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北大捷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镇北王定了北方，接下来就会回京师扫平乱局，所有人都清楚，一旦京师与北方都安定下来，镇北王与陇川的明王还有西番梁国必定会有正面大战。

只是时间迟早问题而已。

若胜，天下复归，若败，天下前途未卜。

然而世事难料，也或许是天意难违，就在追随少帝南下的臣子们与京中留守的朝臣翘首以盼少帝归京的当口，少帝离开江南行宫的前一晚，猝尔暴毙了。

这位在位未满一年的少帝，卒年十四。

而他的猝死仿若是宣告了大垣的正式覆灭，梁国大军一面在进攻靖州一带，暗地里绕江南走水路，集结海船从漳州出海，也不知是怎么封锁的消息，等京师这边接到急报，梁国水军已经登陆海津镇。

梁军急行军一日时间便可直达京师，等战报传到岭北，八百里加急也晚了。

京畿滞留的饥民拼命的想要入城，可城门已关，是决然不会再开了，他们求生无门只能沿燕山山脉往北逃，听说那里打了打胜仗，有一位大英雄，一定能庇护他们的，流民所过之处，饿殍遍地，能活着到岭北边城的又有几人呢……

赵青檀在岭北大捷消息传来之后，在豫州城又等了十来日预备好要动身回京。

这一日她早早醒了，雪茶却又告诉她，因探路的回来说回京路上有些阻碍，暂时先不走了，要在豫州城再留些日子。

她说话的时候神色平静，赵青檀哪里能猜到她是怕自己承受不住打击，想等赵十二打探到寿春长公主等人有没有随京中权贵们北逃的确切消息再告诉她呢。

赵青檀以为只是回京途上还有些不安宁，也没有多想，就去书房又写了一封信，想让雪茶寄回京师。

信中说自己因行程羁绊，大抵要等八月才能见到祖母和母亲了，同上一封去信一样，诉说着思念，撒着娇让母亲相信她，等回去就亲自摘下院里的桂花给她做糕点。

她心里同样也记挂赵钰，仗打赢了，也不晓得有没有受伤，便也写了封信。

两封信都交予雪茶，叮嘱她，要让赵十二安排个可靠的武卫送信，尽快送往京师。

赵青檀想着快马传送，倘若路上没有意外，最多十天就能收到回信了。

信寄出去后，赵青檀就安心等着启程安排。

她不知道往京师的路已经走不了了，也同样不知，京师顽抗三日后沦陷，被囚禁近一年的前太子元祯在留守京师的部分官员簇拥下北逃，前往岭北。

城破当日，无数京师百姓在嘈乱惶恐中，亲眼目睹大垣朝南定公主登上了城楼，她愿意代君殉国，为城中百姓求得梁国皇帝开恩，勿伤百姓一人，尽归梁民。

“我大垣南定公主元京墨代君殉国，至死不退，永为大垣子民。”

那日无数人看见一个女子跳下城墙，也是她周全了大垣皇朝元氏最后的风骨与颜面。

后来赵青檀总是会想起，曾与元京墨叙话时提及的惠帝原话……‘你是所有子女里最不像朕也最没有出息的’。

若两人泉下相遇，惠帝会不会为自己的偏见与误会道歉呢。

至此，少帝薨逝，元祯北逃，南定公主殉国，覆灭的大垣四分五裂，各地豪强各自割据，民众也陷入了兵乱之苦。

梁军入京城后并没有滥杀和抢掠，奉梁帝诏令，归降者不杀，妇孺小孩不杀，意图用这样的行动招揽民心，毕竟他们千里迢迢攻占京师不是为了占有一座空城，而是这一片的财帛土地与居民。

梁国的突击与先手打的尚且还未从上一场决战中喘息回缓的赵家军措手不及，而在赵钰集齐兵马回调京师的同时，占领陇川蜀地的明王也开始向京师方向入侵，首当其冲的就是夔州、襄阳等地。

一旦明王率领的川蜀军占领了夔州和襄阳，那下一个关口就是南阳，而赵青檀所在的豫州城就紧挨着南阳，也是明王往京师所去的必经之关隘。

……

岭北胜城，诸将已经在议事大堂等着了，等赵钰进来之后，各个都迎了上去。

赵钰径直道：“都别围着我，元祯接到了吗？”

军师杜仲道：“信使连夜赶回，传了消息来，大皇子身体本就欠安，仓皇北上病情加重，如今病体难行，只能在净州养病。”

元祯的身份如今也是尴尬，他既没有继承大统，又成了大垣皇室唯一的希望，说句难听的，他要是真病死在净州，那元氏嫡系里是没有人能站出来复国了，便是硬要扶皇室其他子弟，那与改姓换朝也只是心里一道坎的事情了。

就比如被议事堂内所有人目光灼灼看着的赵钰，他也算皇室血脉。

赵钰背着手，凝着一双眉，似乎也察觉到了底下人的蠢蠢欲动，他甚是烦乱的踱步到座前，坐下后，摆手让他们也别站着了。

“那就让他养着吧，京师和陇川那边战况如何了？”

杜仲把自己刚接到的战报也呈递上去，没有走开，就站在赵钰身边，道：“京师情况尚且不急，蓝耘的先锋军已经抵达，而西番军也已经践约不杀城中百姓，只陇川那边，襄阳已破。”

赵钰一目十行的扫完了战报，脸色瞬间凝重，啪的一声丢下战报，“襄阳连两天都没撑住！”

襄阳的守军可是有大部分戍卫边境返乡的赵家军老兵，守将郭老将军也曾是一员悍将。

“郭老将军多少兵马，不足两万，陇川军可是十万大军……”

有人想为郭老争辩两句却听得赵钰怒色难掩道：“周新璋平红杉军之乱用了多少人？不足三十人可破豫州被攻之围，两千人活捉贼首，两万人能打的数十万红杉军哭爹喊娘……人人都要给足了兵，给足了马，才能打胜仗吗！”

众人既惊于他的怒火，又为他所说而无法辩驳，可不是人人都是周新璋。

赵钰说完也是猛然意识到自己过于迁怒了，杜仲是看着他长大的，自他接管赵家军就一直辅佐他处理军务，但凡出征必随军，出谋划策，自然了解他脾性，当下忙道：“元帅莫急，数日前郡主虽在豫州，眼下未必还在，或许已经去了凤阳暂避……”

一听杜仲说了福佳郡主，诸人明白过来缘何赵钰反应如此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