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秋若伊受封一品宫女,名正言顺地留在宫中,统管所有的宫女与内务。
此后秋若伊继承了秋家所有的一切,包括在祥龙国各地的房产,而她昔日未死之事被传开了,有人暗中道是她曾假死相助龙腾继位,也有人说她一早就和秋家反目,将秋家的计划尽数透露给龙腾,更有人说她终有一日会成为龙腾的妃子,站上高位。
许许多多种说法在皇宫流传着。春天到了,柳树抽出新芽,本是冷寂的寒风似被如沸如腾的流言沾染得带上了几许温意。
这样纷乱而寒冷的初春,宫人传皇后不幸患重病,且沉疴日重,只得独自在天凌殿中养病,并不出来见人。
日子在掌心间飞快流逝,转瞬就到了四月。
皇宫中的春天,自然是桃红柳绿,芳菲无限。阳光耀着锦绣景色如织如画,仿佛凝了一天一地的明媚云霞,灿烂繁盛到了极点。
午后,御书房中。
龙腾因连着忙了好几日,不眠不休。此刻因着倦怠,他单手撑着额头,半靠在椅子上,小寐片刻。
阳光浅薄如纱,有一点桃红的颜色染了鲛纱的白蒙蒙,隔着帘帷照着他的脸,有微微的柔和的光芒,那种光芒,仿佛他身体里正点着一盏灯火,吸引着飞蛾罔顾性命扑去。
秋若伊缓缓走近他,她的唇边,带着一丝软软的笑意。
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她静静瞧着他的睡颜。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心口,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来。龙腾,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龙腾。
她心头一热,几乎要伸出手去抚摸他英俊的面庞,蜷曲的眉心,轻轻为他舒展。
可她的手,终究停在半空中,她不敢,她生怕他醒来,自己就不能好好瞧着他。
她静静站着,安静无语地瞧着他的睡容,心底无限柔软。
眼前,往事昔昔,仿佛是第一次见他。
那一日,她很狼狈,下水救人却反遭人诬陷。正在一筹莫展之际。
她瞧见,他缓缓走进人群中,天蓝色的长衫在金阳照耀下如此耀眼,泛着润泽的光芒。只一眼,她已然失了心、丢了魂。当时他看出破绽,替她解了围。
她忘不了,那日他立在风中,身姿艳极媚极。狭长的凤眸,正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你若说他单单只是艳,他的周身却也有种迷蒙清冷之意。她记得,那一日的天色,时而有细碎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肩头,时而却是阴沉的。亦是令他整个人时而如炫目的朝阳,时而又如清俊孤寂的流霜。
她怎能忘?她忘不了!
她一直站着,小心掩好衣角看着他,生怕裙摆及地会有声响吵到他。
龙腾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他双眼睁开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朦朦胧胧,似站着一人,他没有看清,只唤了句,“霜霜——”
本来秋若伊见他醒来,面上迸发出火烧云一般的惊喜。可听他这么一喊,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至脚底,虽是春日,却冷得她瑟瑟发抖。她极力保持着唇边笑容,“皇上,是我。”
龙腾目光有些疏离,却很快恢复清明,看清了是秋若伊,他只淡漠道:“是你啊。”
秋若伊有些尴尬,她干笑一声,“皇上,皇后娘娘在天凌宫中养病呢,是皇上亲自下旨命她不准踏出天凌宫一步,又怎可能会来御书房呢。难道皇上您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为他泡了杯热茶递上。她入宫后,这段时间眼瞧着龙腾与霜兰儿两人疏离,比陌生人还不如,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过她无心去在乎他们两人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只知,对她来说,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两个月下来,她日日都能守在他身边,样样都替他侍奉到跟前。她用尽了心思讨他欢心。她相信,总有一日他会动心的。
龙腾眉心一蹙,想起霜兰儿时不免心中一恸。曾经,他们相隔很远,可很远的时候尚能有着一丝惦念,如今他们这么近,他的寝宫离她的寝宫不过百步之遥,却不能去见,这是何等的痛苦,几乎不能承受。
窗外,远处春光落在地上,光亮好似璀璨的星子,倒映进他的眼中,再看时,仿若一滴滴凝结的泪。他猛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拿起手边的奏本继续批阅。
可打开的时候,却是令他最厌恶之事——选秀!
秋若伊一眼瞥见,她主动上前为他磨墨,柔声道,“皇上,这选秀的折子已经搁置了好多天了。”
他怔怔望着红色的奏本,只茫然问,“选秀,你怎么看?”
秋若伊低首,脸色有淡淡的潮红,“皇上乃一国之君,自然是要选秀的,福泽苍生,雨露均沾,子嗣绵延。”
“哦?”他淡淡嘲讽,挑眉,“难道,你也想成为其中之一?”
听他这般说,秋若伊心头猛跳,她答得极有分寸,“能侍奉皇上,想必是每个女子的梦想,我自然也是。”
其实,她并不介意他有其他的妻妾,她介意的是他的心只被霜兰儿占满,连一点狭小的空间都不留。她并不担心他有多少妃子,即便选秀再多,都不会是她的对手,最终站在他身边,日日伴着他的,只会是自己。
想到这里,她冷冷一笑。
庄姚青之女庄晓蓉一心爱慕龙腾,日日在家中等着选秀。她早有筹谋,一早就派人在庄晓蓉的膳食中下药,并不是要庄晓蓉死,只是让她脸上、身上长满红痘,且红痘消退会留下黄斑,让她无颜再入宫罢了。
这两日她已听说,庄晓蓉成日躲在屋中,以泪洗面,最终竟是同意下嫁给一个五品小官。一个未来的对手,已经被她扼杀在摇篮中。
她不禁得意万分,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这么长时间来,她想通了一件事,其实得不到他的爱也没关系,她要做他最依仗的人,她要让他离不开她。
她心中盘算着,龙腾开口问她,是否代表着他终于松动,终于肯接纳自己了。
她正窃喜,哪知……
龙腾清泠泠的声音传来,并不冷,却好似一柄利刃直刺她的心口。
“秋若伊,三司督史庆唯生今年二十有六,与你年纪相当,年轻有为,位列一品是迟早的事。朕问过他的意思,他说爱慕你已久,朕也觉得你们相配,今晨早朝时,朕已将你赐婚于他。”
“啪”地一声,秋若伊正在为他磨墨,听得他的话,手中墨棒掉落在地,当即裂成两段,漆黑的墨汁蔓延开去,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凝成一朵朵暗黑妖邪的花。
她愤然抬头,却见他恍如无事人般继续批阅奏折。
是啊,他是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只消一句话,就能全盘磨灭她两年多的努力。他轻易就将她嫁掉了,甚至没有问她一声,只是事后通知她而已。
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
“皇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皇上急着将我赶走?”她咬牙问,“皇上,难道您忘了,您答应给我一个机会,侍奉在你身边?”
龙腾也不抬头,“朕并没有食言,你要求做宫女,朕成全了你。只是,你当初也没说个期限。”
秋若伊愕然,她没想到他竟会和她玩这字面上的游戏。
无法接受事实,她只喃喃道:“皇上,这段时间我是不是做得不好。若是哪里不好,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改,我都能改的。为了你,我什么都能改……”
他停一停,手中批完一本奏折,打断她的话,“你与庭澜同宗一脉,朕顾念他,这才顾念你。朕能保有秋家昔日的荣耀,自然也会令你风光大嫁。”
她面色凄凄,踉跄后退一步,此时她的心中绝望至极点,只拼命摇头,“不,我不要,我不要!”
他劝道:“你还年轻,貌美又能干。你有大好的前程,何必浪费在深宫?不替你作安排,朕无法向庭澜交代。”
她终于崩溃,“既然皇上你说我貌美又能干,说我有大好的前程。那你为什么不要我?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知道不想当什么宫女,也不想嫁人,你怎会不知道呢,我想做的是你的妃子?你明明知道的!”
他起身,远远望着窗外春意无边,视线迷蒙起来,“知道又怎样?今日我把话说清楚,你我之间,绝不可能!”
他并没有自称“朕”,也从未要求她自称“奴婢”,并不是他给予她殊荣,也不是他对她怜惜。他只是为了庭澜,他曾答应庭澜事后秋景华定能安享晚年,可是他没有做到。他知道庭澜黯然离开,是因秋端茗与秋景华皆死于非命。
昔日繁盛的秋家,除却早就分出去的旁支,直系中秋可吟不知所踪,秋佩吟早死,唯一还在眼前的,只有秋若伊。
他这么做,让秋若伊尽早死心,也算是对庭澜有个交代。
可是,她不能理解,面上凝住一丝冷笑,如鬼魅般凄厉,“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她么?是因为兰儿?!你们明明相近却不相亲!”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他语气淡淡的。
“我究竟什么地方比不上她?!”她突然直直跪下,挣扎几步来到他的脚边,伸手,拽住他明黄色衣袍一角,“求求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愿多瞧我一眼,我为你付出了那样多,我一直爱着你。为什么?你觉得我哪里不好?你瞧,我在宫中多有人缘,她们个个都喜欢我,小的时候,从杂耍班子到干爹,再到后来的宰相府,大家都喜欢我。他们都说我善良、性格豪爽,很好相处。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呢?你甚至都没有尝试过去了解我,与我相处。求你了,给我个机会,你试着接纳我,好不好?”
此刻的她,脆弱到极点,身子颤抖,仿佛随时被滚滚河水冲走的浮萍。
她从未这么低三下四,从未这样求过人,可为了他,她愿意求他,只要他肯改变心意。她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也许他就是她一生的坎,不,她不能退缩,她一定要成功!
龙腾立在窗边,阳光落在他肩头,淡淡镀上一层绚丽的金色。
低首,他满怀怜惜地瞧着手中一枚香囊,眼神顿时宁静柔和下来,平静温柔好似一潭秋水,明澈动情。可惜那目光半分都不落曾在秋若伊身上,只凝神远思,似乎沉浸在久远美好之中。
他声音极轻,带着慵懒的语调,似说给她听,又似说给自己听,“别拿自己和她比,你不配!”
那一刻,秋若伊恨得几乎要呕血,脑中急痛欲裂,似要迸裂开。她不配!她所有的努力就换来一句,她不配!别说是得到他的关注,就是连与霜兰儿相比的资格都没有。他竟然如此说,竟然如此刺伤她!
她紧紧攥着袖口,几乎要将上好的金丝扯出来,她咬牙,只将所有的委屈尽数吞下,“皇上告诉我,究竟我哪里没有做好。否然,我无法死心。”
龙腾还是那样淡漠的口气,“我给你台阶,你却不下。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顿一顿,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两年多前在洪州时,我查过你。”
她愣住,“皇上为何查我?”
他微笑,“霜霜身边的人,我自然要查清楚。”捡了张凳子坐下,他幽幽抿了口茶,“从前你叫玲珑,从小被杂耍班子老板领回家中养。杂耍班子老板没有女儿,待你格外好,班子里上上下下都捧着你,宠着你。可是……”
秋若伊目光骤然一跳,屏住气。
他又抿了一口茶,“呵,我打听到这家杂耍班子的老板原本是有女儿的。若不是六岁时溺水而亡,只怕现在与你一般大了。”
她冷声,“皇上是什么意思?”
他淡淡一笑,“没什么意思,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能查出真相。我只是想,若是这杂耍班老板的女儿没有溺毙,当初他会不会将你捧在手心里养着。或许,他对你好,只是寄托对女儿的思念。毕竟,你与他的女儿正好同岁。”
她不语。
他继续,“后来,到了十多岁的时候,你的好运来了。洪州民间传说,方进益有三房夫人,给他一共生了九个儿子,命中无女,有算命高人的说,他会遇上一个小女孩,领养回家从此运道顺畅,富贵登极。呵呵,真是无巧不成书,偏偏没几日后就遇上了你。”
她死死咬住唇,气息不稳。
他一只手撑住太阳穴,眸中闪过一抹锐利,“我在想,如果方进益算命时恰好被人瞧见。继而才有了后面一出戏……”他没有再说下去,伸出一只手轻轻在眼前翻了翻,他仔细瞧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似是感慨,“秋若伊,你说人的运气这种东西怪不怪?有的人呢,真的是天生好命。但是有的人呢,她的好运是靠自己争取。”
不再说下去,他抬眸,看着她的眼光有些森冷。
她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以空茫的目光平视龙腾。
脑海中,突然想起霜兰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只要做了亏心事,必定害怕鬼敲门!
她怕么?
她有没有做过亏心事?
幼时模糊的记忆中,唯有一件事她印象最是深刻,无数个日日夜夜,即便想忘也无法忘却。
六岁那年,一名小女孩扎着可爱的羊角辫,玩耍时不慎掉入后院的河中。她看见了,她亲眼看见那小女孩在河中挣扎,拼命呼救,她看着那小女孩向她伸出手。她其实想去救,她也想喊,可不知为什么,她想起那小女孩有爹娘疼爱,有过年的新衣裳,有可爱的玩具……她最终没有喊人,只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沉入水底,水面上只余一圈圈涟漪。
那一年,她只有六岁。她看着杂耍班主的女儿溺毙,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从此,正如龙腾所说,她受尽了疼爱,只因那逝去的小女孩,只因杂耍班子老板把她当成自己逝去的女儿。
是因为愧疚么?泸州她瞧见一名小女孩失足落水,她奋不顾身去救,她是想弥补当年自己的漠然么?也许是的。
她想起了,十多岁的时候,她第一次懂得戏子的含义,她懂得了旁人鄙夷的眼神。她想,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摆脱戏子的身份。
是她的机遇么?她在寺庙中陪师姐们求香,让她听到了算命之人对方进益所说的一番话。
正如龙腾所说,她的好运,来自于她的争取,真是这样的么?
其实是的!
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疼爱、地位与金钱,方进益将她宠到了天上去。正因为感激上苍给予的好运,她对身边每一个人都好,尽力去帮助他们。
她有很多朋友,那样多的人都喜欢她。她以为她的好运会一直延续下去,她一定能找到一个不凡的男人。可是,她的运道终究在遇到了龙腾后,彻底结束。
她想起了,她曾经问过霜兰儿,若是霜兰儿无意于龙腾,那么她会去争取,所以她想将绣球抛给龙腾。
是天意么?是上天不肯再给她眷顾了么?还是说上天要惩罚她六岁时犯下的错误?不,不可能的。她已经做了那样多的补偿,她帮了那样多的人,她那样好,她欠的早该还清了。
许久,她压抑住心头澎湃的感受,静静望着龙腾,“皇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所说的,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小,很多都记不清了。而且,皇上不过是推测罢了。”
他转首,并不在意,“这些都不重要,我也不关心。我只是不想你与霜霜走得太近。”
她忍气吞声,“我真心待兰儿,从无……”
他冷笑,突然转移话题道:“秋端茗死的那天,有人瞧见秋可吟从正门匆匆逃离。可竹青却是在后院溪中溺毙,死前曾遭受重物撞击头部。试问?秋可吟如果在后院杀人,为何不走后门离开,反而要从前门走呢?舍近求远,这是何道理?”
她的神情在瞬间灰败,他是那样敏锐之人,她若是狡辩,又岂能逃过他的眼。只怕真相早已在他心中。
“扑通”一声跪下,哀哀眼波在阳光明媚下似有泪水轻涌,她凄然道:“皇上,那晚竹青知晓兰儿陪秋端茗守灵之事,若是她不死,早晚查到兰儿头上。我全是为了你,为了兰儿。我一片苦心,你以为,杀了人我不害怕么?我夜夜都怕得发抖,我向谁去诉苦?可若竹青不死,有危险的便是兰儿。”她跪着向前一步,拽住他的衣摆,“我全都是为了你,求你,别这样对我。”
他仿佛没在听,抽身退开几步,只淡漠道:“下嫁庆唯生,我可以给予你极大的荣耀。哪怕你想要受封郡主头衔都行。”
她神色艰涩,“我不要嫁给他……”
他冷声,“圣旨已下,不遵便是抗旨,你自己掂量。”
“你这么绝情?”这一刻,秋若伊的神情疯魔癫狂,原本娇艳的脸庞瞬间崩溃,“你只爱她一人,是不是?再也没有可能接纳其他人?”
他默认。
她突然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指着他长久笑着,那笑声竟令人毛骨悚然。
龙腾眯起眼,有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良久,她止了笑,厉声道:“听说你正派人四处寻找君泽,从冬日寻至春日,一点消息也无。”
他浑身狠狠一怔,骤然转过身来,狭长的凤眸直视着她,厉声冷喝,“难道,是你!”
据他推测,君泽是被熟人带走,可是他真的没有想到会是秋若伊。
那样的情况下,杀了人情况下,她竟能镇定自若地去带走君泽。
他到底还是小瞧了她。她如此难缠,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惹祸上身,如今却是甩不掉。
她抹了抹脸颊,方才泪水将她面上脂粉冲开,犹如艳鬼般,她只冷笑道:“你以为呢?你以为我真会坐以待毙,等你看你们两人浓情蜜意么?”
“你!”他薄怒。
“呵呵,是你负了我!当初你需要登上皇位,你需要我帮助兰儿,所以你才答应给我机会。如今你利用完我,我也替你做了这样多事,现在你想一脚踢开我?!你做梦!”她迎上去,目光毫不畏惧。
他眸底骤然血红,突然伸手狠狠捏住她的下颚,“你想威胁我?拿君泽威胁我?”
她苦笑,“是你逼我的。爱屋及乌,谁叫你爱惨了她。若是君泽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她还能活下去么?”
“她还能活下去么?”这话似触动了他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他从来只想她好好活下去,若是没有了君泽,她该怎么办?那他一切的努力都成为泡影。让她一人孤零零活在世上?他不敢想……
突然,他大掌一挥,将秋若伊推倒。
她吃痛,哼出声。
他将指节握得“咯咯”直响,突然他自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上前一步横在她脖间,“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她咳嗽几声,猛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并不将锋刃寒光放在眼中,“我若没有预先筹谋,又怎敢与你挑衅?不妨告诉你,若我死于非命,不出三日你便会见到君泽的尸体。你要不要试试?别逼我!”
他额上青筋“突突”跳着,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狠狠一掌击在花架上。只见那花架顿时散了一地。而他的面色因为愤怒变成赤紫。
片刻后,他平静下来,似是安慰自己,“朕是天子,拥千军万马,想找一人还不易么?”
她眼中浮起一缕快意,连连冷笑道:“皇上您已经找了两月余。若是有线索,您早就找到了。想当初,秋家找我用了整整十九年。呵呵,十九年我可不敢说,可是五年八年的,我还是有把握的。皇上只管慢慢找。看看是你先找到,还是我藏的好。哈哈哈!”
他不语。
目光落在她身上,良久,眼中尽是复杂的意味。他只是一语不发。是的,他找了许久,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他的确找不到。其实也不是他找不到,而是她有心藏匿。祥龙国这么大,藏匿一个孩子其实也容易。
五年,八年,甚至更久,他根本没有这样多的时间去找,他没有这样多时间与她耗。他真的没有时间……
抬一抬眼,他望着秋若伊,突然问:“你喜欢我什么?”
她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什么?”
她愣愣道:“皇上天姿惊人,世间女子皆会仰慕……”
话音未落,他突然执起手中银亮的匕首,手起刀落瞬间,他的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正滴落鲜血,落在地上,好似冬日盛开的红梅。
“你不就是喜欢我这张脸么?如此,你可以死心了?”
丢下手中的匕首,他甩袖离去,走前只丢下一句话,“放过君泽,他只是个孩子。如果你还有人性的话。”
这场变故来得太突然,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怔在原地,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心底出现了一个茫然的空洞,无法弥补。
眼前,地上,是他俊颜之上落下的血迹,点点都刺痛着她的眼睛。
他竟然,毁了自己倾城绝世的容貌,只为让自己死心,只为让自己放过君泽。
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不仅仅是痛他自毁,更是痛他竟是如此看她,认为自己如此浅薄,只是喜欢他的英俊。与此同时,她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锥子在脑中用力搅着,痛得没有了知觉。
她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心,从剧烈的痛到一摊冷寂的死灰。这样深刻的哀痛,仿佛将她的心碎成了丝缕。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他有多么爱霜兰儿。这种爱,是一道永不可逾越的高墙。而自己,半点念想都不复存在……这样的他,就算用尽手段,她又能得到什么呢……她什么都不可能得到的……
突然,她起身,朝门外狂奔。
……
日子过得死寂,霜兰儿独自住在天凌殿。
她的待遇是优渥的,也无人敢苛待她,宫人内监见她皆是毕恭毕敬。她不禁苦笑,大约自受封后就被冷落的皇后,她是第一人了。
可是,她坚信,他必定有苦衷,有她所不知道的事。从两年多前开始,他肯定就有苦衷的。是他一直不肯告诉自己而已。
皇宫之中,是怎样世态炎凉的地方,她受他冷落却没有一个人敢对她不敬,她坚信,这必定是他保护她,不许人欺辱她。
这么些日子,她想了又想,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日思夜想,连日饮食无常,她竟是真的病倒了,整个人都失了力气,精神委顿,身体和心都是说不出的酸胀难过。服侍她的宫人焦急不堪,几番要去为她请太医。她只是微笑拒绝,她自己就是医者,心病还需心药医,她再清楚不过了。
终有一日,晨起换衣时,她体力不支,脚下一个虚浮,不省人事。
醒来时却见龙腾在近旁,天凌殿中生起了炭火,温暖而明亮。有温热的药香传来,刺鼻的气味,微微有些熏人。
她身上的衣裳和被褥换了新的,松软而又舒适。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竟然真的是他,是她日思夜想的他。
那一刻,心中如有海潮翻滚,五味澎湃。
她努力绽放一抹笑容,掩去自己病中的憔悴,激动道:“少筠,你来了。我没事的,只是受了些风寒。”向他伸出一只手,她软声道:“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彼时已然是黑夜,有橘色的烛火在空寂的殿中闪烁。
他突然退后一步,远远望着她。昏暗的光线下,她好似一朵娇然绽放的玫瑰,却开在了寂寞之上。
她见他不语,只欣喜道:“你可知,我日日等着你,等得天都亮了。你知道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么?”低低垂首,“不过还好,你来了。你既然来了就说明你不会再让我等下去,是不是?你是不是决定要告诉我一切,我相信你有苦衷的。少筠……”
他无言,俊颜逐渐变得冰凉。
她挣扎着自**起身,披起一件外衣。突然,她瞧见他颊边一道红痕,自眼角及嘴唇,将他本是完美若天人的五官生生划开一道口子。虽不深,却也不浅。
她一惊,忙问道:“少筠。你的脸怎么了?”
刚要上前去抚摸摸他的脸颊。他再退开一步,只冷声,“与你无关。”
她有些尴尬,转身去了斗柜中,取了一只蓝瓷药瓶,“少筠,还记得在洪州时,你曾受了伤,你说不想留下疤痕。那时我配了些药膏,这些是我新配的,比从前的药效更好。你拿去用,要尽早……”
“不用了。”他偏首,心中有一瞬不忍,很快却硬了心肠,一字一字道:“你别误解,我并不是来看你的。你如今重病,时机合适,也是时候去玉环山中养病了。”
她神色瞬间凝冻。
殿中静寂得过分,月光透过窗口落在地上,是淡淡昏黄的影子。“沙沙”声响起,是新生的竹叶,正在日渐生暖的春日里簌簌作响。
春天明明来了,可为何对她来说,还是寒冬呢?
她不信,只以最凄婉的目光望着他。
“是厌倦我了么?还是,你有了新欢?”
他轻轻击掌。
此时,秋若伊缓缓自门边现身,她的衣裳极美极美,长长拖曳至地,红色联珠对孔雀纹锦,密密以金线穿珍珠绣出朵朵莲花,华丽奢靡。这不像是宫女的服饰,倒更像是妃嫔。
霜兰儿愣住。
他已是开口,“我已封她为妃,不久还要选秀。是时候你该离开了。”
一丝悲戚的笑浮上脸颊,她望着秋若伊,只道了声,“恭喜!”
顿一顿,望向龙腾,她郑重道:“我不会走的。我等你回心转意。任凭斗转星移、海枯石烂、山崩地裂。我都会等下去!”
他猛然抬眸,只以不敢相信地眼神望着她。她不死心,她竟然还不死心。他左拥右抱,她竟然还不死心。
她不看向他,只继续,“我会一直等,等到死!”
他大恸,一张脸在刹那间变得雪白没有人色。她为什么要逼他,为什么?他不想说出更狠毒的话,她为什么非要逼他?她知不知道,每每说出一个字,都好似在他心上重重烙下烙铁,呼吸间的痛楚能闻到皮焦肉烂的味道。
他偏首,掩去眼中的焦灼与苦痛,不想被她瞧见。
片刻,转首时,他已是恢复冷然。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带着利刺的刃,狠狠刺伤了她,也狠狠刺伤了他自己。
“霜兰儿,我听说你曾饮下绝育之药。试问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缠着我?又有什么资格留在宫中?!”
“霜兰儿,就算我从前喜欢你。可你不能生育,我要来这万里江山何用?难道将来无人继承么?!宫外马车已备下。君泽的事已有眉目,过段时间我会差人送他去玉环山。”
听完,她狠狠一哆嗦,突然跌倒在地。仿佛一盆冰冷的雪水兜头而下,连骨子里都是冰凉的。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她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淡忘了呢?她早就不算是完整的女人,她所有的一切,早就在瑞王府中被尽数剥夺!她不能生育,她不能为他生下子嗣。
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等他回心转意呢。
这样的她……
她喜欢他,还是他喜欢她。还重要么?都不重要了!万里河山,她怎能让他绝后呢?
殿门正敞开着,外边月光晦暗不明,淡淡地似一抹灰影,令深夜的殿中越发森冷。她心中凄楚,只遥遥望向宫外的天边。下弦月细勒如钩,生生地似割着她的心。
月圆月缺,月复一月。
人心善变么?又岂是月亮阴晴圆缺可以比拟半分的呢?
似是冷静,也是绝望。
她敛衣,郑重跪下。
“承蒙皇上照顾,臣妾谢过。臣妾身无旁物,只能将这些还给皇上。愿皇上龙体安康,子嗣绵延,万代千秋,功业赫赫。”
三拜而止,再无别话。
她起身,缓缓离去。
她的步子并不快,也不慢,不轻浮,却也不是沉重。只是一种超乎俗世的茫然。
终,空寂的天凌殿中,只余立在殿中的龙腾,还有倚在门边一言不发的秋若伊。
他望着满地寥落月影。
地上,一支碧玉簪,一枚翠玉扳指,还有一柄折扇。
能还给他的,她尽数还了。
他想,从今以后,她总该彻底忘却自己了。彻底忘却……自己的一片情……他应该高兴的,他终于将她赶走了。他应该感到轻松的,不是么?可为何心中这样堵,堵得窒息。
喉头,似有什么,正滚热涌出,一阵阵甜腥,自他嘴边缓缓溢出。
秋若伊一眼瞥见他流出的鲜血,她大惊,忙喊道:“皇上……您流血了……”
他伸手去擦拭,哪知越拭越多,汩汩鲜血流出,他明黄色的袖口转瞬成了鲜红。他凝视着,眼中倒映着这凄厉的红色,只觉,心已麻木。
秋若伊颤声,“我去喊太医。”
他一臂阻止,他盯着她身上妃嫔服饰,是那样碍眼。
“脱掉!”
秋若伊愣住。
“脱掉这衣服,我不会纳任何人为妃。终此一生,我只有她一人为后!”
秋若伊轻轻蹙眉,她脱去身上华服,只穿了一件品色暗纹衬裳,“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赶她走?君泽他……”
他轻轻一哼,“不过是叫你配合我演戏罢了。其他的无需你过问。秋若伊,君泽的事,真以为我会受制于你么?我想,你能有把握藏住君泽五年,必定是我找错了方向。我在祥龙国四处找一名男孩,可是,如果你将他装扮成女孩呢——若是你将他藏在常人不会想到的地方呢?譬如尼姑庵——”
秋若伊美丽的脸颊,在一瞬间如同凋尽的枯叶。他竟然,他竟然想到了——
龙腾冷冷甩袖,离开天凌殿,只丢下一句。
“若不是看在庭澜的份上,我早将你碎尸万段!你好自为之!”
人间四月,春光正好。芳草乱花迷人眼,青山绿水引马踏。
霜兰儿离开皇宫的那夜,风特别大,马车也行得慢。
连夜赶路,到了玉环山时,天已经大亮。停下马车,她立在青山碧水间,身影在春寒料峭中看起来格外孤清。浅紫色的衣袍被一阵寒风**漾起好似水面波澜似的褶皱,她整个人都这样忧伤地褶皱着,与群山环绕的春色格格不入。
她立在风口处,冷寂的风一阵一阵扑到脸上,可眼眶却是热热的。
她突然觉得很茫然,好似突然间失去了一切。父母兄弟皆死于非命,情爱错付,她已经一无所有。她真想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不过,她还有君泽,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了。
跟随一道出宫的宫女上前轻轻唤道:“娘娘,该启程了。”
她怔怔回神,还是从前的称呼,可她已是被逐出皇宫的人了。
登上马车,到了玉环山中养病的别院时,已是向晚。
这里层岩秀石,峰峦起伏的山顶,殿阁巍峨宏伟,飞檐斗拱,极是气宇辉煌。即将落下的夕阳悬在对面山壁上,血红映得半边如烧如灼。如此气派的山间别院,是她没有料想到的。她突然有种错觉,就算赶她走,他心底还是关心她的,不忍她受苦。可是如今,她是没有颜面缠着他的,她不能生育,又有君泽牵绊,她再不能拖累他。
从今往后,暮鼓晨钟,她的日子就是这样了。
安然住下。
大约过了半个月,龙腾差人将君泽送来。同行的还有秋可吟曾经的婢女着墨。
霜兰儿见到君泽时,她的身子陡然一震,所有心力魂魄都被他吸引了过去,猛地她冲上前去,将他紧紧拥在怀中,君泽,她的君泽啊。费尽千辛万苦,君泽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那段时间,君泽不知所踪,她虽是担心,却并没有绝望。不知怎的,她坚信龙腾言出必行。
怀中,君泽轻轻挣扎,不满道:“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
霜兰儿这才想起自己并未易容,而君泽只见过纳吉雅的装扮。她松开了他,蹲着身子,伸手轻轻拂过他的小脸。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黑亮如同两丸黑水银球儿。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缓声道:“君泽,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才是你的娘亲。”
君泽一下子跑开,躲至着墨的怀中,大哭道:“我有母妃,我有母妃,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着墨见此,连忙将君泽搂在怀中,哄道:“君泽乖,我在路上的时候不是同你说过了么?”伸手指一指霜兰儿,她道:“这才是你的娘亲,你还小不懂,当年你娘亲受了很多苦,不得已才离开你,将你交给王妃抚养。”
君泽泪痕满面望了霜兰儿一眼,依旧死死搂着着墨的脖子,“我不信,我从没见过她。”
霜兰儿按捺住心思,微笑道:“君泽,你见过我的。我就是纳吉雅郡主啊。”语罢,她转身从屋中取来北夷国的垂珠毡帽,戴着头上给他看,解释道:“你瞧,装扮不同而已,我那时化了妆。我还给过你一个弹弓,记得么?瞧,我又给你做了一个。”
说罢,她将一个新作的弹弓塞入君泽手中。同从前一模一样。
君泽迟疑片刻,想了想,“你是纳吉雅郡主?父王说你是个好人。”他突然跑上前,飞快在霜兰儿脸侧亲了一下。
霜兰儿欣喜若狂,几乎不能置信。
君泽却只是道:“父王说你是世上最好的人。我好久没见到父王了,我好想他。我亲你一下,你会治好父王的眼睛吗?”
眼中骤然涌上酸涩,她没有忍住,落下几滴晶莹的泪珠。小孩子的世界简单纯洁,又怎能理解大人之间的复杂。龙霄霆,他说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他真是那样想的么?
伸手拭去泪珠,她点点头,摸一摸他细嫩的额头,“君泽,你父王的眼睛已经治好了。他能看见。”
君泽似是雀跃,拍手跳起来,“太好了,那父王什么时候来看我呢。”
这一刻,霜兰儿哑然无语。
龙霄霆,想起宫变那晚他白衣翩翩,幽远的双眸中难掩痛色,她不是看不懂。只是,她与他,怎可能还回到从前,江水滔滔,桃花流水去,一切都过去了。
着墨是有些尴尬,她上前拉了拉君泽,低声道:“快唤娘亲啊,这可是生养你的娘亲啊。”
君泽小小的眉头皱起,并不情愿。
着墨还要再劝。
霜兰儿已是阻止道:“算了,来日方长,他还小,不能接受也是正常。”低头,她从身边盘子里拿了一串铃铛给君泽,哄道:“君泽乖,到里边去玩罢。我帮你准备了很多好玩的,还有新衣裳、新被子。”
君泽捧着铃铛,低头玩着,笑得灿烂。他一个劲儿朝里边去了,服侍霜兰儿的宫人见状,连忙跟上。
着墨在旁轻呼一口气,望一眼霜兰儿,恭敬道:“皇后娘娘,方才失礼了。”
霜兰儿摇首一笑,“不过是头衔罢了,早晚都是空。你还是叫我兰儿罢。从前在瑞王府中,承蒙你照顾,否然……”若说秋可吟身边还有好人的话,也只有着墨了。从前许多事便是着墨帮忙,将秋可吟的毒计透露些许给自己。若不是这样,她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着墨惶恐,“不敢当,我不过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罢了。”顿一顿,“况且,我的家人都是你救治,要不然已是天人两隔。”
霜兰儿笑笑,“不说这些,今日怎会是你送君泽来?”
着墨一一述来,“自从瑞王带兵去了南地,王府便成了座空宅子。只剩下洛公公、我,还有几个老人。本来我们也要散了,洛公公和沈太医被召去宫中任职。我本想收拾衣装还乡,是皇上,他命我从旁照顾君泽。所以,我就一同跟来了。”
听完,霜兰儿神情凝在那里。心头骤然哽住,少筠啊少筠,他为自己考虑如此周道。害怕君泽认生,所以将从前照顾过君泽的着墨安排给自己。
然而,她又能怎样呢?万里江山,他需要人继承。他让她走,她不得不走。还能怎么办呢?她死死抵在身旁花几上,极力克制着自己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罢了罢了,她这辈子就一人寥寥渡过罢。只要有君泽,就够了。
春寒很快过去,夏日暖风吹散了一切。
别院周围,树木葱茏,雨露云雾,甘露淋漓,幽静宜人。
这样的日子,除却寂寞,倒也舒适。
她每日看着阳光自白棉窗纸里透进来,薄薄好似一层琉璃纱,软而轻绵,一点一点耀上她的眉眼。再看着日落西山,辉染半天,直至夜幕降临,月光碎碎碾过她的肌肤,刻下一道道每日的痕迹。
她以为,离开可以淡忘。可也许她错了,那种思念好似毒液植入骨髓中,愈来愈烈。她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了。
衣食无忧,唯一的遗憾便是,君泽始终不肯叫自己一声娘亲。
一日一日这样过着。
炎炎七月间,终有一日,上阳城中传来消息。人人道:皇后无福,自受封后重病卧床,送至山间休养,终熬不过暑热薨逝。
祥龙国,新帝登基,改年号为隆和。
世人没有想到,争夺多年的皇位一朝尘埃落定。本以为将迎来安定的日子,哪知隆和一年七月二十八日,皇后病逝。大丧过后,同年八月十日,带兵退守南地的瑞王龙霄霆竟是卷土重来。
一时间,战火弥漫,处处皆是硝烟刺鼻的气息。
局势难以预料。新帝登基本就盘根不稳,半年时间尚来不及将朝廷洗盘,植入自己的势力。而瑞王龙霄霆曾经统管六辖区,势力遍布全祥龙国,加之他曾掌管半数精锐之兵,自然是一呼百应。
本来,世人以为这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哪知十月秋叶飘飘时,新帝龙腾在越州一处部署出现巨大的纰漏,导致瑞王的兵力瞬间攻克,北上直入上阳城。
人都知,天,又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