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摊主都认识秦玉芬，见面都会打招呼。

“邓婶儿来了，要点啥？”有人问。

秦玉芬把头抬得高高的，笑着说：“今天不买豆腐，去小王家扯点布去。”

石秀英这才知道原来阿姨的心思在这里呢。

她也礼貌地微笑，冲那人点头。

秦玉芬发现对方盯着石秀英看了半天，拍了拍石她的手，夸赞道：“这是我们家老三的对象。怎么样，漂亮吧！”

“嗯。眼光好。”对方冲秦玉芬竖起一个大拇指。

石秀英第一次发觉，原来夸赞一个人，可以不是因为勤快麻利。

“那当然，好歹是工人。”秦玉芬一直感叹，儿子去石城，既找了工作，又找了媳妇，真是上天给的缘分。

两人走到小王家的布料摊位上，挑着捡着选了两块白底藤蔓纹样的缎面，在石秀英身上比划。

“给你做条裙子吧！”秦玉芬笑着说。

年轻时候的秦玉芬也是大小姐出身，最爱穿旗袍。不过家里的农活变多了，为了干活方便，都换成了短布褂子。

眼下这布面往石秀英身上一扑，仿佛就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心里难免有几分好感的。

“阿姨，这可使不得。这多贵呐！”在石家，于淑珍还少给石秀英买新衣服，一家人所有的生活费都集中在吃饭上。突然收到这贵重礼物，她有负担。

“傻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啥使不得的。”秦玉芬稀罕这个姑娘，让小王上皮尺给她量尺寸。

临了又多裁了两份料子，两人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一进家门，邓家的老五就坐在屋内，一眼就瞅到了秦玉芬手里的料子，一脸惊喜道：“妈，您去买布料去了？这料子真好看，有我的吗？”

“你还不到时候，一边去。”秦玉芬将料子包起来。

石秀英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暗暗觉得有必要给这个妹妹准备什么。

探访结束了，石秀英跟邓丰收商量，终究还是给老五准备了一份料子。

回去的路上，邓丰收轻轻牵起了石秀英的手臂，像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石秀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邓家的未过门的儿媳。

此后，再有谁给她送梳子、送吃的，都被她丢了出去。

石建国和于淑珍商量着，干脆给两个人定日子吧，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两个人性格、年龄合适，两家人也没什么意见，实在是没有必要拖着了。

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十一月初十，订婚，十二月初二，结婚。

有了计划，就要开始实施。一家人都开始为了石秀英的事，张罗起来。

在幸福照相馆里，林朝阳还不忘打趣石秀英。

“秀英，拍套婚纱照，给我们当模特。”

“咦，不要。我这脸，可不适合放在外面。”石秀英一脸拒绝。

“一套婚纱照租金那么贵，那得挂多久。”

“自己人，要什么租金。再说了，让你家老邓付一个洗相片的钱就可以了。你怕啥。”丁梅也跟着起哄。

要不是她和林朝阳结婚早，这新来的婚纱照，她一定第一个试穿。

“那也不行，我俩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也不到二百块。”石秀英不愿意。

看得出她认真了，丁梅推搡林朝阳一把，“别逗她了。还是好好赚钱吧。”

说归说，石秀英嘴上说不愿意，怕花钱，可是下班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多看两眼那婚纱。洁白如雪，搭配上红唇，简直不要太美。

这一幕被邓丰收看在眼里，他打算一定好好补偿石秀英。

转眼就到了订婚的日子，家里请了主事人，举行了仪式，给了红包，就算是成了。

吃过便饭，邓丰收问：“婚车想租什么样的？”

“都听你的。我怎么都可以。”石秀英心里没什么主意，一切都全全交给了邓丰收，仿佛一下子，他成了一个家的主心骨。

矿区这个月工资涨了一些，邓丰收又找人借了钱，租好了车。

结婚前一天，矿上有个机器坏了，突然不动了。

石建国的工友，一通小跑到家里，把石建国带走了。

突然天空开始下雨了，仿佛是有什么事发生。

石秀英心里莫名有些慌张，想骑自行车送父亲去，却被石建国拦住了。

“又不是不认得路。马上下雨了，在家照顾弟弟妹妹。”

石建英也冲出来，啃着苹果，眼巴巴地问：“爸，我还用去吗？”

“这还用问？”石秀英推搡弟弟一把。

岂料，石建国清楚二儿子是个娇气的性子，这么问就是不想去。

他没有拆穿儿子的心思，也像叮嘱石秀英一样，安顿好他，便骑着自行车上山了。

山路湿滑，洗煤车间有一个大坡路，石建国刚骑了半截，自行车就蹬不动了，索性推着走。

到了厂里，工友刘大柱大喊石建国的名字。

“老石，你来了。看看这个机子是怎么个意思。不动了。”

“指定是你小子又不小心碰到什么了。”石建国说着，就已经把手套戴上，拿着扳手修理了。

突然，机器转了起来，石建国被履带带到了机器上。

机器运转速度逐渐加快，工友刘大柱正要上手够，却发现履带上被卡住了。

“老石，快下来。”刘大柱大喊着。

石建国挣扎着移动身子，奈何履带运转得太快了，根本动弹不得。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在上面，无力挣扎。

眼看着人就要彻底没了，邓丰收像是有预感似得，突然出现在厂内，紧急按下了电闸。

但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石建国人已经没了，场面血腥而惨烈……

工友和邓丰收吓傻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消息传到石家时，于淑珍拉着几个孩子快步往矿上赶。

石秀英的眉头一直就没有放松过，脑海里全是爸爸每天回来给她带糖果和玩具的画面。

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期待着脚步还能赶得上看爸爸一眼。期待着爸爸只是受了伤，像他们探亲一样，很快就能康复了。

以后，她结婚了，和邓丰收就是两个人赚钱了，那样家里的生活也能好一些。

爸爸很快就可以退休了。

只可惜，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

头顶雷声轰鸣，闪电一次一次极速擦亮天空，又极速退去。实在是有些吓人。

当所有人看到石建国时，都傻眼了。

于淑珍膝盖一软，昏厥了过去。建英、平英、慧英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整个矿上的人都能听见。

唯独，石秀英的沉默，显得那么冰冷和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