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很巧,巧在哪里呢?第一个“巧”是管雪梅。管雪梅回到家里,管云龙和他老婆都很高兴,一年多没见面,此次见面,也不再责怪,只是问寒问暖,一家人团聚。管云龙的老婆本来不喝酒,管云龙说,“三公子”回来,看看,也长大了,长成大人了。 “三公子”要是脸上也长一颗痣,“大公子”也回来了,还真的分不清哪是哪呢。
管雪梅是跟她爹生气跑出去的,现在回来,管云龙没话找话,那意思是冰释前嫌。
实际上,管雪梅早忘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记在心上。当初出走,相当一部分原因是自愿。管云龙老婆见丈夫尽说一些不沾边的话,看一眼小女儿,怕生气,赶紧说,尽说鬼话,各自下的崽咋会认不得呢?再变,就是变成七仙女,我也知道哪是老大,哪是老二,哪是老三……这般一说,忽然想起管雪凤来,吃着吃着落泪。管云龙十分讲究迷信,就说,好好的,咋又伤心了?
管云龙老婆说,不知道你大姐咋样?
管雪梅说,大姐,听说又长高了,我是罢脚子,当然赶不上大姐。大姐可神气了,听说蒋夫人都亲自接见呢。
管云龙一听,停住不吃了,眼睛放光问,你听谁说的?
管雪梅笑着说,在外面不像在家里,城市都有发布机(发报机)。
管云龙半信半疑问,啥叫发布机?县党部也容许你姐姐搞发布机?
管雪梅说,姐姐倒不是常搞发布机,偶尔一次。我有个同学,她爹是县党部的,他说的。
管雪梅刚离开商城,管云龙不知道,管雪梅不想告诉她爹真相,所以这般说。实际上,管雪梅也没有见过她姐,她爹问,不好不回答,就凭着社会流传的拼凑一起,也不管真假,说了。管云龙信了,端起杯子对妻子说,听到了吗?“大公子”有出息了,我们应该为她高兴才对。来,喝,庆祝。
管云龙的妻子也就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连喝了三杯酒。
过了一会儿,管云龙的妻子全身痛,手臂发红,奇痒难忍。管云龙不知道是啥病,以为是食物中毒。自己没事,管雪梅没事。又不像食物中毒,咋办?在河口,懂医术的人不多,有一个老中医住在大街上,离这儿还有十多里。县城陈一针高明,但都远水解不了近渴。管云龙此时想到了蒋孝智。平时攀谈,蒋孝智略懂医术,于是就赶紧去娘娘庙,找蒋孝智。找来了,把情况一说,蒋孝智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但是,蒋孝智知道茶可以解酒,就赶紧把茶叶拿来。茶叶拿来了,开水也开了。管云龙就冲了一碗茶水,管雪梅端给妈喝了。过了半个时辰,渐渐好了一点。但是,嗜睡。管雪梅要伺候她妈。临送蒋孝智出门递了一张纸条,大意是说,妈病了,要是病好了,就按时参加;要是没好,就不参加了,过后再找了解。蒋孝智读后,觉得合乎常情,也就没说。阴差阳错,第二天开会,管雪梅真的没去。管雪梅是党员,只有蒋孝智和朱来福知道,其他几位都不知道,开会时,只知道有一位是因为路程遥远,耽误了,没有及时赶到,没有出席会议。
第二天早上,管夫人好了,也能起床了。管雪梅还算孝心,昨夜与妈一个床,夜里起来好几次煎水,泡茶,伺候,到了早上,妈醒来,见女儿一夜没合眼,很感动,拉着女儿的手不松,聊起了学习的情况,又聊了外面的见闻,累了,管雪梅的妈又睡着了。
管雪梅这时也感到精神疲倦,看看窗户外面,太阳还没有出,于是也倒在**睡了。
管云龙是乡长,来到屋里看了看夫人,说,“三公子”,今天我跟管家到县城开会,昨天夜里通知的,不得缺席。我走了,你得伺候你妈。不过嘛,按照经验,像这样的会一般开了一会儿就结束了,回来也比较早。嗯,“三公子”,听到没?
管雪梅有心事,听她爹吩咐,心里嘎噔,不知道咋办才好。好在见到了召集人蒋孝智,要是没见到,第一次这么重大的会议缺席,真的说不过去。
第二个“巧”是宋二丹,真的是拉肚子。已经跑了三四次了,因为他们都在庙里开会,宋二丹拉肚子就走得很远,一直走到一个洼窝,快靠近路边了才停下来。拉肚子是急事,也顾不上多少。宋二丹胡乱朝四周一望,赶紧扒掉裤子,在那使劲儿。
秋天荒草都有一人多深。管云龙让管家备轿子,坐在轿子上晃悠下山,往县城赶。谁知道刚走到这里,管云龙也感觉肚子痛,也许是昨天喝多了,早上吃饭,肠胃不适,想解大手。于是喊停。停下来,管云龙拿着文明棍,走一段拨一段,想拨出一条路来,正在拨呢,忽然看到草丛中有东西晃动,管云龙愣住了,疑为是兔子,心想,一定是一窝兔子。
管云龙转过身,不动,向管家招手,并小声说,把枪拿来,这里有兔子。
管家赶紧拿枪,慢慢靠近。这个时候,宋二丹也听到了,吓得赶紧大叫:别开枪,别开枪,我是宋二丹。说着站了起来。管云龙还没有掂着枪呢,原来是个人,赶紧在心里寻找答案:不吉利呀,不吉利!今天出门不吉利呀!兔子变成了人,这叫装鬼弄神,不是好兆头。
管云龙认识宋二丹,——蒋孝智身边的小随从,就说,你不跟你师父在一起,在这里干嘛?
宋二丹随口说,师父在开会,我肚子痛,在这屙屎。
什么?管云龙警觉了。
这时候宋二丹也知道说漏嘴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那是没办法收起来的。管云龙再问,宋二丹就不说了。管云龙把枪拿过来,对着宋二丹说,你不说实话,好,先对你的屁股来一枪。说过,端起枪瞄准宋二丹裤裆。宋二丹毕竟太小,这一吓唬,赶紧矮了一截子,半蹲在那里,还用手捂着裤裆说,老爷,我说的是真的,来了十多人,是真的?
管云龙说,小屁孩不好玩,一吓唬就说胡话,走。说过,把枪收起,也不多问,说,那一定是商议逢庙会的事情。跟你师父说,别着急,虽说三个闺女都走了,但规矩还和往常一样,钱呢,我出一部分,让他别再到处化缘了。这年头,到处都在闹饥荒,那些红毛子还在趁机起事,你师父可得注意呀?说过,对管家说,别对旁人说,我们开会去。
第三个“巧”是管云龙到县城开会,居然是剿匪会议。也许石生财听到了什么风声,要求各区通力协作,有粮出粮,有钱出钱,什么都没有,也可以出人出力。特别是各乡乡长,一定要守好家园。别看商城的赤匪都到西边去了,这帮人鬼得很,就像鲢鱼,滑着呢。我们大别山就是一口大塘,这些鲢鱼在水里难捉住呀。有些鲢鱼还有牙,动不动咬你一口。听说商南小炮队的王亚宏,那可是讲武学堂出身,在四川当过兵,也带过一团人马,回来了任小炮队队长。那个周维炯,听说就是在武汉结识了一面,看着虎里虎气的,引为知己,任小队长,结果呢,可把王亚宏坑苦了。这些人是土匪,跟你讲道义吗?那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听说他们讲什么平等,到处打土豪分田地,对于乡保甲长这样的,还说是小鱼小虾,统统宰了。要是这帮土匪来了,第一个就是你们这些乡保甲长,到时候,都得到土地庙报到去。还有,这帮人来了,他们是共产共妻,你的老婆孩娃,不管几房姨太太,就是“鸡”,就是到处飞的“鸡”,到时候都飞到共匪窝里,你们懂吗?
县长讲的很严厉,要打要尻的,听着让人害怕。管云龙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觉得气氛不对,一直战战兢兢。一边听,一边想,不知道说是不说。只听石生财说,谁要是知情不报,就是通匪,要扒皮抽筋,诛杀全家,鸡犬不留。管云龙傻了,看着石生财那眼睛,似乎总往这边看,好像知道情况一样,再说了,打兔子打出个人来,不吉利呀。又转念一想,是不是神灵保佑,在指点自己呀?于是,休息期间,管云龙走到县长面前耳语。石生财听得很认真,听后,大肚子突然凸起,满脸横肉地说,嗯,有这回事情?哪些人?
管云龙说,为了迷惑赤匪,没有问。
什么时候起事?
管云龙还是说,为了迷惑赤匪,也没有问。
这也没问,那也没问,不是嘴抹石灰白说吗?
管云龙说,县长大人,我看是您的运气来了。您看,您眉宇之间泛着红光,一方面说明您面带杀气,另一方面您印堂发红,喜事临门。但是,好事需要缓图。要是打草惊蛇,您脸上的喜气就再也不能上冲了,再冲就会撕开脸面,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嗯,你他妈的诡计多端,石生财说,你说说咋办?
管云龙说,咋办?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
嗯。
哈哈。县长指着说,还真有你的,要是我立功了,犒赏你,给你请功!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