做成的,系着一朵莲花吊坠。蒲和衣好奇地打量着:“这不是你原来的那串佛珠啊?”

“和衣,原来的坏了,为师重新弄了一串,”师父缓声道,“修行修的最重要的是心,不拘泥于外物,所有法器,都是为加持法力而使用的,即便没有法器,只要心中有咒,无有杂念,那么依旧能运法自如。若是一味依赖法器,而不用本身的力量,那就是本末倒置了。法力,本就在你身上,法器只是用于辅佐。”

心中有咒,无有杂念,运法自如。

蒲和衣睁开了眼,在同一时,她额头上的印记闪烁出金色的光芒,形成了六瓣莲花的形状。死意在胸前逼近,魔气蔓延到全身,黑暗将大半视线笼罩,可是她的眼神清亮如溪,心中好像汇聚了强大的力量,带给她无穷的安全感。她口中道:“无上菩提心,惠我以真灵。”

霎时间,她周身凭空罩上一层金色的光:“一染善心,万劫不朽。百灯旷照,千里通明(1)。”

她的一缕善念,经历千锤百炼也不磨灭,直待有朝一日,如明灯照彻长夜,唤来天光大亮,换得朗朗乾坤。

山上的众人也都在此刻怔住,有仙惊道:“万千不灭金光,她才是真的佛心舍利!”

在金光的治愈下,身上的伤口好像没那么疼痛了,降魔杵在此时发力,浮在空中,撞开了剑尖,而她两手虚叠,中间凝聚起金色光芒。

“重合,放下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有时抓得太牢,反而会变成烦恼。失去的,就当过去吧,得到的,珍惜便是。我也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园,可是我还有景年,还有外祖母,还有我的朋友们。我失去了一些,但也收获了一些。重合,也许你不喜欢这些骗你的仙神,可是你还记得这个世界的朋友们吗?你,就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她不会成魔,不光是扶幽这么认为,她自己也这么肯定。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纵然有一枚舍利含有缺损,被魔血污染,也依旧不改其佛心,那么,它就还是原来的舍利;倘若因为外界变化,心境有所动摇,走火入魔,那么,纵然本是仙身,也难免走向魔道。

倏然听见一声轻笑,遆重合笼在阴郁下的脸似乎更黑沉了几分:“那么,就让我们来最后的决战吧!”

他终究还是没有放下,蒲和衣在心里一叹,握着降魔杵飞身上前,而他也举剑引来千万魔气,化作黑光直冲上前。

金光与黑光相撞。

忽然,遆重合错愕了,眼前的人影蓦然不见踪影,紧跟着,胸口一痛,竟刺出了一柄金色的光剑。

他眼睛睁大,喃喃出声:“怎么可能……”

出现在他背后的蒲和衣微淡的笑颜,流出了灼热的泪水:“你忘了?这是你教我的瞬移之术啊。”

“瞬移,你还记得……”遆重合眼睛一阵刺痛,魔气在体内四溢冲撞,开始头昏脑涨起来,可意识还是强撑着他要清醒。

瞬移,他记得,那本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法术,当年传授给她,没想到会到今天派上大用场。

魔气渐渐消散,他身体好像轻了很多,失去托力,往下方坠落,空****的,好像一根羽毛,漂泊不定,但是遆重合在下坠的那一时,露出了孩童般纯真无邪的笑容,望着上方的蒲和衣,努力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去抓住,可是只有一片虚无。

早就知道我们会站在对立面,所以我选择了自己做那个坏人。一生有点长,也有点短,但是幸好,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我会拼尽全力去追求,也在适时放纵自己,做一回自由的我。

只是,那份喜欢,到底没有对你开过口。

笼罩苍穹的黑云慢慢向周围移动,空出一个巨大的洞,降出一道纯净夺目的天光,普照大地,驱散了黑暗和寒冷。

光束下,两个人同时下落。

降魔杵,可封印魔。而蒲和衣身上,也有魔气。

方才她念咒,封印了两个人。

双手被握紧,遆重合睁大了眼,看着面前衣袂飘飞,对她微笑的女孩。她柔声问他:“重合,我们回不去了吗?”

遆重合定睛看着她:“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曾经在梦中的少女,不再只是背影,而是真真切切在他的眼前,而他无比贪恋地看着她。

执着无悔的爱,即便身死,魂亦不灭。

蒲和衣笑了,眼泪滚下来。

他身上的魔气消散得差不多了,依稀是当初俊美无俦的仙君形象,眉眼绘得人间四月春色,压尽群芳。

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2)

他二人的身体渐渐消散,化成无数菩提形状的金色和紫色花瓣,聚在一起,形成一股长流,融合于一起,光影交织,分不清谁不谁,紧跟着,这道金紫交错的流光直冲云霄,无数白光汇聚而上,向周围炸开,强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业障魔气,浓云邪煞,都在光照下冰销雾散。

有人在山头抬眸,恍惚看到一束金紫色光飞落于远处。又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这始终是一个不老的传说啊。”

(1)出自南北朝时期萧纲的《唱导文》。

(2)出自战国中期庄子的《庄子·养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