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盛在王宋追问时没控制抿嘴笑了一下，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克制，因为，他反击的机会来了。

他矜持的吐出两个字：“算术。”

王宋敏锐的感受到了周予盛来意不善，但是她还是被他的一闪而过的笑晃了下神，下意识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周予盛表情僵住了，他没等到想要的回答，躲过她的凝视，脸也侧到了一边。

这种沉默的抗议果然就让王宋清醒了，她想了想，迟疑的问：“你是想和我比算术吗？”

“你会算术吗？”周予盛立马回头问她。

王宋点了点头，“我很喜欢。”

喜欢？周予盛尚未意识到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不动声色的提议，“我们轮流给对方出题，看谁心算的准确。”

“若是都算对了呢？”

“那就比速度。”

王宋笑了，她觉得很好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好啊好啊。”

因为年纪小，她笑起来颊边的肉肉就显得格外可爱，像只小兔子，双目也水汪汪的，周予盛心想，她这么可爱，自己不该欺负她……

“今收税银四千五百三十六万七千两，开支三千九百八十三万九百两——”

“盈余五百五十三万六千一百两。”王宋直接抢答了。

周予盛的愧疚瞬间散了，他点了点头，“你出题吧。”

“那我出个《九章算术》上的，人出8，盈3；人出7，不足四。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周予盛呆了下，“《九章算术》你已经学到卷七了？”

“《九章算术》很难吗？”王宋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盈不足你不会算吗？”

“七人，物价五十三。”周予盛迅速说出答案，他会，但是他以往，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超出同龄人聪明的孩子。

现在，他的信念摇摇欲坠。

“今有句三尺，股四尺，问弦几何？”周予盛再问。

“五尺。”王宋答完，又轻松的出了个题，“二人共饭，三人共羹，四人共肉，凡用杯六十五。不知客几何？”

周予盛冷静的思考起来，这题他没学过……而看王宋这般轻松的样子，他又一次遭受了打击，还是在最擅长的算术上。

“你没有看过《孙子算经》，那我换个题——”

“不用了。”周予盛羞惭的扭过头，看向另一边，“不比了。”

王宋趴在桌上追到另一边看他，“你生气了吗？”

她眼神十分懵懂，根本没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

“没有。”周予盛被她盯得脸红，深呼吸压着自己的情绪。

王宋舒了口气，“没生气就好，你不知道教我们算术课的黄老先生，因为我能解出他出的题，他却不会解我的问题，之后就不肯给我们上课了……”

“我因为看《周髀算经》才发现算术很有意思，然后去看了《九章算术》《缉古算经》……算术的魅力真的太无穷了，天元术，四元术，招差术，垛积术……”

王宋嗓音稚嫩，说出来的话却让周予盛搁在桌上的手指骨节都在泛白。

“放饭了，所有人都安静。”

王宋立马坐正了，嘀嘀咕咕了好几句，周予盛屏气凝神才听出来‘今天会有脍肉片、鲜笃笋、酿丸子吗？’。

答案揭晓，都没有。

可王宋还是一脸开心的吃起来，周予盛眼神复杂的看着桌上的饭菜，他吃不下，不仅没心情，更没胃口，鸡块松松散散的看起来肉质就很老，菜叶都透着黄，摘下来的时候还可能被虫吃过……

“你不吃吗？”王宋嘴里包着饭，含糊的问了他一句。

周予盛拿起了筷子，他现在已经是一个监生了，不能挑食，默想了几遍，他成功的说服自己放下了筷子。

以后一天就吃两顿好了，等回去晚膳多吃些。

“给你吃吧，我不饿。”周予盛余光看见周边的人都在吃饭，自己若是一口不吃就倒掉，太浪费也太引人注目了。

王宋双眼放光的盯着他盘内的鸡块，最后却摇头，“我不能吃，我娘说要节制，越是喜欢的东西越不能放肆……”

周予盛非常困惑，“吃也要节制吗？喜欢吃就多吃点，大人总喜欢要求孩子，你可以不听的。”

“嗯嗯，大人都很奇怪。”王宋非常认可的点头，言之凿凿，“先前有个先生讲的理论有问题，我指出来了，他却骂我，我讨厌他。”

“他凭什么骂，他是谁，这样的人不配当先生。”周予盛语气愤慨，好像被骂的人是他一样。

王宋看着他，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照着他的脸十分柔和，天光美好，他也很好，“赵龙，你真好，我要和你做朋友。”

周予盛抓着桌沿的手紧了紧，虽然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但是他觉得眼前的人还不能算他的朋友，“我们是同窗，也是同桌。”

“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吗？”王宋很失望，她一直想要一个好朋友，但是同龄人都很疏远她，不愿意和她交往。

“现在还不行。”

至于为什么还不行王宋没有追问，她低下头，慢慢的吃完了碗里的饭。

午饭之后所有人有一个时辰的休憩时间，这段时间是自由的，大多数人会选择回监舍，还有少部分人去书阁看书，又或是回自己班复习下午的课……还有一些人会趁着这个时间出去玩，这部分人自然不是普通的监生，而是一些有特权的人。

初入夏，暑意渐浓，大好的艳阳天。

周予盛在一个不起眼的助教带领下出了国子监后门，走过大街，到了对面的一间雅致的古玩铺子。

他在后院一坐下，有人急忙忙的过来，“殿下，饿着了吧？奴才已经让人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还有水瓜，冰镇的，刚拿出来……”

“牛总管，你怎么亲自来了？”周予盛接过他递送的筷子，看着满桌吃的，才真觉的饿了，可他的吃相特别的斯文，细嚼慢咽，不急不缓的。

牛新兴语气焦急：“你在会馔堂一口饭没吃，奴才听了消息赶忙从府里过来，不好送到里头去，这地方也是刚买下来……”

周予盛安静吃起了饭，牛新兴一个劲给他布菜，等吃的差不多，又把切好的水瓜端到他前面，吃了几块冰爽的瓜片，他才说道，“明天不要来了，我会学着吃会馔堂的饭菜的。”

“这……殿下，你可千万别委屈自己，皇后娘娘知晓了会心疼的。”牛新兴没有立即劝他，反而提到皇后。

然后周予盛想了想，“不要让母后知道就好了。”

“可是殿下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等皇后娘娘见了你，发现你瘦了，奴才们可都要受挂落……”

周予盛果然动摇了，“会影响我长高吗？”

“当然会，殿下现在已经同大公主差不多高了，若是吃不好，睡不好，肯定就长不高了。”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