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并不是一闪而逝，而是好像这冥灯在我的眼前，我就会安心一样！

可对比与我的安心，大伯就显得格外焦灼了起来。

冥灯认主可不是小事，而且奶奶“去世”之后，大伯就进行过一次认主，但是却失败了。所以对于这一次的认主，他就表现得格外在乎，生怕再一次的失败，就又会让这好不容易进了一步的事情再一次化作乌有！

从蜡烛到人数甚至到我们跪着的垫子，大伯都要亲自确认一番。连姑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也是拉了大伯一把：“大哥，你别这么紧张！这一次的灯火比起上一次都要活跃的多，所以一定能成功的！”

那冥灯里的一团火苗，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姑姑话音刚落，它便又朝着外面冲了冲，似乎在帮助姑姑印证她所说的话一般，让大伯看着都稍稍舒了一口气：“是，是和上次不大一样呢！”

冥灯认主的规矩比起开棺的还要多，而且我也不能和大伯平齐地跪着了。

这一点，我倒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本来这一家之主就是大伯。今儿苗姐问我的时候，我还说我过两日就回去了。帮着解决了和家的事情之后，我大概……并不会再回来了吧！

确认了所有事情之后，时间也已经到了日暮时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边的村落里所有的规矩，似乎都是日暮时分才能做大事。倒是旁边的姑父似乎看出我的疑惑，才对我小声解释道：“因为这边的村里都靠着冥灯保佑呢，到了日暮，这灯火才有用啊，白日里开灯，那不是白费功夫吗？”

还有这样的说法？

虽然听上去似乎有些牵强，但是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听到后头说话的声音，跪在最前头的大伯也是轻咳一声：“咳咳，好了好客，都不要开口了，时辰马上就到了，香也焚起来了，豆芽儿回来了，咱们这一次的认主，一定能成功！”

与其说这话是说给旁人听得，到不如说是大伯自己在鼓励安慰自己呢！北京经历了上一次的失败，他这会儿怕是比谁都忐忑！

“时辰到——”

二伯的一嗓子，让这大厅里头彻底安静了下来。而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手捧一炷香闭上眼，诚心的希望大伯认主成功，等到冥灯的火焰旋转在大伯的头顶的时候，这才能睁开眼来将香插在香炉里头。

闭上眼之后，身处在只有墙角的四个烛光的环境之中，我却感觉到，奶奶遗像上头的那一双眼睛的凝视，似乎更加明显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闭上眼睛的，我却能“看”到，那冥灯的火焰，也跳动的更加强烈了起来！

虽然好奇，但这种场合里头，我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甚至最好动都不要动的为好！

大伯跪在最前头，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开了口——

大伯在念叨什么，我是完全听不清楚的。那是一种类似于咒语的东西，我想即便是听清楚了，我恐怕也听不懂什么。我只需要捧着手里的香跪在这里，便就好了。

而随着大伯念叨那咒语，我明明是闭着眼本该什么都看不到的，可随着那冥灯里头青色火焰的跳动，竟然有一条路，一点点地，在我的眼前清晰了起来！

这条路，便是那一日在“梦中”我看到奶奶的那条路！可不同于那天的是，这条路在我的眼前只是一条路，路上没有奶奶，也没有那双眼睛，只是通往黑暗，通往未知的一条路！

路上，是青色的石板，就和那冥灯的火焰颜色一样。石板上还袅袅绕着灰色的烟气，仿佛是我手里头的那柱香的烟气萦绕在了这石板路上，要引着我朝前走去呢！

低了头，我却发觉自己本来就是站在这石板路上的！而回头看看，身后是绵延无绝的路，前方也是未知。仿佛这条石板路没有尽头，也没有起源，我站在这里的地方，就是中间。

只是这一次，和上一次的“梦”并不相同。

我时常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至少平日里在做事的事情，我不能做到一心二用。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我明明站在这石板路上，思考着关于这个“梦”的一切。可我的耳朵里，还是能听到现实中大伯念咒语的声音，还有窗外的风声，一切都格外清晰！

那萦绕着的烟似乎在引导着我朝前走，而我不过轻踏一步，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了从前的记忆！那是我第一次对于孤儿院的记忆，或者说，是我人生之中能记得的最早的事情！

那是年轻的院长将我抱在怀里，指着远方玩着小皮球的同样小小的苗姐，仿佛在安慰我：“芽儿，等你长大了就能玩了，你别闹，先让你苗姐姐她们玩一会儿，我们芽儿是最懂事的！”

那样久远的记忆，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而随着我的脚步一点点地朝着前方走过去，似乎这些年来重要的不重要的所有记忆就突然都涌了上来！甚至可以说，这些并不是记忆，而是我从出生到现在走过的人生道路！

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仿佛在这条路上，我都再度经历了一次一样！可这一次不同的是，总有脚底下的这条路，还有引导在路上的那一缕始终都没有消散的烟气陪着我。

这就是……冥灯路吗？

跪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到自己的过往吗？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就像是我又得到了一次二十多年的成长一般。在看着我自己的过往的时候，许多从前以为就过不去了的事情，在此时此刻看起来仿佛已经无关紧要了！

而许多从前不曾在意的事不曾在意的人，此时此刻看来，却是那么弥足珍贵，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一次的了！

路的尽头，却又有一双眼睛，缓缓睁开了来——

他睁开的那一瞬间，刚好是我的记忆已经到了现在的一瞬间。其实只是一会儿的事情，却在我看来，像是再一次度过了我的二十多年的生命！

我能确定，那双眼睛，便是奶奶遗像上那双一直看着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