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小红木桌实在是漂亮。

大领导是个男性,名叫王极,正端着白瓷杯喝茶。

石秀英推门而入,倒是吓了他一跳。开水直接浇到了裤子上。

王极放下杯子,大叫一声:“什么情况?干什么呢?不敲门。”

石秀英三两步走到了他办公桌前,说:“领导,我是石平英的大姐石秀英。我弟弟昨晚值班,莫名其妙就被人打了。还望领导能彻查这件事,给我弟弟一个公道。”

“原来是这件事。这都是小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黑灯瞎火的,谁能看得见。”王极一大早上班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是碍于工厂里也没有什么人巡视,更别提有什么眼睛能盯着。

前面丢煤,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打算这么糊弄过去了。

没想到,这次竟然还弄伤了人。

他查也查不清,给也给不了什么交代,只能蒙混过去了。

“领导,话不是这么说,这今天我弟弟只是被打昏了,要是下一次,再出现这样的事,万一人没了。您是打算一赔钱了之?”石秀英情绪有点激动了。

这话倒是把王极吓到了。工厂就算是再有钱,赔得起一个事故,还能桩桩件件都赔?

王极态度变了,起身让石秀英坐下来慢慢说。

“厂里有没有丢其他东西?”石秀英给出了解题思路。

王极马上把负责清点数量的小孙叫进来,“账簿拿给我看。”

经过彻查,果然,当晚丢了差不多有一车煤,还有几个铁皮工具。

“你看,这煤炭,对方十有八九拿回去烧了,要么就是卖了,查是很难查的。这个锹嘛,厂里倒是有打标记,说不定能查出点什么,但我现在不能给你答案。”

听他这么一说,石秀英反倒心里放松了许多。

“那您也得给我一个答复的时间限,不然不能一直这么等吧。”

“好。一个月,一个月准给你一个答案。”

“不行,半个月。”

王极觉得多说下去,石秀英一定会故意找茬的。索性就答应了。

“好好好,半个月,半个月。”

“还有我弟弟的医药费你们得报销!”

石秀英的强势,让王极丝毫没有反驳的理由。当即写了个条子,交给石秀英,“出院以后,拿着票据和这条子找财务科报销。”

事情办妥了,石秀英舒了一口气,起身就走。“那我走了,多谢领导。”

从厂里出来,石秀英一路小跑赶到了医院。

于淑珍和慧英还在医院里。

于淑珍抱着洗脸盆,在水房里用冷水给儿子洗衣服。慧英则蜷缩在病床的角落,趴着写作业。

石秀英放轻了步子,走到平英床边。他正要打招呼,被石秀英拦住了。

石慧英正在做一个数学题,看起来步骤很多,但是慧英只是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了几下,就答了出来。

紧接着,她收作业本了。一扭头,就看见石秀英,开心地叫:“大姐,你来了!”

“看,这是什么?”

石秀英从布包里,掏出两根铅笔给慧英,紧接着拿了两个橘子给两个人剥。

慧英高兴地把铅笔摸了好几把,才装进书包里。

每次看到慧英对知识如饥似渴的状态,秀英就觉得石家还有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于淑珍回来的时候,石秀英突然感觉一阵肚子疼。

她赶紧跑去洗手间,让她大惊失色的是,整个便池里都是血……

石秀英慌了,大声尖叫。

那声音仿佛能击穿整个大楼,让人浑身难受。

于淑珍、慧英和护士,很快从厕所里找到已经虚弱的石秀英。

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个场面,太过惨烈。

“床!推床!”护士叫着。

几个人合起伙来,把石秀英抬上床,推进了抢救室。

那个只有四层的医院里,楼道里安静地让人害怕。

慧英第一次看见手术室的门关上,“正在手术”四个红色的大字一直亮着。

她心里既恐惧又焦急,可面上却一直冷静着。这种伪装的冷静,让她坐在长长的排椅上一动不敢动。

于淑珍自然是害怕的,坐立不安地在医院里徘徊。

她第一次对大女儿有这么强烈的危机感,丈夫去世时,已经是定局,什么也无法更改。

可是石秀英不一样,她看着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又看着她倒在污浊的血泊里。

心疼、害怕、焦急、不知所措的种种情绪都交织在她的心里,让她无法定心神,无法冷静地坐下来等手术结束。

更让她迷惑地是,秀英的血是哪里的?哪里受了伤?

时间过得很慢,三个多小时的手术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手术停止的绿色字终于亮了。

慧英从凳子上跳下来,静静地走到手术门口,和于淑珍手拉着,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石秀英家属!”

“在!”

“接病人。”

于淑珍和慧英,还有后面赶来的平英,一起静静地将石秀英推到了病房。

是产科。

因为上一次的流产,石秀英身体没有恢复好,又不小心怀了。

这段时间家里的事,也都没有消停,营养跟不上,让石秀英再一次自然流产了。

于淑珍当着石秀英面的不敢说,暗地里却也偷偷哭泣。

“老天爷啊,我当初生秀英时,就是掉了一个又一个,才艰难的生下她。怎么,现在又让我女儿受这个罪。”

老天爷自然是不会回答的,于淑珍只有自己找理由。

“我女儿没有做什么坏事,放过她好不好。别再折磨她了。”

老天爷又没有回答她,但是莫名其妙地凭空打了一个响雷。

于淑珍害怕了,马上擦干眼泪回了病房。

石秀英苏醒了,看着母亲的眼睛,晓得她是哭了一场。

伸手让母亲坐在旁边,问:“妈儿,吓到您了吧。”

于淑珍一开始坐在床尾,慢慢地又往石秀英身前挪,直到能牵到她的手。

“我女命太苦了。”

石秀英泪流了,有史以来,母亲很少跟她说心里话。这么一句话,让她觉得母亲第一次能体谅当女人的不容易。

“妈,有您在,我就什么都不怕。”石秀英第一次感觉到妈妈的话可以这么柔软,这么温暖。

“傻孩子,以后可不能这么粗心大意了。万一成习惯性流产,可就麻烦了。”

“嗯嗯。我听妈的。”石秀英眼眶里噙着泪,嘴角却笑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