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竹暗暗吃了一惊:“你认识八苦海龙王?”
蒲和衣道:“我自然认识。”
冉竹眸光闪了闪,阴柔的脸上旋即又是满满的笑容:“啊,认识雨神也不奇怪,毕竟这位雨神总是接触喜欢各式各样的女子,只是……”他有些不放心,“我的美人儿没被他给迷惑吧?”
蒲和衣咬牙,正要说,冉竹就飞快接道:“肯定不会,美人儿连我的美色都抵挡得住,怎么可能会看上雨神?”
蒲和衣直冒冷汗。
冉竹嘻嘻笑着,重新回到原先的话题:“这龙王庙虽供奉着雨神,可并不灵验,已经有三年没降雨了。”
蒲和衣讶异,记得自己来时,见这里的确水资源缺少,一桶水的价格格外昂贵,可是这里的百姓依旧虔诚供着龙王,甚至比京城的百姓更为重视祈雨节。
蒲和衣因问道:“这里怎么好端端的会大旱三年呢?”’
冉竹一边走,一边**地摇着扇子,说:“你可问对人了。这凌霄镇原也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只可惜三年前县丞的儿子惹怒了龙王,导致三年没落下一滴雨。”
蒲和衣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故事老长了……”冉竹道。
三年前六月,凌霄镇有三个月没下雨,土地干旱严重,粮食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县丞见状,原打算到龙王庙去求雨,哪知自己的儿子是个死读书的,对外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可不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乡亲们与其寄托希望于信这些鬼马蛇神,还不如挖一口井来补充水源。”众人听了,只把他当做傻子,嘲笑不已,更没人会在意他的话。县丞的儿子被人瞧不起,很是不高兴。而一个老人提议,八苦海龙王早已升为雨神,不如将龙王庙翻翻新,改成雨神庙吧。县丞早有此意,不光是他,前几任县丞也都有这个想法,可每次想筹备时,都被这样那样的杂事给耽搁,以至到了如今的情况。此刻突然三月没雨,万不能耽搁下去了,县丞便筹集百姓资金修葺雨神庙。县丞的儿子见自己多次劝说也无用,觉着父亲将这么多钱白白砸给一个烂泥做成的雕像,十分不满,又因年少气盛,心想:你们都怕这个龙王,我可不怕!
恰好凌霄镇上有个赌徒输了钱,见县丞征得了这么多钱,动了歪心思,想占为己有,当晚就偷走了那些银两。次日县丞发现银两被偷,懊恼不已,恨不得自尽,但若是传出去,只怕伤了民心,索性典卖自己的家产,无论如何也要筹集修葺雨神庙的钱。儿子却急了,雨神庙灵不灵验且不说,如今钱丢了,只恐怕是天意,劝说县丞此事罢休。县丞心中烦闷,一直听儿子念叨不要去修葺雨神庙,此刻见儿子又是劝说,怒火中烧,怀疑是儿子不让他修葺雨神庙而故意偷的,竟严刑拷打,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县丞夫人苦苦哀求,县丞才罢休。儿子却怀恨在心,认为这一切都是龙王的错,害得他们家人离心,趁着龙王庙还没翻新,当晚就潜入龙王庙捣坏了神像!
龙润虽然不会顾及到所以地方的庙宇,但是哪个神像毁了,他还是会感觉得到。当下龙颜大怒,这一怒之下,竟是再也没下过雨,百姓们苦不堪言,认为此事都怪县丞的儿子鲁莽,却害得他们跟着受罪,纷纷扬言要烧死儿子来平息龙王的怒火。县丞自知此事无力可挽,却不愿看着自己儿子送死,白发人送黑发人,索性倾尽家产打造了一个纯金的神像,自己也在龙王庙前以死谢罪,可是他的死并没有得到雨神的原谅,三年过去,夫人早已带着儿子搬家,这里的百姓能搬走的搬走,搬不走的活受罪。
蒲和衣道:“这事是雨神做的不对,若说因为毁坏神像,那县丞打造的纯金神像和以死谢罪早该平息了怒火,偏偏到现在也没降雨,如此记仇,未免小器。”
冉竹失笑道:“神仙就是这样,你若是对他恭敬,尚可有实现心愿的可能,但若是不恭敬,那罪过可就大了。”
蒲和衣沉吟道:“这样下去,这镇子迟早会因长久干旱而土地贫瘠,变成荒漠之地。”她含忧望着那龙王庙,叹道:“为何会这样呢……”
冉竹说:“这也没什么,谁叫那位雨神心胸狭隘呢,不过会降雨的也不止他一条龙,若是能找来别的龙,也是可以给这凌霄镇下雨的。”
蒲和衣忽然转头看他:“没有降雨令,其他龙也能降雨吗?”
冉竹嗤的一笑:“你不知道吗?龙族降雨随心所欲,只有在天上当官的,才要按照指令降雨,而凌霄镇常年旱灾是雨神在仙帝那儿参了一本,所以仙帝下旨取消了凌霄镇的降雨令,但是如果有其他没官职的龙族路过,打个喷嚏,下个雨什么的,也不是难事。哦,还有一事,因为这儿三年没下雨,即便是祈雨节当天求雨也无济,所以当今县令便不愿再举办活动,哪知半年前他做了个梦,梦到神仙说原谅了前任县令之子之举,这便让众人重新操办节日。哎,这凌霄镇三年没下雨,谁还巴不得重新逢甘霖?所以附近的人巴巴的都赶来了,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蒲和衣蹙眉:“你怎么会对天上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很清楚吗?”冉竹面上现出故意的讶异之色,“我以为这是常识。”
“至少不是我的常识。”蒲和衣说完,便走去一家客栈,问了后,果然得知房间已满。蒲和衣不死心,又去了其他客栈,都是统一的答复。
冉竹一路跟随着蒲和衣,他举止风流,眉梢眼角藏着一缕媚意,饶是见惯了许多他的招数的路边少女少妇,也还是忍不住频频观望,驻足痴视,更有害羞的,用帕子掩了唇,半遮半掩,偷看那抹青色衣角,直到人影走远了,犹自望着那儿出神。
见人影彻底消失了,那害羞的女孩不禁失望,刚一转身,不提防对面闪出一个绿影,心中一跳,抬头时,却见正是她方才望着出神的男子。
冉竹低头弯眼道:“凡是专注看我的可人儿,我都会感觉到的。”
那女子羞得满面通红,正想着和冉竹倾诉衷肠,哪知刚一开口,却发现眼前的人影不见了,再瞧瞧四周的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禁不住脸庞通红,暗骂道:“登徒子!”
而蒲和衣见实在找不到歇脚处,索性随便找个地方将就,恰好附近有一座破庙,便合掌在外面行礼,默默心念了什么,然后走了进去。
冉竹在旁边见得蒲和衣行礼之时,平淡中竟大有从容之态,清秀里自有冷漠之感,眼底隐隐亮出光彩。他紧跟其后,才一踏入,头顶一个房梁就轰的伴随灰尘掉下来。
蒲和衣吃惊回头:“小心!”
房梁在地上摔出几小块碎屑,而青色的身影一闪到了身侧,却是方才冉竹躲得快,没被压到。他素来没个正形,听得方才蒲和衣的声音,面露喜色地凑过来:“美人,你可算是有点心疼我了。”
蒲和衣眉毛微蹙,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我与你不熟,请自重。”
冉竹嬉皮笑脸道:“哎呀,美人儿对我不熟,我却觉得好像认识美人儿很久似的,一定是前世有缘,才让我们今生相遇。”
蒲和衣渐渐摸准了冉竹这作风,料想他应该只是占口头上的便宜,便也不再理会。
冉竹见蒲和衣面上隐有不耐之色,原想滔滔不绝的嘴巴立刻闭牢了,生怕一个造次惹了美人儿心烦——尽管他造次得不少了,却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出去。回来时,冉竹抱来一床被褥和一条草席,笑嘻嘻道:“美人儿,这是我从店里买的,你放心大胆用。”
蒲和衣皱眉说:“你这花了多少钱,我找给你。”
冉竹连忙道:“哎呀,美人儿,向我还钱,这可是见外了。我不要钱,如果美人儿能对我笑笑,就是给了我天大的好处,那时,我还管什么钱不钱的。”
蒲和衣对其的话十分无奈,也没兴趣管他真假,扯起嘴角,竟象征性地挂起一抹笑,哪知冉竹见了,倒好像目睹绝代佳人,下边身子骨就差软到了地上。
蒲和衣对此冉竹的演技又是质疑又是震惊:她自认姿色平平无奇,这个男子为何屡屡夸她美人,还三番两次占她口头便宜?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觉着对方可能是无聊拿自己消遣,蒲和衣就觉意兴阑珊,垂下嘴角,收拾行装了。
冉竹在旁幽幽道:“美人儿啊,像你这么好看的人,平时就该多笑笑,你一笑,我就直不起腰了。”
蒲和衣睨了他一眼,一眼不发。
冉竹哪想着蒲和衣对自己的看法?自以为日后相处时日还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到底此刻遂了蒲和衣的意才好,因此脸上堆笑,仍一意讨好。
“对了,美人儿,我叫冉竹,还不知道美人儿的名字呢。”冉竹笑吟吟道。
“蒲和衣。”蒲和衣面无表情地说道。
“和衣啊,”冉竹笑嘻嘻道:“和衣就是不脱衣服的意思,啧啧,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不知冉某有没有幸能让美人枕入怀中?”
蒲和衣听他这样解释,面色因动怒而生红:“和意谓和合,衣意谓衣冠楚楚,哪是你两个字合在一起解释的?”
“唉,我不过大胆猜测一下,你就生气成这样。和衣,不和衣,不脱去衣服,怎能露出本质?若是穿久了外面的皮囊,不仔细看看,哪里晓得内在?”冉竹故作委屈,摊摊手道。
蒲和衣犹自恼怒,不欲理他。
“哎,美人儿,别生气,我不说就是了。好美人儿,不要生我的气,方才确实是我错了,只怪我轻浮孟浪,唐突了美人儿。对了,美人儿,你就一个人晚上在庙里,恐怕不太安全吧?要不,让我来保护你,让你睡上一夜安稳觉?”
对上冉竹没正经的笑容,蒲和衣心中愈发烦闷,她哪里猜不出冉竹心中的小算盘,直言道: “你想多了,我有法宝在身,纵使有危险,自己也能应付得来。”
“可是,我担心你啊。”冉竹道。
“不劳你担心。”蒲和衣不想和这人多聊,整好东西,就带上一点盘缠出去买吃食,不知为何,她很肯定冉竹不会动自己的床铺。
但是蒲和衣不知道,在她出去的那一刻,冉竹深深凝望着淡黄色的背影,低声轻语:“我很在乎你,可是你没有知道罢了。”
蒲和衣买了干粮回破庙,路上琢磨着该怎么摆脱那知缠人的妖精,,不提防有什么东西刺溜一下从她脚边擦过,她被带动得晃晃悠悠,险些栽倒,幸好刚才的一只手及时捞了她一把。
这手的主人是冉竹。
说实在的,这冉竹容貌已算是上乘,气质上也过得去,只是眼神色眯眯的,举止轻浮,总给人一种色胚的感觉,他这一捞,好像上瘾了似的,竟还揽蒲和衣入怀中,享受似的贴在她脸上说:“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蒲和衣猝不及防,眼角狠狠一抽,正要推开他,谁知这举止轻浮,样子吊儿郎当的冉竹反应倒是挺快,一把握住蒲和衣的手,眉眼浪**,看见她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事物,吹了个口哨:“小美人儿。”他嘴角一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蒲和衣,不忘轻佻的一笑。
真是越发得寸进尺。
偏偏冉竹还恬不知耻地黏上来,轻浮的笑:“我在那简陋庙宇等得实在寂寞,就出来看看,果然等着了小美人,美人儿和我一块儿回房吧……”
蒲和衣微微抬头,手心暗暗弄起一阵掌风。
“好!”他突然说了声,手下一个动作,轻巧地将掌风给挡了下去,还顺势将手臂揽到了蒲和衣后面,这么一带,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
“你快放开我!”蒲和衣恼羞成怒,实在按捺不住了,掐诀就要祭出锡杖。
而另一边,蒲景年一路疾行,恨不得立刻飞到凌霄镇。
然而在半途中跟着他的纭香一直絮絮叨叨,说着没完没了的话,这让他不禁心烦意乱,纭香见着他不耐的表情,顿住口,慢慢垂下睫,掩住了眼底那深深的决然。
好不容易到了凌霄镇郊外,天色变暗,纭香道:“现在时辰不早,我们飞了一天了,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蒲景年恨不能不分昼夜地找寻姐姐的身影,可是他也担心自己过于劳累可能会影响寻人的进程,加上纭香在旁一直劝说,也就同意了,他俩找了一间废弃的小屋歇脚。在此期间,纭香还送给了他一只香囊,解释说:“这里面有仙界的勿忘我的种子和花瓣炼成的香丹,把它放在枕边,有安神催眠的作用。”
蒲景年原想着拒绝,可转念想起自己时不时会头痛,有这香囊似乎也不错,就索性收下了。纭香见自己的香囊被蒲景年贴身带着,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香囊里的香丹其实还有一个作用,便是能够让人唤起前世的记忆。四百年前,她冒死潜入海底,靠着法器找齐了某某神君仅剩的残魄,拼凑出三魂,又到地府求人情,好不容易将他当做生魂投胎转世,可他就算有印象,四百年后也怕是早已淹没在红尘中,记不起她。这样,让她的心很难过。
现在的蒲景年,一心只想着找到他的姐姐,思念手足之情纭香可以理解,但是见他睡梦中都不忘唤着“姐姐”,纭香真的受不了。但她猜想,小灵雀一定比自己更受不了,毕竟后者还要听蒲景年一晚上的梦话呢。
也许,等他恢复了记忆,就可以……
纭香没有想完,身体就发生变化,绿光一闪,眨巴着大眼睛的小灵雀出现了。
蒲景年对此早做好心理准备,也不见怪,因着水壶里的水没了,便打算出去灌点水,小灵雀毫不意外地跟在了后面。
“别跟着我!”蒲景年道。
“我就要跟着你!”小灵雀好像真是只有灵性的雀鸟一样,一蹦一跳地随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二人来到林间石涧,月光朦胧地洒在下面,潺潺小溪沿着弯弯的小路流淌,水流泛着清冷的光,附近的草叶微微晃动,抖下几点珍珠,滴答在水面上,发出泠泠的清响。
一团黑火出现在这,渐渐化出一个人形,正是蒲景年。夜凉如水,他变出一件比身体大了一半不止的黑色披风,裹紧在身像个木雕似的,一动不动地立在溪边大石头上,望着那水面怔怔出神。
片刻后,他坐下,拿出空空的水壶,灌了水,又施法烧成茶,随后冷却,仰起脖子,张开嘴,像喝酒一样一口又一口——他虽是男子,却从未沾过半点酒水,因为蒲和衣最厌恶酒味,他自然会对这东西避之不及。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臂,擦拭掉嘴边残留的茶水。一些茶水从壶中流出,没有落入口中,洒在了溪水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但很快就被更强大的水流给冲走。
这样的淡茶,怎能化解得了思念?
水已经喝完了,蒲景年扬手将水壶随便一搁,默默低下头,看着那溪水中的暗影。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轻得如同羽毛。
他猛地睁大眼睛,转身朝那来源处望去,却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不疾不徐地向他走来,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定定地看着她,说真的,小灵雀属于长相甜美的类型,两条小辫子垂在胸前,蛮是精灵古怪,大有灵气的。要说最传神的,还是她那双大眼睛,清澈如水晶,纯净无暇,好似纤尘不染,只要轻轻一眨,就能引得无数男人动容。
只是这对蒲景年无效。
她不是姐姐,姐姐的眼睛不大但细长,这人的眼睛却是圆圆的。只是,她的眉目间,有些微和姐姐的相似罢了,但她并没有姐姐那般的千帆过后的平淡和从容感。
蒲景年垂下眼,一想到蒲和衣,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而小灵雀好像没察觉到蒲景年身上那阴郁的气息似的,天真道:“天黑了,你怎么不回去睡觉啊?”
蒲景年眼中有一丝疲倦:“不用你管。”
“可是,我困了。”
“我不困,你自己回去睡吧。”
“这怎么行,”小灵雀气鼓鼓道,“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万一我睡着了,醒来后发现你没人,那还不是又要找你很久?喂,你去哪?”
蒲景年听不得这小丫头啰嗦,拿起水壶就起身,疲惫而又沧桑道:“我的事,你一个小孩子不要管。”
小灵雀强自说:“我不小了,我有六百五十百岁了。”
“六百五十岁,你?”蒲景年回头,看到小灵雀认真的表情时愣住了,吃了一惊。
“当然了,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你说等我七百岁了,就送我一份大礼,可是我还没等到七百年后,你就先被赶下界了。”小灵雀道。
蒲景年闭上眼,耳畔仿佛有一个熟悉而又温婉的声音说:“等到蒲景年过十七岁生辰了,我就把这发带送给你。”
“咦,你哭了吗?”清脆又很轻的声音说。
蒲景年倏然睁眼,表情怔怔的。
“喂,你怎么不说话?”小灵雀很是着急的样子,双眼满是担忧的神色,“某某,你不要紧吧?你的脸怎么这么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我……”蒲景年还欲待说,脑海中忽然涌出一股凶恶的念头,戾气又渐渐弥漫出来。他禁不住蹲下身,脸色发白,抱着头痛呼出声。
小灵雀见了吓一跳,手覆到他的手上,急声道:“哎,某某,你怎么了?”
蒲景年头上冒着汗,身子骨打颤:“我不知道,我的头好疼啊,好像要裂开一样。”
“这应该是嗔剑的副作用,你现在是凡人之身,还承受不住它的魔气,若是任由它在你体内窜走,你会因真气暴走而亡。”小灵雀心急如焚,见蒲景年这般痛苦,自己心里更为难受,她当即扶着他盘膝坐下,坐在他背后,面情凝肃,双手掐着兰花诀,念咒间,缕缕绿光从后面注入到蒲景年的体内。
“啊——”蒲景年撕心裂肺地痛喊。
翌日,蒲景年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破屋的稻草上,而纭香睡在不远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有点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还在琢磨昨晚怎么压制住魔性的时候,纭香已经醒转,揉着眼睛,抬头对他笑道:“你醒了?”
蒲景年慢慢点头。
纭香缓慢起身,伸展懒腰,对他一笑:“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你睡在一个屋子里了,还真有点怀念。”
蒲景年目光警惕:“你和小灵雀不是昼夜互换吗,你晚上哪有机会出现。”
纭香一愣,旋即笑了:“想不到你已经细心到这程度了,真不愧是某某神君!不过啊,你忘了,以前我们不一定是晚上睡在一起,白天也可以一块儿睡个午觉啊?”
蒲景年蹙起眉:“你们两个都管我叫某某,我不是什么神君,就是一介凡人,也请你不要再给我戴什么高帽子了,我受不起,我就是蒲景年。”还有,照纭香所说,她和小灵雀昼夜互换,他若是以前真和她们有什么瓜葛,那岂不是一下和两个女子有感情瓜葛?虽然这两人都是共享一具身体,可是……总让他觉得不舒服。
纭香倒不知蒲景年所想,只管自己服软道:“好好好,你是蒲景年,我以后叫你景年就是了。那么景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假如你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想要跟她表白,你会跟她怎么说啊?直接说我爱你吗?”
蒲景年拧起如画的剑眉:“我可是读书人,怎么可能讲这样的话,就算是表白,一句‘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也差不多了。”
纭香愣了愣,随后笑道:“那我就当是你对我说了。”
一瞬间的工夫,蒲景年反应过来,忙道:“你别乱说!”
纭香哈哈一笑:“这不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吗?我就享受一样,当是你对我说的,有何不可?”
“万万不可!这话原本就不是我对你说的。”蒲景年急道。
纭香见他这认真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犹自强笑说:“好了,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瞧你给急成什么样了,都出了汗,真是小气,连这点便宜都不让我占。”最后说的时候,声音隐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而蒲景年兀自有些落寞地从怀里掏出一条发带,这发带被他藏得极为隐秘,也保管得十分妥帖,他摩挲着上面的面料,不一会,束在了发上。
刚才的话,要说,也是要给送他这发带的人说。
这是蒲和衣送给他的。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好像听到了蒲和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景年,”
姐姐,我长大了,可是你在哪里呢?
这边纭香洗漱完后,见着蒲景年高束长发的样子,发带的样式让她不由一怔。
察觉到纭香有些异样的神色,蒲景年道:“怎么了吗?”
纭香含笑摇头。
一会儿后,二人来到了凌霄镇,蒲景年环顾四周,大半天下来,找遍了每个地方,都没有发现蒲和衣的身影,不禁对纭香有些恼怒:“你是不是骗我?”
“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再骗你一次?我的追踪术从不会出错,这可是仙人最简单的法术。昨天我就查到她在这的踪迹,如果找遍所有地方也找不到你姐姐,或许她昨天就离开这了。”纭香道。
“那你能再查一次吗?”蒲景年问。
见他这般心系蒲和衣,纭香心里一酸,却还是答应说:“没问题。”如果能帮他一次,让他开心,那她还是觉得很值得。
追踪术再一次使用,蒲景年看清了画面,道:“这凌霄镇外还有一片田?是了,我们找遍了整个镇子,却漏了镇外的那处田野,我们快过去看看。”
纭香收了法术,调平气息,抬眼看疾步匆匆的蒲景年,心里的酸意更浓了几分。
哪知蒲景年还没走几步,忽然“啊”的一声,脸色惨白如纸,抱住痛得欲裂的头直颤抖。纭香见状,顾不得吃醋,忙跑到他身侧,道:“某……景年,你怎么了?”
类似的场景又重现,这回蒲景年来不及说什么,就在剧痛中陷入了黑暗。
再说镇外田野间,蒲和衣正下地里帮着几个老百姓插秧,忽然不知为何,脸色一变,捂住胸口,面情痛苦。
冉竹走来,笑着正要和她说笑,见状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蒲和衣捂着心口:“不知道,这里刚才痛了下,现在突然又没感觉了。”面上还有茫然之色。
冉竹道:“也许是被蚊子叮了吧,哎,那边的稻田你可别下去,水里面全是蚂蚱,一脚下去,你小腿上就全挂上小虫子,血吸得很饱,等把它们扒下来,你的腿就跟烂泥一样了。”
蒲和衣道:“你别说了!”
冉竹嬉笑着:“我这不是提醒你嘛,美人儿就该疼着,万不能受罪了。”
这时,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伯扛着锄头走来,面带笑容,对二人道:“你们辛苦了,现在活儿也基本做完了,快休息下吧。”
蒲和衣舒了口气,喝了口水,坐在一块岩石上,冉竹厚着脸坐在旁边,蒲和衣视若无睹,问老伯道:“老伯,今天真的会有神仙来代替雨神降雨吗?”
“是啊,早上祈雨节,我们向雨神祈求,县老爷的梦果然是真的,这不得到神谕了嘛,不多时应该就会有一位神明代为下凡降雨,我们现在趁早种好庄稼,就等到五谷丰登吧。”老伯笑容满面道。
蒲和衣若有所思,也不知道龙润让哪个神仙代替了他来。
恰在此时,有人指着天空说:“你们快看,乌云来了,乌云来了。”
“乌云真的来了!”农民们面露喜色,都仰头望天,喜不自胜。
蒲和衣也抬起头,望着泼墨的云朵,心里似乎有一丝不安。冉竹很贴心地撑开一把竹子削成的伞骨,芭蕉叶做的面,罩在二人头上,笑道:“美人儿,这雨估摸着就要来了,可不要淋坏了。”
蒲和衣早已习惯冉竹这样的行为,也不在意。
而天上,“哟呵!”金龙口中喷出小火苗,在半空中盘旋,翻了两三个筋斗,随后绕着遆重合转圈圈:“仙君,好久不见啊,仙帝没为难你吧。这次来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遆重合负手,淡淡说:“仙帝这次放我出来,是将凡间凌霄镇上降雨的任务交给我,我思来想去,整个仙界也只有你能办到这事了。”
“嘿嘿,仙君真是好眼光,想我老龙昔日在东海可是耀武扬威——等等,你说什么,降雨?”
遆重合面不改色地颔首:“凌霄镇上有三年没下雨了,仙帝昨日收到当地百姓的祈求,便想派我下去降雨,以此将功赎罪,可是我找了雨神和其他龙王,都有任务在身,要去找他们恐怕耽搁工夫,误了时辰,可我不会降雨之术,便只好来找你了。放心,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便送你一打零食。”
金龙瞪圆了眼睛,气得吹起了胡须:“你想什么呢!本龙怎么也是……岂能为一点零食就被你收买?我是火龙,虽也能洒水,可是……再不济也没沦落到给人当自来水的地步!不降!就是不降!”
“真的不降?”遆重合眯起眼。
金龙背过身,高傲地扬起了飘飘的胡须:“不降!”
遆重合低头,脸上闪过一丝黯然,而后忽然想起之前路过雨神庙时,瘟神对他说的话:“到源仙君不用气馁,这天底下不只有这几条龙会下雨,原先看守南天门的不是还有一条吗,它最喜贪吃,吓唬它一下,就答应了。”
遆重合思虑了下,手掌腾起一串火焰:“不降就烧了你藏在我宫里窖中的零食。”
金龙气得差点昏厥,哇呀呀怪叫着,飞到遆重合面前,互瞪着眼睛,吹着须:“哪有你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你你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哪来那么多话,到底降不降。”遆重合也难得强硬了一次。
金龙道:“你觉得老子是会被轻易威胁的龙吗?”
遆重合心里有一抹失落,可嘴上还是硬道:“降不降?”
哪知金龙这回居然怂了:“降!”
遆重合感到意外。
须臾,凌霄镇的百姓人声鼎沸,一声龙吟响彻雷云,天空骤然阴沉,四方云气汇集,高晒的太阳被浓厚的乌云所遮蔽,空气中有降雨前的潮湿清冷气息。怒海泛疼,风云变幻,一声惊天的龙啸,所有人惊愕抬头,只见厚重的云层中冲出一条威风凛凛的金龙,盘旋在高空,龙首峭立,罡风四起,上升,俯冲,金龙做了几个看似拉风的动作,等耍够了威风,才扬爪,化作一道光,冲入了云海,破云间,金光流泻,腾云踏浪,天空洒起满满雨水,有小孩被这壮大的场面吓到,哇哇大哭,被大人抱在怀中。
这一场雨下了足足三刻钟,荒芜的地面得到甘霖,秧苗茁壮成长。遆重合在云端上,看着哗哗流淌的大水积到人们膝部的水面,喊道:“够了!”
金龙矫健的身姿一顿,傻里傻气地说“嗯?”竟然透着与之威武庞大的身躯不相干的呆气,而后因法力使用过度,渐渐化成手掌大的小蛇,垂下身子,飞到了遆重合的手上。胡须飘动,怒瞪着眼睛,不忘威胁:“雨给你降了,说好的零食别忘了!”
“好!”遆重合失笑道。
本来降雨对龙来说并不是难事,可金龙在天上呆久了,也没下凡过,又长期喷火,居然对这法术有些生疏,还好没忘记基本的咒诀,只是在实施过程中出了点意外,不慎被自己打出的雷电给烧到,一块头皮也被蹭破了,渗着血,
遆重合抚摸着:“你是一条好龙。”
金龙抬头:“那你会给我买零食吗?”
他失笑:“你想到的只有零食吗?”可是这样也很好,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而金龙很单纯,它一直都知道,它想要的,不过是吃不完的零食
而下方的百姓见了天上这一幕,激动万分,纷纷指着说:“快看啊,是神明!神明召唤着神龙,来给我们降雨了!”
“神仙啊,是真的神仙!活的神仙!”农民们也不管地上积水之深,挑了个稍微干燥点的地方,就对着遆重合和金龙的方向叩拜。
金龙舔舔嘴巴:“他们都在拜我们呢,要不要下去看看?”
遆重合犹豫道:“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回去跟仙帝复命。”
金龙恨铁不成钢道:“仙君,你被仙帝关傻了?难得下凡一趟,多乐乐就不要少乐乐,你以为你以后还能像以前那样无阻来往于天上人间吗?你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遆重合一怔,金龙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百姓们激动:“哎,你们快看,神仙下来了,他往我们这儿来了!”慌得百姓们望天遥拜。
蒲和衣见来人竟是遆重合,大惊,急忙躲进人群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这一举动自然逃不过冉竹的眼睛,而他竟然也放弃了出风头的机会,像鹌鹑一样和蒲和衣缩在人群里。
蒲和衣道:“你怎么也过来了?”多少人想看神仙,都挤到前面去了。
冉竹说的很实在:“要是被他们发现我是妖,那我不就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