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轻轻道:“放我下来好吗?”
他坚持一路抱她上山,朝颜实在不好意思打消陈立渊的积极性。
陈立渊淡淡莞尔,将她放下,望着她柔声道:“你还是记不起来吗?蜀山,是我们的家。”
朝颜环顾四周,但见重楼碧宇,一派庄严辉煌。大殿上甚至隐隐浮动着丝丝剑气肃然,香炉内有细微缭绕的青烟点点升起,弥漫在空气里。
凝重的气氛却令她感到压抑。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浅浅池塘,盈盈菡萏,晚风习习,白衣落落……
朝颜俶然一惊,忙拉回思绪,凝神注视着陈立渊,勾起一个浅笑:“我会努力去回忆。”
陈立渊看去有些黯然,却没再言语。
迎上元神长老的目光,朝颜显得有些激动,轻轻道:“长老,凝素回来了。”
她盈盈立在堂皇的大殿中央,一袭红裙恍如一朵正在怒放的亮丽红莲,,雪肤花貌晃得人不敢逼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元神长老眼圈微红,道:“孩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朝颜淡淡莞尔,陈立渊忙道:“长老,凝素她如今身体尚未痊愈,而且失却了过往记忆,不如让她先去休息,改日再来向您问好。”
元神长老一震,厉声道:“你说什么?”
陈立渊低头,面露惭愧,心却如刀绞,“是我没有照顾好她,那位好心人将凝素救起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元神长老目光锋锐的看了朝颜一眼,朝颜心中咋舌,只得装作茫然的回视,没想到元神长老只盯着她看了半晌便将目光移开了。
朝颜心底暗自松了口气,背上却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是高手,还好她的演技到位,加之林凝素与各位长老平素里感情深厚,勉强蒙混过关。
陈立渊轻轻道:“长老?”
元神长老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我没事,这也不能怪你,你带她下去休息吧。”
陈立渊应了一声,朝颜心说这位堂堂掌门对长老们还是蛮恭敬的,不禁在心底对陈立渊又多了一丝好感。
忽听元神长老漫不经心又问道:“立渊啊,你可曾好生感谢那位好心人?平头百姓生活不易,多给人家一点酬劳。”
朝颜脚底一个踉跄,连忙站稳,见陈立渊凝眉沉吟了片刻才淡淡道:“那位似乎不像是平头百姓,依我看来倒不似偏爱金钱之辈,所以就……”他目光中似乎有些疑惑,迟疑的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临别之时我也曾邀请他到蜀山做客,他婉言谢绝了,说什么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做奉陪……”
元神长老皱了皱眉:“莫非是世外高人?”
陈立渊点头:“举止确实卓尔不凡。”
朝颜脚底又一个踉跄,这次陈立渊直接把她扶住,皱眉道:“凝素,有哪里不舒服吗?”
元神长老也一脸关切的看着她。
朝颜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开口:“大概是我腿脚尚不利索,听长老提到那位恩公又心情激动,”向陈立渊歉意一笑,“劳公子操心了。”
这“公子”二字陈立渊听着显然极不受用,冷冷道:“告诉你多少遍了,我是你相公。你已经嫁给我了,就不可再用那些见外的
称谓。”
一句“我是你相公”朝颜听来却好似天籁之音,强压抑住心头的汹涌澎湃,她轻声道:“这么说,你很在乎我?”
心底变得微微紧张,期待着。
那眼神里的真挚这次却是真的。
陈立渊原本有些生气,见她眼神柔软,心底柔情蔓延开来,微笑道:“自然很在乎你,怎么问这种傻话?”他伸手揉了揉揉朝颜的碎发,眼中恩爱分明。
朝颜喉咙微微哽咽,明知不是自己的幸福,却还是视若珍宝的接受。
她想,她大概真的很傻。
她开始羡慕那个芳华刹那的恬淡女子,可以拥有那样完美无缺的爱。
她笑了,一双眼好似褪去铅华的墨色宝石,盈盈发亮地望着陈立渊道:“你不是说蜀山上有好多美景吗?带我去看吧。”
日薄西山,晚霞为苍翠的蜀山染上一抹红晕,好似少女的娇羞。天边是大片大片的丹黄色,掩映着其间几道红霞,美不胜收。
盈盈立在山顶的少女一指天边的红霞,秀丽的面庞上一抹兴奋的笑容,回头喊道:“相公,看晚霞多漂亮!”
陈立渊抬头望了望,只觉夕阳的余晖最是温柔,将他脸上的笑意也渲染的柔和起来。
“你以前,也很喜欢晚霞。”他静静的说。
朝颜沉默了。
“你说残阳的余晖映示着第二日晨曦的新生,它代表着新生的希望,”他偏过头看她,夕阳的光芒照在他刀削般的面庞上,为那张英挺容颜增添了一抹惊艳,他静静望着她,“你还记得吗?”
她看到那目光中熠熠闪烁着的光辉。
不等她回答,陈立渊拉过她的手,迈步走到一旁,一株艳丽的海棠花旁边。
“这是我们一起守护的海棠花,现在它开花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手指拂过妖艳的花瓣,那花瓣的颜色像是被朱砂染过,火红得不似寻常,像是能灼痛朝颜的双眼。
朝颜忽然移开目光,心头莫名的酸楚。
那是本该属于他们的世界啊,他们携手看晚霞还有盛放的海棠花,那是属于哪个叫林凝素的女子的幸福。
而现在,却是她站在这里,承受着伪装出来的、所谓的美好,一个人承受着这良心的谴责。
忽然一只温柔的手臂轻轻揽住了正在出神的朝颜,陈立渊温热的下巴轻轻抵在她额头上,他低声道:“不要难过,你一定会记起来的。即便你记不得了,你依旧是我的妻子,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如果你知道你深爱的那个女子已经永远的离开,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幸福的微笑么?
如果你知道此刻的我为了自私而欺骗你,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给我温暖的怀抱吗?
她突然有些明白,她到底不是林凝素,不是他爱的女子。
陈立渊喃喃道:“你知道吗?那天他们回来时候,说你坠下悬崖,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的后悔和自责,”他松开她一些,低头凝视她,“那时候我就想,也许小时候那个算命大师说的是对的,我的命格太强,会克走我身边所有爱我的人。”
朝颜有些心痛,事实其实果真如此。
“他们说你去了。可我不愿意相信。我们还有那么多事情要一起去做,你怎么能就这样离
开我呢?”
“……”
“凝素,这次我在也不允许你离开我,永远。”他拥紧她,像小孩子一样呓语着,眼底有浓浓的哀伤,但至少还是幸福的。
朝颜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咽了回去。
朱唇轻启,她微笑道:“傻瓜,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你是我相公啊。”心里酸酸的,像是有什么在用力揪紧,紧的她喘不过气来。
暮色渐渐开始四合,天边的红晕越发深沉,只剩下少女眼底那比晚霞还要明亮的光。
微弱而光明的闪烁着。
清晨,从竹海掠来的清风灌进朝颜的房间,墙壁上昨晚摘下的那只海棠花迎风摇了摇,胭脂般亮红的颜色煞是好看。
朝颜揉了揉眼睛,向四周望了望。
她原本应与陈立渊睡在一处,无奈之前答应了苏墨的条件,只得在那晚分手时以“身体还欠将养”为由提出另外分房睡。
对疑惑不解的陈立渊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朝颜只恨得牙根痒痒。
转眼她来蜀山也有些时日了,借着失忆作掩护,与蜀山各位弟子相处时倒也没被看出破绽。只是从未与陈立渊过于亲近。
林凝素性子原本冷淡,陈立渊倒也没多怀疑。
万事太平。
朝颜起身打开门正要往外走,忽然眼前一花,接着一道人影飞速的闪了进来,朝颜正要惊呼,那人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瞪大了一双桃花眼低吼道:“喊什么喊!先看清楚我是谁!”说完又四下扫了一眼,见确实没人方定住身形。
朝颜定了定神,眼前这人唇红齿白,笑容浅浅,一双桃花眼眨呀眨的,不是琮玉是谁?
琮玉见朝颜认出是他,松了口气,放开她然后淡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这里是找你有事要说,”他轻轻瞥了朝颜一眼,“说吧,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朝颜撇了撇嘴,“还能怎么样,反正他们也识不破我,暂且安然无恙,”嘴角抿出一丝笑,顺手拍了拍琮玉肩膀,“放心吧,你朝颜姐姐我大富大贵,将来命长着呢。”
琮玉将她的手甩开,淡定的道:“你命长着,我都快要没命了。”
朝颜哼了一声,“开什么玩笑……”见琮玉神色肃然,竟不像说笑,心下先是一惊,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那棵小槐树修炼又走火入魔了?哎呀,你帮他一把就是啦……咦,不对,算日子村头那株兰草该成形了,是不是他把鼻子修歪了?也不对啊……”忽见她正色道,“莫不是你把我的桃花酒都喝光了?”
琮玉:“……'
琮玉压下满脸黑线,抬头冷冷看了朝颜一眼,朝颜一个激灵,道:“干嘛这样看我?”
琮玉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来蜀山之前,苏墨找过你了是不是?”
朝颜一惊,微微张大了嘴:“你如何知道?”
“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琮玉声音有些淡漠。
抑制住揣揣不安的心情,朝颜平静的道:“也没什么,就是不许嫁给陈立渊,也不许和他亲热。”说完小心翼翼打量琮玉神色,轻声道:“喂,你还没有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琮玉秀气的眉拧结成一个“川”字。
“他来找过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