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正走着忽然看到前方一队人马,每人手里都举着红彤彤的火把,一见我们立刻奔了过来:

“前面的站住!”

我和书生一愣,都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不好,被发现了。”书生低声说,“被他们抓住恐怕不会给好果子吃。小六子,待会儿要是打起来我来挡着,你赶快逃走吧,能下山就下山,永远也别回来了。”

“书大哥!”我刚想对他说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话未出口领头的火把就支过来了:

“你们什么人?不知道后山禁入吗?”

失去左眼后我的右眼变得极其敏感,温度稍有变化就会流泪。我顾着揉眼还没等看清,就被书生一揽子拢到了身后。

“嘿嘿嘿,”他涎笑起来,装腔作势地摇起了折扇:“兄台莫怪,要怪也怪贵庄后山风景独好,我们兄弟二人闲来无事,见今夜月明星朗,就信步瑶池,在此地偷一抹月色,借一脉花香,吟两首歌赋,销一片孤魂呐。”

“什么歌什么魂的,此地为禁地,擅入者杀无赦,你们二人速速服罪与我去见庄主裁夺!”

领头的把火把一扬,拱起五指朝他咽喉抓来。

书生向后一侧,上下打量一番惊道:

“鹰爪功!你是鹰王门的人?”

领头儿的一身黑衫,头和脸都用黑纱蒙着,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见书生发问也不作答,横起手爪朝他胸口再抓过来。

书生一边应战一边把我护在身后,以折扇作武器与鹰爪交战。他那扇子使得格外灵活,就见他腾挪闪躲,上下翻飞,纸扇滚火轮似的从上到下把我们裹得密不透风滴水不进,也不知他使得什么招数,那黑衣人虽然鹰爪功力强劲,始终不能近他身,几十招下来两人势均力敌,黑衣人反而略有不敌。

其他人见黑衣人一时拿不下书生,就加入了帮忙,有一个同他一样一身黑衣蒙黑面,使的兵器竟是一把拂尘,另一个同样装束,一对双刀上来就朝书生致命之处猛劈过来。

书生连忙俯身躲开扫来的拂尘,刚起身,双刀就奔咽喉和□□齐刺过来,书生向后一个空翻避开双刀,脚还没沾地鹰爪又到。

此时书生已经无暇顾我,其余的人就一拥而上把我擒下,逼书生就范:

“快住手!不然这小子脑袋不保!”

套在我脖子上的兵器十分为奇特,是几条巴掌宽的钢刃通过隼钉首尾链接在一起像关节那样可以自由活动的铁器,形状很象篱笆,中间有空隙,首尾有机关。撑开时刚好可以套进一颗头,抻直时如果力道足够大,锋利的刃边立时就能削掉脑袋,按动把柄的按钮,还能在四圈弹出七、八把尖刀,令敌人无法近身。

使铁篱笆的人也是黑衣蒙面,这些人都是同样装束。

书生见我被擒稍一分心,肩膀上被双刀划了两道口子,登时涌出了血。

“书大哥!”

情急之下我向前一探,脖子上立刻一阵钻心的割疼,铁篱笆威胁道:

“再动就割你的头!”他收紧了铁器。

“好了好了,我投降了罢,你们放了他!”书生扔掉折扇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三个黑衣人见他认输,拥上前扭过了臂膀,紧紧压在地上。

书生还假装挣扎了两下以示自己是被逼无奈被擒,想要挽回些面子:

“喂别踩我的头。。。喂喂,胳膊要断了。。。我可告诉你们啊,我不是打不过你们,只是你们比我卑鄙,用我兄弟来威胁,要不是看在他的分上我可还要跟你们大战三百回合呐!”

我心里感动又难过,内疚自己连累了他,本来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独自逃命,为了救我他才不得已被擒。看着他那条负伤的手臂被强扭着,伤口里仍汩汩涌出大片的血,我心如刀绞:

“书大哥,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你本来可以逃走的。。。”

书生呵呵一笑:“说什么连累?咱俩不是一直共患难的吗?此刻当然也要同生共死了。”

我见他脸色煞白,显然伤势并不如他表现得那样轻松,任凭谁功力再深,如果长久失血也会把元气耗尽吧,于是我转向几个黑衣人求道:

“各位大侠你们放过他吧,禁地是我擅闯的,他只是去寻我不得已才闯进去,庄主要追究就请追究我一个,与他无关!”

“小六子!”书生喝住我,抬头看了看那几个黑衣,眼中放出两道冷光:

“各位,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各位应该就是武当、昆仑、鹰王门、摩天门的人吧,当年攻打玉素庄失陷,外界谣传各位被玉素庄主用做了活体实验连尸首也找不到,其实是各位自愿留在山庄的吧。”

我一惊,这些黑衣人难道就是当年的各大派掌门人?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强,可他们留在这里又是为什么?

哪知黑衣人比我还要吃惊,鹰爪问道:

“你又是何人?怎么能一眼看穿我们的武功套路?”

书生轻轻一笑:“鄙人无名无姓,只是一介穷书生,因为从小被我爹逼着博览群书,所以偷空也看些杂书,尤喜杂书里的各类武功秘籍,各位的套路不过是我从书中得知。。。”

“放屁!”使刀的黑衣汉子破口大骂,“你这兔崽子唬谁呢?各大派的武功秘籍岂是你这种人随便得到的?我看你不是偷的就是别有内情,快说,到底是何人指使?”

他说的有理,我也不禁怀疑起来:

与书生接触的一天下来,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一名凑热闹的穷书生,可不经意从字里行间李道出的却都是惊天的秘密:他了解各派武功和当家人,知道江家三个少爷的脾性和癖好。他也会武功,而且能以一敌三,如果正如他猜测这些人就是当年失踪的掌门人,那么他的武功决不在他们之下,甚至要高出许多。

这人实在是深不可测。

“在下说了,在下就是一名屡试不中的落魄书生,尔尔。”书生依然坚持,还不忘调侃。

“好吧,那就把他带去见庄主,由庄主裁夺!”

黑衣人们齐声叫好,我们就这样被他们带离后山,直奔庄宅而去。

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我们被带到了一处独立的庄院大门前停下来。

庄院的大门紧闭,只有一对粗古的门环幽深深地瞪着我们,参天古木遮天蔽日,仿若妖魔,树随风动发出沙沙的响声,黑夜中令人毛骨悚然,除此之外的景物都隐晦在一片沉暗的夜色之下不辨黑白,只看出是一处很庞大的院落。

鹰爪上前轻叩几下门环,好久才听到传来几声苍老的咳音,“咯吱”一声,门开了,从缝隙间挤出一颗满头白发的耄耋老人,颤颤巍巍地说:

“庄主睡了,花大人说,有什么事儿等明天禀报。”

鹰爪上前毕恭毕敬行了个礼:“求老爹再去通报,有两个可疑之人闯后山,我们恐怕是混水摸鱼的不轨之徒,为了保证明日赏鉴大会秩序,还是请庄主尽快裁夺为妙。”

老人曲起一双老花眼朝我和书生瞄了瞄:

“好吧,我再去通报,各位稍等。”游鱼似的,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他再出来:“庄主说分开审,大的请进客室,小的进密室。待会儿花大人会派人给各位送福续膏。”

一听有赏几个黑衣人前恩万谢把我们架进院子里——

花明一身素白睡衣,外罩一件长及脚踝的缎面儿长褂早等在花架下,身后是一朵连着一朵开满了藤蔓的牵牛花和夹竹桃,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淡恭亲的笑:

“辛苦了。”

他见是我有些小惊讶,“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踱到我面前,歪起头抬手捏起了我的下巴左看右看仔细钻研一番,然后柔声说:

“原来是你。这回可是你不听话了。”

他与我差不多年岁,这样暧昧的举动让我颇为羞躁:

“花公子。。。”我晃了晃头,想挣脱被捏住的下巴,无奈他捏得更紧,还咂了咂嘴:

“庄主可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

他微敞着领口,隐隐露出小半段紫红的痕迹,不知是二少爷的留情,还是大少爷的杰作。我禁不住浮想联翩,一过到他与江家二少爷在后山亭子里云雨的画面,耳根子烹云蒸霞般地火烫。

似乎发现了我的窘迫,他咯咯一笑,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耳廓,我吓得跳了起来,半面身体登时麻了。

“花公子!”我紧张得仿佛被蝎子蜇。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耳朵这么红,忍不住想让人咬一口呐。”说完当真把脸凑了过来,张口要咬。

我吓得大惊失色,连忙护住了两耳:“花公子,耳朵不能咬!”

“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渡船前的矜持一点都不在,自己的寝室前,让他有了放浪的惬意和自由,所以他肆无忌惮,“可爱!可爱极了!哈哈哈——”

他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让我恼羞成怒,在这之前我还一直把他当成好人,就算不是好人,也是个可以亲近的人,谁知他竟如此轻浮和促狭。

“张开嘴巴。”他笑够了又拈起了我的下巴,紧紧地盯住我。

“干什。。。”还没等我说完,突觉舌面一凉,紧接着被他捂住嘴一抬下颔,一个凉涩涩的东西就滚进了我的肚子。

“你给我吃了什么?”我惊叫道。

他冲我扮了个鬼脸:“□□。”

“呵呵呵,是□□,为了让你听话。不过你放心,不会立刻发作,等庄主审完了你,确定没什么不妥就给你解毒。”

我冷汗顺着后背就淌了下去。

他又转身走到书生面前,神情却一下子忸怩了起来,呈现出在江长天面前才会流露的那种极其魅惑的羞赧之色,低垂着头紧攥着手指,脸蛋染得绯红:

“嗯。。。”还欲语还休。

“书大哥别说话!”

我以为他要给书生吃□□,连忙在一旁提醒,哪知书生极为镇定从容,微微勾起嘴角:

他竟然主动要药。

花明脸再红了一下,抬起头难为情地说:“大少爷说了,给三少爷吃□□也是白费的,所以您不用吃了。”

“三少爷?!”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扭头瞪着书生:“你是。。。江临风?!”

书生丝毫不理会我的惊讶,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冲花明淡淡一笑,上前摸了摸他的脸颊:

“明儿长高了,也懂事了,知道大哥下不了毒给我。。。。可是,你们又是怎么识破我的?”

他对他状态亲昵,似乎是老相识。

我心中微微发酸,看来整件事情里,只有我一个被蒙在鼓里。

“那两个您带来的人被大少爷逮到了。。。大少爷说,您的易容术是他教的,您骗不过他。” 花明幽怨地眨了眨眼睛,“三少爷,这么多年了,花明想您想得紧呐。。。”

书生笑笑,凑过嘴唇在他额上轻点了一下:“明儿乖,带我去见大哥吧。”

“大少爷说先见他。”花明指了指我,“劳烦三少爷还是休息片刻,让明儿为您包扎伤口,等问完了话,大少爷自会与您相见。”

“哼哼,兄弟这么多年未见,他不急我当然不急。”说完他撩起衣衫,大摇大摆地朝前走,竟没多看我一眼。

花明叫了另一个人带我去见江啸天,我忍不住问他:

“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江临风?”

他皱起眉嗔怒道:“江临风是你叫的吗?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吧,嗯,他的的确确就是三少爷,”然后玩味似的摸了摸我脸上的疤,摇起腰间玉坠的穗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想不通啊,你这么个容貌,竟然让他为你负了伤?。。。小六子,”他靠近我耳畔往我耳朵里吹了口气,低声说:

“你千万别爱上他呃。。。会死人的。。。”

我恍恍惚惚地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江啸天已经端坐在我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