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什么熬的,太古怪了。”
见着她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药,那耶将高兴极了,握着她的手搓得热乎乎的,“这是巫医用我的血熬出来的,他说只要喝了我这个单于的血,你就一定能好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舒服些?”
……
她见到了旁边秋月辛夷痛苦回避的表情,对他的话语却是半点不惊讶。
难怪,难怪……
刘瑞白着脸盯着他看了好久,确定他真的不是在戏弄或是侮辱自己,“单于这是……何必。”
难道这药效果不好?怎么脸色还是很难看?
“阏氏,是不是药没效果?我这就叫巫医来,接着给你炼药。”,却被刘瑞猛地拉住,“单于不必,这药,别再熬了。”
那耶将依言坐了回去,为她掖好被角,“或许明天就好了,我身体健壮,你喝了我的血,也会和我一样的。”
刘瑞偶然瞥见他胳膊上的细麻布,甚至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难道他……从下午开始就在取血炼药?仔细看确实脸色不佳,然而半点也没埋怨。
“单于……早些休息吧,夜已深了。”
这话说得很轻,也是她的真心话。
尽管这个男人残忍无情,但他此时是对自己真的好,到底他曾救过自己的命,到底她做不到他那样的狠心。
她的阏氏就是这样,白天还要死要活地呵斥他,这会儿又软了下来,那耶将的心里有些笑意,犹有不舍地放开她的手,“好,听你的话,我现在就去休息,明早我来看你啊。”
帐幔被掀开时,刘瑞瞥见了外头的火光,这个时辰了还有那么多人守着,想来单于亲自取血炼药,也是惊动了不少人的。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么多人并不是在候着那耶将回去休息,而是等着他下令,处死和雅。
“和雅因为他儿子的死怨恨于您,施了巫蛊之术,才让你一病不起的,昨个夜里被发现了,当即就被处死。”
翌日上午,刘瑞才听到辛夷这通话,不置可否地慢悠悠喝着汤药,夜里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想必是刻意避着她的。
辛夷没敢说太多,要是公主知道单于把和雅的尸身丢到了野狼群里,又要胡思乱想怀疑单于的用心了。
“虽说如此,我还是恨不起来,和雅本是无辜的,也是被逼急了才循此发泄”,否则那么温顺懦弱的一个人,连抬头看自己都不敢的人,怎么会做得出那样可怖的事情来。
秋月冷哼一声,为刘瑞换着腹上的膏药,“她那都是咎由自取,教坏儿子才会去行刺您,一对不自量力的母子。”
刘瑞懒得骂她,又撑着额头兀自好笑,“这匈奴的巫医实在离谱,竟拿人血给我喝……亏得那耶将也同意,还亲自割腕。”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感激的,那一碗黄澄澄的汤药,是用了他多少鲜血啊。
那耶将果然来了,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刚杀过人,指尖的凉意让刘瑞猛一哆嗦,“和雅被你处死了?”
本来也没想瞒她,那耶将沉声应了一声,“她施术想害死你,还好被发现了,不然再晚上一天,你可就……不过现在没事了,巫医用我的血化解了巫术,你会痊愈的,阏氏,你会和我寿与天齐的。”
被他握着双手,掌心的温度渐渐融合,刘瑞垂眸沉默了很久才轻喟一声,“单于,和雅是你的侍妾,为你生了你的长子,于情于理,你都太残忍了,我接受不了。”
他对自己的好,她心里明了,可他的冷酷,自己也做不到视若无睹,想来还是直说得好。
那耶将闻言愣了很久,并不理解她的想法,“她差点害死你了。”
“那是因为你杀了她儿子,还把她扔在雪地里任其自生自灭,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说到底,都是因为你太残酷了才逼得她反抗,那耶将……你对别人的残忍,报应到我的头上来了。”
若是前面的话他听不进去,最后一句话,那耶将还是听进去了,却依然不认为自己有何不妥,“因为……我对他们太过分?可阿尔齐他——”
“自从我嫁过来,你就冷落那些姬妾和你自己的儿女,阿尔齐作为继承人自然会害怕我动摇他的地位,只是你这个做父王的没有处理好他的处境,才会连累我被他起杀心,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你的后宫,不是一群绵羊。”
这些话,那耶将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后宫难道不是一群温顺的羊么,那些臣服于自己的女人,从不反抗自己,也没有理由反抗自己,除了眼前的这位阏氏,他是真的不认为女人会有反抗之心。
刘瑞就这样坐着,直勾勾地盯着他,见他怔愣也不再说话,他能听进自己的话最好,若听不进去……
那他就只会是单于,不可能是她刘瑞的归宿。
好在那耶将没有让她失望,他是在乎她的,多少总会为她的处境考虑几分。
“好阏氏,我再也不会连累你了,那你说说,那些女人,要怎么处置。”
刘瑞登时气郁,什么叫处置……
但也实在怪不了他,自古君王皆如此,只是匈奴的女人比大汉的女子温顺太多,让匈奴的男人们从不认为她们有想法。
然而刘瑞自己也错了,大汉的女子同样温顺懦弱,只不过强势的是她,却并不自知。
“她们的去处,我哪里好置喙,其实只要别逼的太急,谁也不会走上绝路。”
那耶将还是不理解,拍着膝头重叹一声,“原来那些女人,比你还难对付,我的好阏氏,还是你得我心。”
被他轻轻搂着,刘瑞还是宽不了心,“单于要是哪天如此待我,我一定会以命相博,把你一起拖下黄泉的。”
这话怵人,那耶将却当作甜言蜜语来听,咧开嘴笑得开心,“你不会的,我也不会的,我疼你还来不及的,疼你一辈子都不够。”
这个男人,明明心如冷铁,残暴无情,这羞人的话却是出口成章,反倒是只有自己脸红。
“你这人,真是不知让我如何是好。”
有些事就是那么玄妙,和雅死后,刘瑞果真一天天好了起来,御医们擦擦额头上的汗,实在解释不清为什么为如此迅速地好转。
“好阏氏,等你伤好了,我给你打两只盘羊来,羊角给你做首饰,羊皮给你做衣服,羊肉赏赐下去,让整个个部落里都记得你的好。”
刘瑞被那耶将的话逗笑,抿着嘴不敢动肚子,“我也有好一阵没喝羊汤了,御医说了等我伤好,喝些羊汤正好补补。”
这几天那耶将时常带些好东西来,跟她说说部落里的事,尤其是他哪天又赏了下人什么东西,哪天让哪个姬妾回帐子里去省的被风雪吹着,刘瑞只默默听着,嘴角的弧度一直上扬。
一旁的秋月辛夷也是好一阵高兴,公主这下子算是独宠后宫吧。
又过了小半月,彻底痊愈的刘瑞陪着那耶将在单于大帐里大设宴饮,然而这次的气氛相比往常却算不上热络。
有了阿尔齐和和雅的前车之鉴,众人皆生怕惹着阏氏不悦,招来杀身之祸,反而刘瑞觉得清净自在,一晚上吃下了不少东西。
夜里那耶将没动她,只搂着她呼呼大睡,震耳欲聋的呼噜声让好长时间没侍寝的刘瑞有些不适应,睁着眼在昏暗的火光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漠的春天来得格外晚,到了四月份才堪堪化开了冰雪,原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那耶将的部落里却出了大事,就连他自己也难得地倒下了。
霍乱堪比天灾,尤其是对于生活环境简陋恶劣的游牧民族而言,开春时节就爆发了严重的霍乱,足以让一年都不太平,更别说是单于也着了病,部落上下人心惶惶,更是让刘瑞忧心忡忡。
她本是个寡妇,前夫便是成婚没多久就病死了的,好不容易嫁过来,一番磨合才与那耶将相和,可这个自称健壮受长生天庇佑的男人却也染上了可怖的霍乱,一个劲地泻下脱水,短短几天时间就形容萎靡无力起身。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刘瑞被挡在了单于大帐外,端着袖子质问帐前的侍从,她的夫君在里面病着,自己却被拦在外面连面都见不到!
“单于有吩咐,不能让阏氏靠近,阏氏请回吧。”,帐外的侍从十分为难,单于的命令不容违逆,但阏氏若要怪罪下来,他们也没好日子过。
所幸几位御医追了上来,一个劲地解释霍乱会传染,单于是为了保她平安才暂时拒见的,刘瑞也知自己身子弱,不好再给他添乱,向帐内张望了几眼后才悻悻离去。
把御医们全部召了来,又叫来了匈奴的巫医,她撑着额头思索了好一阵,“疫情可有法子控制?”
匈奴自然也有治病的法子,只是收效不够理想,再加上部落里人口众多,底下的平民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大汉也时常会爆发霍乱,御医们经验丰富,只是为难在匈奴人生活习性与汉人不同,怕是听不进他们的话。
“你只管教民众们该如何防范配合,他们不听是他们的事,单于那边如何了?”
那耶将一直由巫医负责治疗照顾的,乌拉乌拉说了好长一段话,辛夷言简意赅解释为单于病情尚可,但是还没有恢复的迹象。
若不是上次取了血为她炼药,可能他这次也不会病了,刘瑞多少有些担忧和自责,让御医跟着一起开药,双管齐下总能好得更快些的。
御医们刚退下没多久,雄图坎在帐外求见。
那耶将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