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大师说到这里,缓缓地合上了眼睛,噙满了哀思。似乎他自认为这辈子做过的唯一错事便是如此。

或许他身为佛门中人,到底也不知自己是否做得对。又或者是错错与对对本就无从分辨。

“大概七岁的时候,你的五官突出得越来越英俊堂堂,与皇上与汪庄妃的样貌越来越不像。宫中便开始有了流言蜚语,说汪庄妃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皇上的。所以久而久之,皇上信以为真,也迁怒于你和你的母妃,甚至要滴血验亲!贫道自知大势不好,赶紧托人将你从宫中救了出来。然而,你的母妃……贫道却再也无能为力,她被皇帝赐了一条白绫,就这样结束了生命。唉,贫道无不时常感怀啊……”

魏祁叹息,原来来龙去脉竟是这般曲折。彗星大师是要感谢的,若不是他,自己岂能活下来,并有如今的一天?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汪庄妃自然是知道你是公主的孩子的,所以她与公主交好。汪庄妃性子柔和,待人亲近,所以公主于她一直保持着十分亲密的友谊。只不过,公主爱屋及乌,看到你宠爱有加,却从未想过你就是她的生身骨肉。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你是她的孩子。你七岁就被送出了宫,再不跟皇宫沾染上半分关系,日子久了,你的皇子身份便再不被人发现。”

魏祁眼中噙了一抹柔情,自己虽并非汪庄妃亲生的,但她却始终是自己的母妃,这辈子不会再改变。

她从来将自己视如己出,恐怕要比自己的孩子还要疼爱上三分。至于太长公主,他确实没什么印象,只是依稀记得她和母妃爱弹奏“韶华”箜篌,她的目光也是如此的慈爱……

他到底还是幸运的吧,有世间最最温柔的两个女子,皆疼爱着自己。

“那,我的……父亲呢……”魏祁其实已经猜到了三分,可是他一直都不敢相信。他要听到彗星大师说出肯定的话语来,才会相信。

彗星莞尔一笑:“论辈分,你要叫我一声师伯。当年,贫道不假思索的就将你送入深山,跟随你师父拜师学艺。你师父是鬼谷派传人,是这个世上最顶级智慧,拥有顶级能力的门派。将你送到那里学习一定是再好不过,出山后也必定是人中龙凤,大有所为。而且,你又是他的亲生儿子,能得父亲言传身教,想必总是好的。”

魏祁的泪这才恍然流出。

果然,原来师父就是自己的父亲!他在那座山里呆了六年有余。日日与师父朝夕相处,他从未想过原来师父就是自己的父亲!

怪不得他平时对自己严厉,偶尔也对自己慈爱,更语重心长。说到底,师父倾其一切将毕生功力传授给自己,还因为是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血浓于水,这份情,无论何时何地,在这世间,都是最最真挚无暇的。

其实,他的亲人一直都围绕在自己的身边,从未离开。他何尝又不是幸运的呢。

天色已经黑了……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不多时,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将世间万物都温柔地笼罩在其中。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当魏祁将这个故事告诉景歌时,景歌也是感叹有余,怪不得大人与鞑靼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怪不得能碰上连姨,怪不得太长公主独爱鞑靼王族之花冬忍花。

没想到,百转千回,老天爷总是冥冥之中让人寻找自己的命运。一路走来,无一不是朝着自己应有的方向去走。

“大人你也是幸福的,虽然你不知情,但是爱你的人都在你的身边。”景歌搂住他的胳膊,坐在庭院里的方亭中,看着月色如水。

“不错。我既然已经知道身世了。就不会再耿耿于怀。至于鞑靼汗王给我的两个决定了,我已经选好了……”

景歌原本靠在他肩上的头,霎时抬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但她总会支持。

“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若你留在京城,我就陪你在魏府同甘共苦,荣辱与共。若你想要回到鞑靼,继承王位,我就陪你远赴边关,共赏冬忍花……总之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风髻露鬓,她的长眉轻挑,皮肤因月光流转更加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缓缓而动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魏祁扯过她的手,眼中有水雾,他并不是多情善感之人,只是在面对至热至诚的感情时,总是喜极而泣。这份美好,便是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守护的!

他看着景歌的眼睛,轻轻的将她的发丝拢于耳后,眼光中更是无比的坚定与挚爱:“小歌,我也要用生命守护你!”恰巧两只还未入眠的燕雀在亭旁的枝头歌唱着。

魏祁搂住景歌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里道,看着那一对燕雀道:“北岭有燕,羽若雪兮。朔风哀哀,比翼南飞。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风凛凛,终不离兮。”

景歌笑出声,大人从来都是舞刀弄枪的,让他说一句情话,还真是难为他了。

“笑什么?”魏祁不禁笑言问道。

“笑大人的情话,也不知道对多少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说过。”

魏祁像是惩罚一般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真诚无比的说:“从未有旁人,一直是景歌!”

景歌脸红,好吧,就暂且信他吧……

远处,冬雪端着一盅青梅莲子羹,和一碟蜂蜜奶香藕粉糕走来,笑语盈盈的说:“大人,和夫人吃一些宵夜吧……这糕点和甜水都是刚出锅的呢!”

景歌肚子刚好饿了,此时见冬雪及时雨的送来如此美味的糕点,不禁食欲大开。立刻伸手拿了一块,可刚吃一口,就觉得胃中发酸,恶心连连。

她立刻一手放下糕点,一手握着胸口,干呕起来。

魏祁吓坏了,忙问怎么回事。

景歌缓了缓,喝了口热水才好一些,面对魏祁焦急的发问,她脸色一红,用手帕擦了擦嘴巴,缓缓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有身孕了,才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