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漫长的。一整个寒假，邓春风都很少出去，有时候会依赖性地问石秀英什么时候开学啊。

后来，顾英波带着他的围棋来找邓春风了，两个小孩子渐渐地能坐得住了。

于淑珍被接到了石建英的家里，石秀英就只好，一边照顾店铺，一边照顾两个孩子。

不到一个月，邓春风已经学会了几个定式。

只是，顾英波接触围棋时间早，更聪明一些，三两下找了邓春风的破绽。

一攻一防，几步棋之后，邓春风的布局乱了阵脚。

“你走得不对，应该走这里。”顾英波还好声好气地指导邓春风，邓春风却直接把他的棋子拿开，说：“我不要，我就要走这里。你拆了我的桥。”

顾英波一愣，仔细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布局说：“怎么会？没有见啊！”

邓春风生气了，一摔棋子，说：“你瞧，你都没有看出我的布局，就破坏我的棋局。我不玩了。”

顾英波只好哄着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我不管，除非你把围棋摆回去！”邓春风指着棋盘说。

石秀英刚刚收拾完道具，听见屋里有动静，以为什么东西砸坏了，连忙出来查看。

却看见满地的棋子，举起手来就要打是邓春风的屁股。

顾英波却连忙拦住了她说：“秀英阿姨，你不要打她。是我刚刚下错了棋，惹她生气了。”

邓春风小脸紧紧绷在一起，咬着牙，倔强地盯着石秀英。仿佛也是在告诉石秀英，她没有错。

石秀英虽然没有看到两个人刚才的棋局，也很清楚，她究竟是这件事一定是邓春风的错。可她朝女儿看过去，那双明亮的眼睛，水汪汪地，一脸委屈。

毕竟是女孩子，又是当着顾英波的面，石秀英害怕驳了孩子的面子，终究还是没下得去手。

“那好，你们玩儿吧。有事叫阿姨。”

石秀英蹲下身准备捡棋子，顾英波连忙拉着邓春风抢先一步捡起棋子。

石秀英扑空的手，只好缩了回来。她摸了摸邓春风的头，轻声道：“不许欺负哥哥。”

“知道了。”邓春风抿了抿唇，终于说话了。

石秀英放心了，还愿意说话，一般就代表没什么大问题。

顾英波看着石秀英关上了房门，才把刚才混在一起的围棋一个一个地摆成两人刚才下围棋时候的布局。

邓春风两个眼睛都看直了，问：“英波哥哥，你居然全部能都记得？”

“嗯。学围棋就是要会记棋谱。这样避免下一次踩雷。”

说话间，顾英波已经摆好了棋盘，放下最后一颗棋子说：“好了，我复原了。这是不是你说的桥？”

顾英波的记棋盘方式是标准的围棋记法，自己有多少地数是数过的。

之所以喜欢围棋，也是因为它的变数太大，落子无悔，但弱者可以改变棋局。也可以参透人心。

和旁人下，顾英波就是一名战死沙场的将军，决不允许自己输。和邓春风下，那便成了守，只要不是输得不太难看就行。

邓春风瞅着那棋盘看了半天，刚要点头，想起来，顾英波下的位置把自己七八颗棋子都吃掉了。连忙纠正了一颗棋子。

顾英波只微微一笑，说：“下得很好，但是你要不要再挽救一下？”

邓春风小眉心一皱，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了？你看出来了。”

邓春风不可思议地捏着棋子，在唇边摩挲，犹豫了好半天，才放下了黑子。

然而，顾英波微微一笑，小耳朵都跟着动了一下，放下了自己的白子，一把提了邓春风十五颗棋子。

邓春风直接不干了，哇哇大哭起来，跑去找石秀英告状。

石秀英安抚她好半天，正要往回走，顾英波也出来了，看看春风，开口道：“阿姨，我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过两天再来找春风玩儿。”

邓春风原以为他来是道歉的，没想到他却是要离开。马上从石秀英怀中钻出来用脚踢他：“不许走，不许走。”

石秀英忙把春风拉回来，轻声道：“春风不可以这样。没礼貌。”

邓春风一下气哭了，“他欺负我！”

顾英波知道自己不该赢她，但是邓春风的棋下的真的太臭了。一直输，有违他的本心，也不会让她成长。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十五颗棋子，交给邓春风，严肃地说：“春风，下一次，我不会让你。但是你自己得把这十五颗棋子看住了。否则，我以后都不会和你下棋了。”

邓春风一把把棋子都洒到了地上，雪地里，棋子掉落的声音，冰凉凉。让顾英波听着心疼。

石秀英脖子里正好挂着相机，拍下了这张照片。

顾英波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着棋子，背着自己的围棋跑回了家。

那一夜，山上下雪了，邓春风哭得很伤心。

秀英却觉得那是孩子的一次成长，用相机拍下了两个人的背影。

傍晚，邓丰收回来了，一进门，就发现了女儿哭红的眼睛，轻声问：“这怎么回事？”

秀英说了原因，邓丰收便抱起春风，认真讲起人生道理来。

人生不是只有输赢才叫意义。英波愿意让着你，那是因为他知道你小，是妈妈最好朋友家的孩子。愿意和你一起玩儿，一起成长。这是情分。

但是，你不尊重他，只是把围棋当做一种游戏，而不是一门学科。

他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你，所以收回了他的善意。

这是他的本分。

你不该怪他。

原本，一向被爸爸偏爱的邓春风，会以为自己出口气，至少听一听她的心意，让她气消了。

可现在却被他教育了一番，邓春风马上不高兴了，低下头一言不发。

石秀英用手碰碰邓丰收，示意他别伤了孩子的心。

邓丰收冲她挤了挤眼睛，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半天了，邓春风还是不说话，邓丰收只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崭新的十块钱，折成小鸽子丢出去。让邓春风去捡。

“呜~，爸爸新发的工资哦，谁捡到了就是谁的。”

搁往常，邓春风一定很积极地跑去捡回来，今天却迟迟不动，最后还是石秀英捡回来，让丈夫塞在了春风的手里。

邓丰收就开始跟女儿说知心话：“怎么还不高兴么？爸爸，今天可是有一件儿高兴的事儿。”

“什么事？”邓春风抬头，盯着邓丰收有些渣的胡子，问。

邓丰收看看石秀英，微笑着对女儿说：“爸爸升职了，还发了奖金。这十块钱就是奖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