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喽啰看到这位新二爷不敢造次了,赔着笑四散离去,他们觉着啊,有这样的老大和二爷在,这山头怕是保不住咯。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各自的脑袋,可别惹着这两位摸不透脾性和目的的将军,否则山头还没垮,他们就得先入土了。
能有这样的想法,才是明哲保身,可有些人就不这么认为了,偏在那耶将他们想隐姓埋名的时候找上门来。
“我看老哥你以前不是做匪寇的吧?啥来头啊?”
一群人闯到这个山头上,各个扛着家伙,一看就知道是来找麻烦的。
那耶将面对这个嚣张的家伙眯起了眼,与他并肩的刘瑞却大呼难办。倒不是搞不定这些家伙,只是她不想让王阿野这个名字闹得人尽皆知。
那耶将也知道她的顾虑,低头问她想如何,依他说,全杀了清净。
“你敢。”
到底是汉人,她可不想看到自己故国的臣民流血。
刘瑞不想惹事,也不知还要在这山上待多久,当下也懒得说什么了,拢着袖子回到自己的房里。
那耶将也想回去,转身就想去追上刘瑞。
可既然别人是来砸场子的,自然不会放过他,为首的那个大汉将肩上的大刀拦在那耶将的面前,离他的鼻尖仅仅咫尺,“女人一会儿再追也不迟,与咱们几个切磋切磋呗,咱还没见过老哥的身手呢。”
话说的客气,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领着人围了上来,看这架势,是要以多欺少让这位王老大吃点苦头了。
可那耶将却在想着该不该杀。
杀了,他的阏氏不高兴,不杀,留着太麻烦。
再者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身手,尤其,他们的身份已经遭人怀疑了。
正在犹豫时,李副将领着他的一众部下,将来者统统毙命,又告诉那耶将,这里已经没法待了,他们必须要离开。
这是出乎他们意料的,因为实在没想到匪寇之间的消息传播居然会如此之快。
如今整个朔方北境,不仅各个山头的匪寇,甚至连地方的官兵都知道了有个王阿野实力不俗。
虽然这对于扰乱九王试听的确是好事,但知道他们的人越多,想要安静脱身的难度就越大。
那耶将没有犹豫,去房里接来了刘瑞,“我们现在就走,放火烧山。”
若是妇人之仁,刘瑞肯定不允许这样做的,毕竟山里还有很多奔忙于糊口的喽啰,但是如今没有什么事比大汉的安危更重要,她只稍犹豫便点点头,看着李副将的手下们浇油点火,然后趁着骚乱,下山离开。
“这样也挺好的,最好能让九王起疑,我们现在去克州,属下已经命人先行送了密信。”
“不,你先去,我和耑儿绕道。”
李副将闻言蹙起了眉头,“太危险了。”
可那耶将由他的顾虑,“刚放完火就直奔克州,太可疑,九王若真要查,绝对能查出来,你带着人马先去克州,在刺史那等着,我和耑儿避人耳目,后脚再到。”
虽然这话是有道理,但是……李副将摇摇头,“我等都是奉了将军的命令保护二位,这一来不就本末倒置了么?”
刘瑞赞同那耶将的说法,沉声说道“这就是保护,李副将,听他的吧,他是单于,保护我一个还是做得到的。”
虽还是不放心,但李副将也只能答应了,那耶将与刘瑞一人一匹马,携了随身的包裹,便与他告别了,“咱们克州见。”
于是,没有主人的大队人马与轻装上阵的夫妻二人分头行动,这一路虽然耗时,但是却极为有效安全,那耶将与刘瑞,把自己打扮成落魄的贵族夫妻,循着乡野小路向克州而去。
刘瑞从未想过,自己会穿上轻便的衣裤,背着行囊,和那耶将并肩驾马于大汉的乡野间。
“见到了大汉的山水,觉得美么?”
此时正春深,山花开得让人挪不开眼,山边有溪流,溪边有村落,村落里传来男女老少的声音,好一派太平光景。
“咱们这一家,就安儿和他那小妻子没见过了。”
呼罕撷这个名字,那耶将不敢说出口,于是刘安这个快被忘记的名字便派上了用场,连刘瑞都差点没反应过来,不由失笑。
这几日,他们白日赶行程,晚上夜宿民宅,因为出手大方又气度不凡,倒真像是落魄贵族。
黄昏时,他们就在那个村落里选了户只有个寡妇独居的院子落脚,出手便是一块金子,让那寡妇开心了好久,立马便准备丰盛的晚饭去了。
“耑儿,这里的东西还挺好吃的,就是没什么味道,跟嚼草似的。”
那耶将一辈子生活在北漠,吃的都是肉酪,可中原的汉人多以蔬菜为主,这让那耶将十分不习惯,嚼几口菜叶就觉得塞牙。
“我喜欢,你不爱你别吃。”
刘瑞有多久没吃过这么新鲜的嫩菜汤了,胃口十分好,一点没打算给那耶将留。
看到他俩不嫌弃农家粗茶淡饭,这位寡妇挺不好意思的,“你们给我金子,我却没什么好招待的,不过房间倒是有,你们父女两一人一间。”
正在喝菜汤的那耶将猛地被呛到,脸色涨得通红,刘瑞忙过去给他拍背,有些尴尬地告诉那位寡妇,“我们是夫妻……”
心知自己说错话的寡妇连声道歉,“老妇人我见识短,二位贵人可别跟老妇人我一般见识,恕罪恕罪。”
刘瑞的脸色还是有些泛白,让她忙去吧,转头看了眼那耶将,见他的脸还是涨的通红,“好了,干嘛呢这是。”
那耶将好不容易顺了气,却还是脸红地厉害,双手撑在桌案上,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老了啊……老了。”
哼,又在作怪了。
刘瑞也不客气,伸手把他鬓边耳后的白头发一根根揪下来,疼得那耶将连连躲避,“你这揪法,我不得秃了。”
“那就揪秃来算了,省得你看到白头发就多想。”手上的动作还真就一点没停,可让那耶将遭了罪,“好了好了耑儿,我不想了。”
手上还捏着白头发的刘瑞歪着脑袋,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脸,“看到什么了?”
“你瘦了。”
“啧,再看看。”
那耶将不明就里,他能看出什么啊,他的阏氏本来还挺红润的脸,自打赵邦找上门的那一天,就不复之前的光泽。
见他半天没给答案,刘瑞又把自己的脸凑近了些,“看到了么,我眼角的碎纹。”
是有些,但是比起那耶将的,简直不够看,但刘瑞却十分自豪一般,指着自己的眼角说道“妾身我也有四十岁啦,也老了,跟你一起老,这样的话,真不知要说多少遍。”
她是有些扫兴的,说完这话就转身进了屋子,那耶将讨了个没趣,也不吃那些个填不饱肚子的菜叶了,“好耑儿,别不理我啊。”
其实也不怪他想这些,如今他年过半百,儿子还小,匈奴好不容易拼来的安定还可能会被那个九王搅黄,他怎能不忧心,怎能不着急。
要是自己能再年轻二十岁,不,哪怕十岁都是好的啊。
但是这种事想也无用,见刘瑞这回是真生气了,那耶将软下架子,连求带哄地让她别气了,“我保证再不说这话,否则自己剃个光头!好嘛耑儿。”
被他逗得没了脾气,刘瑞没劲地靠在被子上,见他这身汉人打扮,胡子不能用饰品挂着,乱散散的。金带翎羽什么的也都摘了,这么一看的确显老,也不怪那寡妇误会。
她撇撇嘴,伸手揪住他的胡子尖,也不管他会不会疼,“我的夫君哟,还是以前在家里时更英气些。”
“我的耑儿到哪都漂亮。”那耶将捏着她的鼻头轻晃了两下,可算是哄住她了,“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你穿着那长袍子,拖在地上慢慢走着,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她的汉室公主打扮,二十年来那耶将都没有忘记过,尽管那时候的她对自己冷眼相待,但他就是喜欢啊,怎么着都喜欢。
夜里安静,全村都沉入了梦中,那耶将却隐约听到几声犬吠,在昏暗中睁开了眼。
刘瑞没醒,背靠在他的怀里呼吸均匀。
他慢慢挪动,起了身子,推开门时发现犬吠已经停住了,不由蹙起眉头,移到门口查看情况。
夜深正浓,浸泡在黑暗中的村落显得有些诡秘,明明刚才还有不安的犬吠声,此刻却一点呜咽都没有了,看来,是有人潜入了。
他的嘴角扬起些许的弧度。
这也太小瞧人了,连准备都没有就这么急匆匆地动手,他到底招惹谁了?
“怎么了?”
床榻上传来刘瑞迷蒙的声音,她睡时觉得后背发凉,所以便醒了,睁眼便看到他一脸警惕地站在房门口。
头一个反应,便是有敌人来了。
那耶将没有回头,让她不用担心,“一群不上道的家伙。”
这里还没有出朔方的境内,刘瑞怀疑是之前那帮土寇的余党,摸黑披了衣服将护身的短刀捏在手上,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没有点灯。
那耶将慢慢退回到房里,伸手攀住房门,这屋子破落,不大结实的木板门一碰就响,他只好极缓慢地将门虚掩而上,透过那一线缝隙观察外面的动静。
许是要下雨的,天上没有透出一丝月光,在这样暗沉沉的环境下,几乎看不到什么。
但来行刺的那帮人也不知是傻还是没想到已经惊动了那耶将,居然点着火把就走了过来,这简直是在给那耶将点灯,将行刺的几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清楚这些人什么来头,但是看走路的姿势和手里的武器,还是有些身手的,只可惜,太轻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