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那天是我的生日,因为有叶乔在我的身边,就很想带着她去浪漫一回。我带她一起去吃了烛光晚餐,然后我们又到体育场去听了音乐会,听完音乐会,我拥着叶乔走出体育场。我让叶乔在门前等着,我去开车,可是当我开车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叶乔,我在人群中仔细寻找着,没有叶乔的身影,我按响了喇叭,还是不见叶乔回来,我心中不免焦急起来,我摇下汽车玻璃,对着逐渐散去的人群大喊着“叶乔,叶乔,你在哪儿?”
路人纷纷回头看我,目光中有了不屑的表情,我不管这些,继续呼喊着我的叶乔。我把车子开的很慢,希望叶乔能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直到体育场的人们都已散尽,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的停立在路灯下。就在我失望的时候,突然从黑暗处慌慌张张地跑出一个人来,我一眼望去就认出那是叶乔,紧接着我看见随后有五六个男人追了出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急忙将车开到跟前,打开车门喊“叶乔,快上车。”
叶乔抓住车门,由于太紧张,上车的时候头碰在车门上,她都来不及看看,只说“快,快走。”
可是我已经开不走了,汽车的前面站着五六个男人,他们堵在那里,不肯让开,看看实在没有办法把车走开,我只好打开车门走下车,故作镇定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这时从人群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似乎有几分面熟,但我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见那个人走到我的面前说“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拐走我的老婆?”
这句话让我想了起来,当初就是这个人和叶乔在街上扭打,是我从这个人的手中救走了叶乔,可是叶乔说这个人她根本就不认识。于是我说“你认错了吧,我这里除了我老婆没有外人。”
那个人怪怪地笑着说“是吗?”突然他大喊起来“叶乔,你他妈的给老子出来,如果你再不出来的话我就要砸车了。”
“我看你们谁敢?”
我拉开了架势,一看我拉开了架势,对方一下子也散开了,五、六个人将我团团围在中心。眼看一场打斗就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了警车的声音,原来是体育场的工作人员报了警。
那一伙人听到了警车声音立刻收起架势,他临走的时候警告说“叶乔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不把孩子给我送回来,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我知道你住在哪儿,我还会去找你的。”
说着他一挥手,这帮人一下子散了,等警车赶来的时候,只剩下我和叶乔了,公安人员下车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公安人员打开车门向车里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走了。
我重新坐进车里的时候,发现叶乔小猫一样蜷缩在车子的角落,我们彼此谁也没有说话,我发动车子向夜色中驶去,快到家的时候,叶乔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程亮,你停一下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车子停在路边。叶乔两眼望着车前面的那片黑暗,毫无表情地说“你不想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吗?”
我仍然没有说话,不是我不想说话,是我的心里太乱,那个男人为什么一再找叶乔的麻烦?而且怎么突然间又冒出个孩子来?那是谁的孩子?与叶乔是什么关系?
这些疑问一下子堵在我的心里,我审视着叶乔,希望她能给我一个答案。
叶乔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轻轻地推开车门,迎着夜风,她来到一棵白杨树下站住了,夜风吹得她的裙子在轻轻地摆动着,我来到叶乔的身边,轻声说“上车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不。”
叶乔突然回过头来,她双手抱住了我的身体,好像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也许我的表情很冷漠吧,她似乎是失望的将手松开。
“你知道吗?那个男人说的完全都是真的,是真的。”晚风送来叶乔那凄楚的声音。
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原来如此。
“不,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不是的。”
叶乔有点失控,她努力在控制着自己。月光下,叶乔那娇小的身影是那么可怜的抖动着。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向她说点什么,只能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边,等待着她冷静下来。
过了好久,叶乔问“程亮,事到如今你了解我吗?你想知道我的一切吗?”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啊,我认识叶乔的时间越长,越感觉她不简单,接触的时间越多,越觉得她的一切有点神秘,我想,我是应该多了解一些叶乔。
叶乔悲哀地说“对不起程亮,我没有跟你说实话,不是我有意要骗你,实在是我不想提起那段往事。”
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叶乔,不知她的心里还有多少过去,还有多少秘密我不知道。
她说“我结过婚,有一个孩子,刚才那人就是我的丈夫。”
说到这里,叶乔将身体扑到树干上哭泣起来,她的哭泣在这沉沉的黑夜中是那么凄凉,那么无助。
听了叶乔的话我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好像不认识似的将她重新打量了一番,长久以来,在我的心目中这是个清纯靓丽的女孩儿,这是个圣女一样纯洁的女孩儿,她才有多大啊,她怎么会是有夫之妇呢?怎么还会有孩子呢?不会的,一定是叶乔有意在骗我。
我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那沉沉的黑夜,在那个黑夜里,叶乔用她那凄婉的声音将我带进了一个我完全陌生和令人难以置信的世界。
叶乔出生在距奉阳市五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叫作幽情谷的偏僻小山村,那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村子四面环山,真可谓山清水秀,就是农田少。在叶乔很小的时候她母亲就去世了。叶乔十四岁那年,由于她学习成绩好,当地县城的几个学校搞竞赛,叶乔被学校选拔去参赛,那天叶乔真的是好高兴,早晨起来的时候,父亲给她穿了新衣服,叶乔那天就像要出远门似的,父亲送她到大门口,眼看着叶乔消失在老人家的视线尽头。
竞赛的结果叶乔在同年级中得了个第二名,老师还亲自给叶乔发了奖状,叶乔拿着奖状心里一个劲地乐,因为她听父亲说过,如果叶乔将来能考上大学,父亲会全力以赴的供她读书。都说山里的孩子懂事早,叶乔早就为自己和父亲的未来打算过了,她希望将来能带父亲离开这个贫穷的山谷。老师曾经鼓励她说:叶乔,你要保持住现在的学习成绩,只要你保持这个成绩,考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考大学是叶乔的理想,她怎么会放弃呢?大学毕业后会分配到城里,那时再把老父亲接到城里去住,也让父亲享几天福。叶乔心里越想越高兴,嘴里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儿来。
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山谷,崎岖的山路在叶乔的脚下一直向山里伸延着,路旁时常有各种颜色的鸟儿在飞起飞落,它们在唱着欢快的歌儿,叶乔一会儿抓一只蚂蚱在手里玩着,一会儿揪一个树叶在手里看着,似乎现在才发现,这山里的一草一木都和叶乔有着深厚的感情,每一寸土地叶乔都觉得有一种亲切感。
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叶乔,叶乔你到哪儿去了?”
叶乔回头看了看,发现喊她的是同村的二水,叶乔便笑眯眯地说“二水哥,我刚放学。你这是到哪儿去了?”
二水上下打量了一番叶乔说“哟,我还以为咱们叶乔今天看对象去了呢,上学打扮得这么漂亮?”
“二水哥你别胡说。”叶乔说完便不再说话了。
初谙世事的叶乔在男人面前总还有一分羞涩,一分不自然,所以和二水同走这条山路叶乔觉得别扭,她便想加快脚步走到二水的前面去。
山间的小路不仅窄而且还弯,两旁的树叶就将小路遮了个严严实实。二水开始和叶乔并肩走着,走着走着山路越来越窄,二水便走在前面,偶尔和叶乔说句话都要回过头来,当他再一次回过头来的时候,二水的眼直了,眼前的叶乔由于又热又累的缘故,一张小脸红润润的,就像含苞待放的花蕾。刚刚发育起来的一对**,将她的衣服高高的支了起来,走起路来就像两个淘气的小白兔,上下乱窜。
二水已经三十多岁了,由于山区穷,至今没有说下一房媳妇,今天看见叶乔他再也把持不住自己了,他伸出了双手,抓住了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叶乔……
当叶乔捧着那破碎了的奖状回家的时候,叶乔的父亲愤怒了,那天他独自喝了半瓶酒壮胆,然后拎起一把菜刀要去找二水拼命,被邻居们给拦了下来,大家左劝右劝,姑娘本来就是人家的,何苦要大动干戈呢?叶乔的父亲原本就是个老实怕事的人,这事既然已经出了还能怎样,也只好忍了下来。
可是二水却不这样想,自从那次得到过叶乔,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事,有时晚上睡不着觉便来叶乔家闹腾一番。叶乔的父亲和村长说过这事儿,希望村长能管管二水,可是村长却畏于二水是个地痞,不敢得罪于他,便说“姑娘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只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这样一来更加助长了二水的威风,有时二水干脆就在山路的旁边坐等着叶乔放学。十八岁的那年,叶乔发现自己怀孕了,无奈,父亲托人到处给叶乔说婆家,可是不管媒人说到哪儿,都会有人知道叶乔肚子里已经有了二水的孩子,也没有人愿意娶一个已经怀了别人孩子的女人。眼看叶乔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叶乔却还没有说下一个婆家,叶乔的父亲急得是团团转,不得已只好央人去找二水,谁知道二水却虎起脸来说“谁知道叶乔那个娼妇肚子里怀的是谁的野种,这种事叫我来认,这不是明摆着让我来当这个活王八吗?不行,不行。”
来人只好用好话去哄他“二水,咱们这山区谁不知道你二水是个大能人,不说别的,就是这方圆几十里谁提起你二水不是竖起大拇指,说你是真丈夫,大能人,要不叶乔她爹怎么单单挑上你了。那叶乔说实在的,在咱这方圆几十里也是个人样子,上门求亲的又有多少人啊……”来人话还没说完,二水就变了脸,他歪着头看着来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来人知道这话又说错了,忙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说“是啊,是啊,我是说这郎才女貌自古就有的,这个,这个,二水娶了叶乔也给叶家添了光彩啊。”
“真的?”
“真的,真的”
“那个老不死的……”
“啊,那好说,好说,你也别怪他,那老头木头人一样,长这么大岁数了还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山沟呢,他能见过多少世面?回头你成了他女婿了,他还能亏了你?如果那老家伙不是你未来的老丈人的话,我非让他来给你赔个不是不可?”
“赔不是就免了,只是这个老家伙别再找我的麻烦就行啊。”
“哪能啊。”
就这样叶乔嫁给了二水,可能是由于叶乔当时不够国家规定的法定婚姻年龄,也可能是那个闭塞的山村根本就没有把结婚登记当回事,所以他们并没有去有关部门正式注册登记,只是由叶乔的父亲摆了几桌酒,当晚叶乔就睡到了二水的炕上,从此叶乔就是二水的老婆了。
二水原本就是个无赖,娶妻后并没有让他有所收敛,平日里赌钱,赌输了不是和别人打架就是回家拿叶乔出气,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叶乔只好那么忍气吞声地混日子。
在叶乔怀有身孕八个多月的时候,眼看就要生了却还一天挺着个大肚子,去井台提水,去磨坊磨米磨面,为二水洗衣、做饭。
进了冬月里的一天,二水不知在哪里喝醉了酒回来,进门后看见叶乔蜷缩在那铺土炕上,他便怪异地笑了起来,他一伸手掀去了盖在叶乔身上的被子,大着舌头说“你起来,你给我起来,看我回来你为什么还不起来,我找的是老婆,是来侍候我的,不是他妈的要我养活的祖宗。”
“二水你回来了,我已经给你铺好被子了,快睡吧。”叶乔忍气吞声地说。
“我怎么睡?你下地给我脱鞋。”
二水坐到炕沿上,扔着两条腿酒气冲天地说。
叶乔看了看二水那张阴沉着的脸,那张干巴的脸加上酒劲,在屋里那昏黄的灯光下就像一张黄表纸。叶乔有点害怕,说真的叶乔夜夜与他相伴就像与狼为伍一样,每日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
叶乔挪动着身子爬下炕来,她冻得浑身直打哆嗦“你把脚抬起来,我给你脱鞋。”
二水坐在炕边上,打量着叶乔的脸,忽然他用手抬起了叶乔的下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叶乔的眼睛说“你他妈的一天到晚苦着个脸干什么?是不是嫌嫁给我委屈你了?”
叶乔没有说话,也没有将脸从二水的手中挪出,她只是无助地,可怜巴巴地看着二水。
“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
二水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头在叶乔的脸上划着什么。
叶乔用力将脸扭到一边,不再看二水那张丑恶的脸。
“给我脱鞋。”二水厉声说着。叶乔听到了墙上的黄泥在二水的吼声中“唰啦啦”地往下掉着渣儿。
叶乔伸手去给二水脱鞋的时候,二水却一脚将叶乔踢倒在地“你他妈的就不会对老子笑一笑,整天哭丧着脸,老子的财运都是被你这丧门星给哭没的,从今天起,你他妈的要不会笑就给老子滚回去,老子想要个娘们还不容易?滚滚滚,永远不要再回来。”
叶乔那天被二水踢了一脚,又被二水赶出了家门,她无处可去,只好冒着寒风向父亲家走去,由于身子重,心里又委屈,在雪地里叶乔滑了几跤,当她回到家里的时候不觉就动了胎气。
开始的时候叶乔感觉冷得要死,父亲忙下地将屋子烧得暖了起来,可是到了后半夜,叶乔肚子疼得厉害,听到叶乔一声一声地叫着,父亲便出去找接生婆去了,这时叶乔就支持不住了,汗水从脸上淌了下来。她想起母亲的故去,想起二水对自己的虐待,再加上肚子里一阵一阵较劲儿地疼,她忍不住大哭起来。
接生婆终于来了,一直忙活到第二天深夜,才将那个不足月的小生命接到了人间,看着那个小猫儿一样的儿子,叶乔又放声痛哭起来。
十七
叶乔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真想不到如此柔弱的叶乔,竟会有如此不幸的命运。而叶乔的故事对我震动最大的,也是我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叶乔不仅是有夫之妇,不仅做过“小姐”,她居然还有一个孩子,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如何面对眼前这个我曾经那么刻骨铭心爱过的女孩儿。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心中划过的已经不仅仅是伤、是痛,而是生命中那巨大的耻辱,是即将爆发的愤怒。此时此刻,如果我有金庸笔下那位被神化了的大侠张无忌的本事,我一定会一掌将面前这个山坡劈成两半,以此来发泄我心中的愤恨。可我是凡人,我没有那个本事,我现在只想一甩手离开这个女人,离开她带给我的耻辱和不幸,就在我站起身来要离开之时,我又看了一眼我面前的那个娇小的身影,只见叶乔将脑袋深深地埋在胸前,让我无法看到她的脸,由于哭泣,身体在一抖一抖的颤动着,在这寂静的荒野,那身影是那么的渺小,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孤苦伶仃。
看着叶乔的身影,一丝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我又站住了,当时不知我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心中对叶乔的那份爱没有泯灭,我竟然想去安慰她,毕竟我是个男人,虽然我并不是那种很雄性的男人,甚至有点奶油,但毕竟我是个大男人,是男人在女人面前就是个强者,尤其在这个荒凉的野外,我怎么能将叶乔一个人扔下不管呢?
可是我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因为此时所有的语言,似乎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我慢慢地踱到叶乔的身边,踌躇片刻,便靠近了她的身体,将她拉坐在那片草地上,然后将她的头轻轻地搂了过来,让她靠在我的怀抱里尽情地哭吧,如果泪水能洗去她心中的耻辱,如果泪水能将她生命中的噩梦洗去,那就让她哭吧。
天色似乎比平日里亮的要晚些,也许是秋天到了,夜比盛夏延长了许多,东方已经挂上了日出的天色,周围的绿色也在这越来越亮的天色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成熟。
坐了一夜,我们谁也没有站起来要走的意思,似乎都希望那黑暗能在身边多滞留一会儿,那白日里的喧嚣能再迟一些到来,不要轻易地打搅我们这短暂的宁静。
我将沉浸在痛苦中的叶乔搂在怀里,任她像孩子一样在我的怀中哭泣,好久好久,叶乔在我的怀抱里似乎睡着了,我不敢惊动她,就让她这样睡吧,但愿叶乔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等待她的将是一个美好的明天。
我承认,我爱叶乔,而且爱得很深,尽管她已经结婚,尽管她有了孩子,尽管她做过“小姐”,我都无法将她的影子从我的心里抹去,也无法将那份爱转移到别处,也许这才是我的内心真正痛苦的原因。
自从叶乔给我讲述她的故事的那个夜晚开始,故事中的场面和情景便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有时它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些细节总会给我留下一丝别扭和烦躁,可是让我丢弃这段感情,却又是那么的艰难,甚至可以说这段感情已经和我的生命融为一体了。
那天我还是将叶乔带回到我的公司,也可以说是我带着自己的生命回家了。由于头一天夜里我们一夜没睡,所以那一天叶乔在**睡了整整一天,晚上醒来的时候,我将一碗面条放到她的面前,叶乔对着我笑了一下,她那惨淡的笑容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那一刻我多希望叶乔跟我说的那些经历都是她编出来的,是她有意要气我的,根本不是真的。
可是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些什么呢?爱也好,恨也好,都被叶乔那离奇的经历淡化了,哪位文学家说过“爱是不需要原谅的,因为真正的爱本身就是宽容。”那个时候我主要是想弄明白,我与叶乔之间究竟还有没有爱,如果有,我相信爱是会超越一切的。
我面对叶乔那憔悴的面容心中盈满了爱怜,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对叶乔的爱能够超越世俗中男女之间的那种情爱,让那爱成为一种责任,让那份爱成为一种道义,让心中有种神圣的感觉,这种感觉强烈地撞击着我的灵魂。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一提到叶乔与二水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叶乔就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说特别是在那漆黑的夜晚,一想到二水总觉得有点毛骨悚然,浑身直冒冷汗。
我知道叶乔是被二水给吓坏了,也是被二水给害苦了。
第二天下午,我和叶乔去对面的那个山谷散步,一是想给我们之间营造一个安静的氛围,不要有人来打扰我们。二是那里的环境好,走进山谷似乎就有种脱俗的感觉,人的思维也纯净了许多。
我搂着叶乔的肩头,我们两个人依偎着向山谷走去,不知为什么尽管我将叶乔的身体紧紧地搂在怀中,却感觉我们两人的心已经相距好远。原本我们是休戚相关,不能分离的一个整体,可今天却怎么也难以合笼。
我心中不由地苦恼起来,一段经历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魔力,竟能将我们的情感分别地掩埋着,我发觉我们之间已经生疏,已经不了解对方的感情了。
我们来到一片树荫下,叶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坐到了我的对面,我们就那么互相看着,望着。
当那个不足月的小生命来到人间不久,二水来接叶乔回家,叶乔不敢不听,她拖着虚弱的身子跟二水回到她那个四面透风的家。那天夜里,二水就要叶乔与他同房,叶乔说还在月子里是不能同房的。二水一听就火了:
“我靠,我找的是老婆,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少给我讲什么规矩,不同房我要你干什么?”二水蛮横地说。
叶乔求他说可不可以再等几天,让身体再恢复几天。叶乔的话还没有说完,二水就不耐烦了,他一边动手扒着叶乔的衣服一边说“你能等得我可是等不得,你听说谁家的老婆不陪他家的汉子睡觉。”
说着叶乔的脸上就挨了二水两个嘴巴,叶乔只好放开了手,任二水胡来。完事后二水又重重地踢了叶乔一脚说“他妈的,怎么就跟个死人似的。”
是的,那个时候叶乔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一丝希望,当二水走后,她才一点一点地活泛开来,知道自己还活在人间。她说那个时候就怕听见二水的脚步声,每一次听到二水的脚步声,叶乔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里。
有一天,二水例外没有喝酒,他第一次趴在炕上反复看着襁褓中的那个小生命“你说,这个孩子是我的吗?那他怎么没有一点像我的地方呢?”
二水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很邪性的光。
叶乔避过他的眼神轻声说“孩子还小,等长大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了。”
“还要等他长大?你想的倒美,告诉你,我小的时候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的命中没有儿子,你说这小东西是谁的?”
叶乔气得涨红了脸没说话,二水还以为叶乔心虚呢,便更加蛮横起来“你不说是吗?你不说我也不会再养这个小杂种,今天我就把他给扔了。”二水说着就要将还在襁褓中的小生命提溜起来。
叶乔吓坏了,她不顾自己那还虚弱着的身体便扑上前去抢,在扭打中,叶乔护着那个小生命,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任二水在她的头上、身上的乱打,叶乔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身体保护着那个小生命。
二水打累了,提了个空酒瓶子出门去了,临出门的时候留下一句话“我告诉你,这个小杂种肯定不是我的,你快把这个小畜生给我扔了,不然的话你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二水走了,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只有怀中的小生命由于刚才在撕打中受到惊吓而嚎哭不止,哭着,哭着,突然那个小生命不哭了,叶乔看见那孩子浑身打着哆嗦,叶乔哪里见过这阵势,一时吓坏了,她顾不得多想什么,就抱起炕上的孩子,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了父亲的家,叶乔一进门就喊“爸啊,爸啊,快找人来,我的孩子快不行了。”
山里的人家夜晚没有什么娱乐,只要是天黑了基本也就是睡觉的时候了。所以叶乔来的时候老父亲已经睡下了,被叶乔这一喊一哭的,一时也不知道孩子怎么了,他急忙穿上衣服,掀开孩子的小被一看,脸立时就变了颜色,只见襁褓中的孩子小脸已经发紫,呼吸微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这一下老父亲可吓坏了,他匆忙地向门外跑去,叶乔听见老父亲那沉重的脚步声在院子里渐渐远去。
“孩子,孩子你可要挺住啊,你别吓唬妈妈,没有你妈妈就活不下去了。”
叶乔扒在孩子小襁褓的边上,注视着他的小脸,眼泪一个劲儿地流,嘴里像是叫魂似的一刻也不停地叫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着,每一分钟叶乔都像是在受着绞刑,每过一分钟叶乔的神经就向崩溃的边缘迈进一步,她已经快要疯了…
夜,出奇地静,只有窗外刮过那呼啸的北风,偶尔夹杂着一声声模糊的犬吠。此时此刻,每一分钟对叶乔来说都是漫长的,而每延长一分钟对叶乔来说也都是一种折磨,望着孩子的小脸,叶乔一次次地伏下身子聆听着那小小的胸腔,听他是否还有一丝声息。
屋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那个会看病的二大娘几乎是被父亲用手提了进来,二大娘进屋顾不上喘息一会儿,就打开了孩子的小襁褓,父亲不让叶乔站在旁边,让她去为二大娘准备鸡蛋水。
叶乔知道,那是他们山里的规矩,二大娘不论到哪家去,主家都要为二大娘准备一碗荷包蛋,山里称鸡蛋水。叶乔听了父亲的话,不得不去准备,叶乔人在厨房,耳朵却支起来,她不放心屋子里的小生命,她要亲眼看着他睁开眼睛。
那个二大娘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她都念了些什么,然后她又把手伸进孩子的小襁褓里摸弄一会儿,当叶乔打好了荷包蛋,送到二大娘的面前时,孩子已经停止了哆嗦安然睡去。
对着二大娘,父亲是千恩万谢,最后将家中仅有的不到二十个鸡蛋装进筐里,亲自送二大娘回去了。
送走了二大娘,父亲才愁眉苦脸地说“二水个王八蛋,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鬼话,说二水的命中是没有儿子的,现在你生了个儿子,他就说那不是他的孩子,事到如今,你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爸爸,这个孩子他就是认了也没有我什么好日子过,我还是和他离婚吧,这个孩子我一个人能养。”叶乔是彻底看透了二水的为人。
“孩子,你别说傻话了,我们这个村子里多少年来也没有一个离婚的,两口子吵架就离婚,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去。”父亲脸上的皱纹在这一刻叶乔觉得似乎更深了,也更多了,已经布满了父亲的脸颊,就像是被刀刻的一样。
这一点并没有让叶乔的心中有多少颤动,生活的重负,命运的苦难已经将叶乔的心磨砺的麻木了,她呆呆地望着屋里的什么地方出神,父亲的话她好像听到了,也好像没有听到,过了好久她才喃喃自语着:
“我不怕被人笑,我就是想过几天清静日子。”
“你认为他会让你过一天清静日子吗?那天,那天……”
父亲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当他看见叶乔眼中那凄楚的眼神,这个在山里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实人终于落下了一颗混浊的泪水“是我……是我对不起你的妈呀,没有看护好你,我没用啊。”
父亲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自己的头。
叶乔明白,父亲的心里比她还要苦哇。可是日子最终还是要过的,叶乔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她还是能首先让自己镇定下来,只见叶乔沉思了一会儿,最后似乎下了决心,她说:
“爸爸,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你以后要多保重自己,我想……我想我以后不能常回来看你了。”
可是父亲一时却没有明白叶乔的意思,他老人家老泪纵横的拉着叶乔的衣服苦苦地哀求着“你要怎么样?孩子,你不要想不开呀,你可不能干傻事啊。”
叶乔凄惨地笑了,她安慰着老人说“爸爸,你想哪儿去了,我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死的,我不能常回来看你是我想要走了,要到山外面去,离开这里,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去。我为什么一直不敢走,一是怕他找你的麻烦,二是我怀着这么个孩子行走不方便,如今孩子已经出生,我可以抱着他离开这里。只是家中只有你一个人,我有点不放心,你要答应我,我走后你一定要多保重自己,不论二水他说什么你都不要跟他生气。”
父亲似乎明白了叶乔的话,他轻轻地松了口气说“那也好,那也好,如果可能,你就远远地走,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不要回来。”
“是啊,爸爸,我走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你怎么办呢?”
“孩子,你不要管我,我不会有事的,你要走就在今夜走吧,明天二水回来我怕你走不出去。”老父说着,抬起手来擦去眼中那颗混浊的泪。
“嗯。”叶乔转过头去应了一声。
那天,叶乔吃过父亲为她熬的热乎乎的米粥,身上添了一点热量,也添了一点力气,叶乔将孩子包好用背带背在后背上,父亲又为她包好了一包干粮,叶乔就在父亲的眼泪中走进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那个夜晚,是叶乔一个人走进那寒冷的夜的,不,应该说是两个人,可那还是个出世不到两个月的婴儿。
刚走出村子,叶乔就找不到路了,风雪已经将山路封得严严实实,那个时候,别说是夜晚,就是白天恐怕也难以辨认出山路来的。
虽然叶乔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但在这漆黑的夜里,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身边到处都是黑黝黝的树林,风雪已经遮住了天上的月亮,叶乔每走一步几乎都是在摸索着爬行,黑暗中不时地传来几声分不清是鸟还是兽的叫声,或者是一阵让人弄不清楚的响动,让人疑似后面有人在追赶,又让人怀疑森林中是否有什么精灵,或者是什么孤魂野鬼在游**。
既然分不清路来,叶乔干脆也不找路了,只是认准一个方向向前,向前,再向前。她知道,只要是向前迈进一步,她就会多一分安全,少一分危险,就会离二水远一点,再远一点。
十八
那个时候叶乔的心中恨死二水了,如果不是二水叶乔怎么会吃这个苦,如果不是二水,叶乔又怎么能在高考之前放弃了高考的梦想,那次放弃是叶乔一生的痛。眼看着高考在即,对于几次高考测试,老师们对始终名列前茅的叶乔充满了希望,然而,叶乔却因为怀孕而不得不放弃高考,这难道只是叶乔一个人的悲哀,一个人的遗憾吗?我想当时为此心痛的一定不会只是叶乔一个人。
叶乔走到天明的时候还没有走出那座大山,本来产后的叶乔就没有把身体恢复过来,再加上昨天晚上被二水一顿毒打,又被孩子惊吓了一回,她已经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喝了点热粥后她强打精神,一口气跑了出来,现在叶乔是又困又乏,又饥又冷,别说是跑,就是走也走不动了,她知道,现在只要是自己闭上眼睛可能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叶乔在雪地上连滚带爬,辨别不出来方向,她就向着一个方向胡乱地走着,爬着,实在爬不动了,她就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息着,汗水湿透了她的头发,叶乔将头发拢了上去,那缕湿头发就又被冻在叶乔的头顶上。
北风还在起劲地刮着,在山野里窜来窜去,打在叶乔的衣服上,衣服立时就被冷风浸透了,腿也麻麻的,叶乔感觉到了脸上那刀割般的疼痛,手已经不听使唤了,难道我会冻死在这荒山野岭?难道天地这么大就没有我叶乔的安身之处?妈啊,妈啊,你快来救救我吧。
苍天啊,难道你真的不容我叶乔活在人世间吗?既然这个世上不能容我,又为什么让我来世间走这一回呢,难道我到这世上就是为了来承受磨难,经历痛苦的吗?妈呀,你为什么那么早就离开了我,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走呢,难道你也忍心看着我在人世间受这份苦吗?我可是你的女儿呀。叶乔边想边流泪,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也不擦,任泪水自由地流淌着,流淌着,最后又在脸上冻成了冰。
背后的婴儿也不时传来一声一声有气无力的啼哭,叶乔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再管背后那个小生命,只能任那微弱的哭声被这呼号的寒风掩盖。
也许上苍是怜悯的,也许是叶乔的哭诉感动了神灵,就在叶乔苦苦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马的嘶鸣声,惊愣的叶乔回头看看却笑了,她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突然看到远处漂来一只船,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她拼命地向马车招手,用尽浑身的力气呼喊着:“停一停,救命呀。”
那个赶车的是个老人家,他本来耳朵就有点背,再捂着个大狗皮帽子,他的世界便真的是风平浪静了。
老人家今天一早是进城采买年货的,出门一看大雪封路,老伴本来就说不要去了,家中过年的东西已经准备的不少了,可是老人家却说过年是不能马虎的,因为这一天可是管一年的收成和运气。
其实老伴知道他的心思,他是怕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和媳妇回来吃不惯家乡的饭菜,所以老人家要进城去采买城里人爱吃的东西。老伴见劝说不住,便一边帮他收拾爬犁,一边骂了一句“这老东西,也不怕大雪天迷路。”
“你放心,再大的雪我也能找到家的,这条路我走了多少年了,老了老了还能走错?我就是闭着眼睛也会摸回家的。”
套上了爬犁,老伴送他走进风雪中。大雪的季节爬犁可比车实用多了,放眼望去,远远近近一片白色,就连树的枝枝叉叉也挂上了雪。这是一个白色的世界,老人家望着前方那一片天空,望着前方那一望无际的白色,他放开嗓子“嗨”地喊了一嗓子,立时,山谷间有了一种回音。
喊过这一嗓子,老汉感觉心胸也像这旷野一样,不但开阔起来,也豁亮了许多,他不由地卷起了头上那顶狗皮帽子的帽耳朵,哈气已经将老汉的帽子周围挂上了一层白色的霜。
刚才那一嗓子,使老汉兴奋起来,他从自己的嗓音里听出,自己并没有老,喊出的声音还是那么响亮,试试自己的力气还是那么有劲。这要是儿子回来,我就用这爬犁将他们一家三口一起接回来,老伴该是多么的高兴啊,老伴到现在还不知道呢,他已经悄悄地去过车站,在那川流不息的人流中体会过接儿子的那份心情,幻想过接到儿子的那个情景,虽然最终没有接到,老汉也体会到了失望时的那一份沮丧,但毕竟那份希望和兴奋是实实在在的,没准今天就能接到呢。
老汉正想的高兴,干的高兴,忽然昏花的老眼却在那片白色中发现了一点红色,他想瞪大眼睛细看,眼睛却在这时偏偏不听他的使唤,竟然流下了泪来,他用那粗糙的大手将流淌出来的泪水用力擦拭下去,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认准了,说是认准不如说老人家是凭经验判断的,那雪地上倒着一个人,那点红色可能就是那人手中的围巾,是,一定是。老人家将爬犁向着那点红色赶去。
那个风雪夜改变了叶乔的一生,当那个老人家来到叶乔身边的时候,叶乔已经昏了过去,背上的孩子却还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啼哭,老人家急忙把孩子从叶乔的背上解了下来,把叶乔抱上了爬犁,又脱下自己的老羊皮袄给叶乔和孩子盖在身上。
当叶乔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那个老人家的炕上了,屋子里暖暖的,孩子已经被老妈妈喂饱了,就睡在叶乔的身边,小脸儿红红的,时而还有笑容在那张小脸上闪动,看得出这个小精灵一定在梦中遇到了什么欢喜的事儿,他一定不知道,他刚才正经历着一场生与死的考验,他一定不会知道,是这个老人家将他们母子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叶乔看着看着,一颗颗泪珠滴落在孩子的襁褓上。
孩子啊,孩子,我们这是死里逃生,想不到你刚来到世上就要经受如此多的磨难,希望你不要灰心,今后我们俩将相依为命。
叶乔还在悲哀地想着,忽然一个老妈妈走了进来,叶乔心里明白,这个老妈妈一定是这屋子的主人,叶乔忙要下炕向老妈妈道谢。
老妈妈进屋看见叶乔要下地,忙紧走几步扶叶乔躺下,老妈妈慈祥地说“孩子,快躺下,快躺下,你现在身子弱得很,不要起来,需要什么就跟我说,你呀来到大妈家里,就把大妈这儿当成是自己的家好了。”
“大妈,谢谢你。”叶乔虚脱地说着。
“谢什么,快把饭吃了。”大妈端来一碗稀粥,里面埋了两个鸡蛋,叶乔开始不好意思吃,大妈非逼她吃下去,叶乔只好吃了。吃过了饭叶乔似乎舒坦了许多,身子恢复了力气。
这时大妈上炕盘腿坐到叶乔的身边,看叶乔没有再睡的意思,便与叶乔拉起了家常,大妈问“孩子,这大雪天的,你要上哪儿去呀?为什么没有人送你们啊?”
叶乔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说“大妈,我……我是准备要进城的。可是雪太大,我没有……没有走出去。”
此时的叶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出去有多远,她还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世。
可是老太太却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想这么年轻的一个女人,一个人出门,时间长了没有消息,家里人会不会为她担心呢?所以老太太又问: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什么人?要不要给你的家人捎个信去?也好让他们放心啊。”
叶乔忙说“大妈,我叫叶乔,是从城里来串亲戚的,没想到亲戚搬走了,我是准备回城里的。”
“噢。”大妈的眼里多了一丝疑虑,她不再问叶乔什么了,每天只是照顾叶乔吃饭,尽量做些有营养的东西给叶乔吃。
那天,老妈妈端上来一碗鸡汤,叶乔看着鸡汤却哭了,她来到老妈妈家以后知道,老妈妈家只有两个老母鸡,刚来的时候老妈妈已经为她炖了一只老母鸡,今天老妈妈又将家中最后一只老母鸡也杀了炖给自己吃,可是自己呢,自己却连一句实话都不能与老妈妈说,叶乔越想越恨自己,越想越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说出自己的身世。所以她只能哭。
老妈妈似乎看出了什么,老妈妈说“孩子,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难心事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叶乔看着老妈妈那张慈祥的面孔,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妈妈很像自己梦中见到的母亲,既然面对着自己的母亲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对老妈妈隐瞒什么了,便将自己的身世一一说了出来。老妈妈听了半晌没有说话,她默默地将叶乔搂进了自己的怀抱,叶乔第一次体会到在母亲怀抱里的那种安慰,第一次享受到母爱的滋润。
屋子里在叶乔停止述说的那一刻,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静的令人不忍心来打破这种恬静。老汉坐在地下的小凳子上,就着火盆里的炭火在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在滴滴答答不知疲倦地走着。
外面的风吹的窗棱发出很大的响声,熟睡中的小生命一下子就醒了,他不知世间发生了什么,便“哇哇”地大哭起来。
这时老妈妈才慢慢放开叶乔,她老人家伸手抱起炕上的孩子,在他那粉红色的小脸上轻轻地吻着说“想不到你竟会是个苦命的人。看那天你吞吞吐吐的样子,我就猜到你没有说实话,没想到,真没想到你的命会这么苦。”
老妈妈深深地为叶乔叹息着,她打开了孩子的小襁褓,给孩子换了一块干净的尿布,孩子瞪着一双可爱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个时候孩子还不认识自己的母亲呢,大概只是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新奇吧。
过了好一会儿老妈妈又问“那你现在打算去哪儿?有安身的地方吗?”
“我想去奉阳,听说那座城市很大,他不容易找到我,到了那里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养大我的孩子。”
“这样好是好,可是你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孩子,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容易啊,就算是你到了奉阳,你去工作了,那孩子怎么办?谁给你带孩子?”
其实这个问题叶乔也考虑过,但她不能把孩子给扔了,孩子现在就是她的**啊,她不由地从老妈妈的手中接过孩子,深深地拥住了孩子那小小的身体,好像只要叶乔一松手孩子就会被什么人抢走似的。
叶乔抱住了孩子呜咽着说“大妈,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就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老妈妈听了叶乔的哭诉,只能为她深深地叹息着。
叶乔说,生命中的一切都是苍天注定的,人的力量是改变不了的。这包括她与二水的婚姻,还有她与老妈妈的相遇,当然也包括与我的相遇,我虽然不敢苟同,但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她。
其实冥冥之中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解释清楚的,也许正因为无法解释得清楚,所以人们才会相信缘分,相信天意。
后来叶乔才了解到,老妈妈一家姓胡,住在砬子口村。山里人实在,胡妈妈不仅同情叶乔的遭遇,更可怜叶乔的身世,她见叶乔体质太弱,每天都特意为叶乔熬点老母鸡汤啦、人参汤啦,骨头汤啦什么的,并且让老头子专门进了一趟城,去买来红枣之类补血的东西炖给叶乔吃。
在胡妈妈的精心调理下,叶乔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起来,那时候的叶乔面色红润,身体丰满,孩子也在一天天长大,已经会逗人了,但叶乔的心事却在一天一天的加重着,尽管胡妈妈一再挽留,可是叶乔总归还是要走的。
初春的一天,胡妈妈走了三十多里的山路去观音庙为叶乔求得一个平安玉坠,那个平安玉坠是暗红色的,据说是什么鸡血石的。胡妈妈说戴着它能怯灾免祸保平安,由于玉坠的形状像个扣子,所以也叫平安扣,回来后老妈妈找出一根细细的红绳,将那个平安扣拴上送给叶乔。
老妈妈说:“孩子,这个平安扣是能驱灾避邪保平安的,我看你呀,小小的年纪就多灾多难的,我希望这个平安扣能保佑你从此远离灾难,逢凶化吉,平安地度过一生。”
那一天叶乔感动地抱住胡妈妈说不出话来,胡妈妈亲手为叶乔将平安扣戴在脖子上,那个暗红色的平安扣凝聚了老人家的一片慈母之爱。
叶乔跪在胡妈妈的面前,也将心中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叶乔说自己从小就没有母亲,这几个月以来叶乔已经将老妈妈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希望老人家认下自己这个苦命的女儿,说着,叶乔双膝跪地向老人家一一磕头。磕完了头,叶乔说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取过名字呢,如果老人家不嫌弃的话就让孩子随了姥姥家的姓,也好让他长大后不要忘了是胡家救了我们母子的性命。
叶乔的话说得胡妈妈心里是一阵酸一阵喜,最后孩子就取名叫胡杨,胡是老妈妈家的姓了,单取一个杨字,也是想取个吉利,愿孩子像胡杨树一样经得起风雨,耐得住风寒。临别时老妈妈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桄线来,按照习俗,老妈妈以姥姥的身份把那桄线挂在了小胡杨的脖子上。
叶乔和胡杨是在胡妈妈那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了大山,走出了那个温暖的家,消失在胡妈妈视线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