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一切后,她怎么可能当做噩梦一场,梦醒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

“可伤口还在痛,让人觉得呼吸都困难的痛。”田恬看着如今完美得不像话的陆亦晟,“陆亦晟,你不是我,无法体会那种感觉,那种有嘴说不清,那种被全世界背叛,那种自己的一切都被否定的感觉。脏水一泼,谣言一放,然后我就啪地一下,被打成了罪人、垃圾、贱……”

陆亦晟一把捂住田恬的嘴,用力摇了摇头:“你不是。”

“是,我不是。干出这样事情的人才是!”田恬咬破了下唇,从齿缝中逼出每一个字,“我必须要一个交代,他们谋杀了我的二十二年。”

她总以为自己很坚强,爸爸妈妈更爱弟弟也没关系,她也爱他。

她其实不在乎工作没了,她有能力,总能找到更好的。

男友没了,没关系,虽然很痛,但总好过结了婚再分开。

好友没了,也没关系,这种朋友越早看清越是福气。

可是她的名誉呢,她珍爱羽毛,遵守所有的规矩规则,努力做一个善良的人,然而结果呢?

可是家人呢?她为之付出为之放弃为之割舍了那么多的家人,凭什么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驱逐她?

她不能报复父母,至多从此相见不相识。

但她不能放过那些害她如斯,将她变得一文不值的人,不然她怎么对得起那个几乎死在了那一年的自己?

那一年,她甚至拿起了刀子,对准过自己的动脉。

但她到底不甘心,凭什么受害者要去死,加害者却可以恣意的享受她的痛苦和无助?

所以她从地狱站了起来,虽然像孬种一样逃了,但到底活了下来。

而现在,她回来了。

既然回来,就要面对。

她不会再做逃兵。

田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是坚毅和倔强。

她轻轻拿开他捂着她嘴的手。

他却反手一把抓住了她的。

“安雅,好,我不喊,田恬,以后我就叫你田恬。我能帮你……让我帮你。”陆亦晟突然正色道:“田恬,现在的我有能量了。”

“我知道,你现在很了不起。”

“那……”

“可是我不想!你已经有了那么好的人生,没必要再搅进泥潭里了。这种事情不管谁牵扯进去,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不在乎!”

“我在乎。”田恬扯着嘴角,无情地说道,“别误会,不是为了你,而是我不想丢掉最后一丝底线。”

陆亦晟一怔,田恬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嘴前,阻止他出声。

她歪着头看着他,自嘲地轻轻一笑:“知道我今天看到你的公告,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是利用,我在想你有什么利用价值,我能借你什么力量。”

“我愿意借给你!”陆亦晟急切的声音再度被田恬的手封住。

田恬笑笑,一脸的平静:“我知道啊。你会帮我,但凭什么呢?你从来不欠我,是我一直欠着你。所以我不想了,我不想变成自己都害怕的人,和当年那些人渣一样,把谁都当成工具。”

田恬深深地看着他,在心里补上一句:至少,不能连你都是。

陆亦晟说不过她,只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着她:“那么,我的信仰、我的念想呢?我克服自己的不喜走到今天,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的无助无能。”

“你的成功就已经证明一切了,你现在很成功很优秀。”田恬在心里默默地说:还很英俊有魅力。他已经成为了让男人羡慕,女人钦慕的人了。

“安雅,我想守护你。”

“我不需要。”

“你需要!”陆亦晟固执地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想只倔强的大狗。

“……”田恬揉了揉太阳穴,简直无法应对他的冥顽不灵,这狗脾气比起当年来简直更胜一筹。

想了想,她脱下穿在脚上的高跟鞋,在他有些不解的眼光下,给他看自己因为穿了一整天高跟鞋,又跟着走了许多路后被磨得血肉模糊的脚后跟。

“你照顾不了我的。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一直都注意,甚至都没发现其实我只是站着,就很累、很痛。”

“我……”陆亦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脚后跟,又看了看那细长的高跟鞋。

“不知道这些不代表你不是好男人。我只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是需要自己去努力,疼着,有时候才证明我正在努力,正在前进。而我,能忍。”田恬毫不在意地边说,边重新套上高跟鞋,“陆亦晟,真的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你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她牵强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安抚一只大狗。然后转身离开,背影婀娜,姿态优雅,仿佛刚才血肉模糊的脚后跟只是幻觉。

陆亦晟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看着她的背影,一抿嘴,抬脚就跟了上去,二话不说,一把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田恬吓了一跳。

陆亦晟却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动作果断迅速,将她的手拉过来环住自己的脖子,长臂一伸,绕过去帮她脱下她脚上的高跟鞋:“又欺负我口才不如你好,不会说好听的话是不是?什么疼才证明自己在努力?照你这么说,觉得自己努力还全是受虐狂不是?好好的日子不过,见天的扯嘴炮忽悠人!”

一边念叨,一边几个大步将挣扎的田恬抱进了副驾驶座,陆亦晟探过身帮她扣上安全带,紧接着把她的高跟鞋朝外一丢!完美的,非常准确的丢进了墙边的垃圾桶里!

拍了拍手,陆亦晟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然后绕过去坐进驾驶座,关上门。

在田恬不敢置信的表情下,陆亦晟颇有点小得意地抬着下巴,高冷地问了一句:“你家地址!”

“那是CHANEL的爆款,我费了好多心思才买到的!”那可是限量款!

“哦。”陆亦晟表示知道了,继续问道,“你住哪儿?”

“给我捡回来,那是限量款!”

“我送你回家。”

“国内断货了!”

“地址。”

“捡回来!”

“……”陆亦晟无视田恬几欲喷火的眼,一踩油门,车子便疾驰而去,“我倒是不介意兜一整夜的风,自己当老板就是这点儿好,想什么时候去公司就什么时候去。但你打算明天,哦,不,已经是今天了,就这样去Y大厦上班?”

算你狠!

田恬愤恨地在心里慰问了一百遍陆亦晟的主治医生,心不甘情不愿地报了一串地址,更郁闷地发现这货居然选了反方向,生生将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开出了半小时以上的距离。

一路无话,一个闷气一个竟然还显得有点高兴。

当车安稳地停在了田恬家楼下,两人都没有动,半晌,陆亦晟才下了车,绕到了副驾驶座那,给田恬开了门。

田恬推开他,想要下车,却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

气急败坏的用力,反复好几次才尴尬地发现原来是安全带没解开,再仔细一看,蹲在自己面前的陆亦晟浑身颤抖,仔细一看这货居然无声地笑得眼泪都要喷出来了。

田恬觉得自己真的面临人生最大的选择——要怎么打死他!

在慎重的思考中,陆亦晟已经伸手进来帮她解下安全带,而后将已然决定灭口后懒得再挣扎的田恬抱出了车来,并一路送到了房门口。

恼羞成怒的田恬决定过河拆桥。脚才落地,就“砰”的一下给了陆亦晟一计狠狠的闭门羹。

陆亦晟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贴过去对着门,说了一句:“晚安。”

门的那一边,田恬倚靠着门,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变轻,直到消失,这才虚脱般的跌坐在地。

田恬望着窗外的星空发呆。

然后起身,走向写字台,打开电脑,忙碌。

她现在,没有怀旧的奢侈工夫。

她要做的工作,多了。

眼前有一场仗要打,在她不擅长的领域,一场不能输的硬仗。

田恬的书桌上,垒了一大堆如《不良资产实物解析》、《聪明的投资者》等数十本书,每一本都密密麻麻地插着带着标记的书签,虽然保护得很好,但显然被翻看过许多次。

田恬拿出刚才在咖啡座里做的笔记,开始忙碌起来。

窗外,星光忽隐忽现,一个晴朗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