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时,大唐朝廷富有远见的贤良士大夫,稍稍思考一下,都很清楚皇帝的隐秘心思,知道李豫之所以宣称欲重用李泌为相,实际上就是想利用李泌的智慧和威望,去制衡宰相元载等,因为皇帝与宰相元载的蜜月,早已经过去,李豫对宰相元载的揽权误国,早就深恶痛疾。
到了五月下旬,天气日渐炎热,李豫也变得更加心烦意乱。
李豫心里,对宰相元载、鱼朝恩等人,架空皇帝的不满与怨恨尤盛,欲有所作为,剥夺元载、鱼朝恩的权力,重整皇帝权威。
一天下午,李豫专门下旨,吩咐侍从宦官啖廷君,将翰林学士李泌,秘密招进皇宫的蓬莱书院里,讨论国事。
几年以来,宰相元载,与行内侍监鱼朝恩的关系,日渐亲密,把持朝政,大有架空皇帝、独揽朝政的架势。
李豫曾经先后饱受李辅国、程元振等权臣的专权误国之苦,对如今元载、鱼朝恩的专横,更加焦虑不安,十分担心。
无形之中,宰相元载与行内侍监鱼朝恩,相互勾结,专横跋扈的咄咄逼人之势,给李豫、李泌君臣,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李泌深知李豫的个性和处境。
空闲时候,李泌也常常思考朝廷上面这些严峻的问题,却一直没有寻找到最合适的的说服皇帝的方式和机会。
“从陛下内心来说,他其实也很想把国事处理好,做一个中兴之君。
然而,陛下优柔寡断的性格,猜忌将相部属的心理,信任佞臣的习惯做法,却总是事与愿违,使国事日非。
让陛下自己,不由自主地陷入一次次自找的、被跋扈权臣架空的危机之中。
我应该怎样做,才能够说服陛下,剥夺权奸权力,让朝政归于正轨呢?”
接到李豫招请的旨意以后,李泌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急急忙忙跟着使节,踏进了蓬莱书院。
一进书院,李泌察言观色,看见李豫阴沉着脸,情绪十分低落,不禁心里一惊,暗自猜测道:
“看样子,陛下今天,很不高兴啊!
难道有谁,触怒了陛下吗?还是陛下的心中,有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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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的猜测,真的不错。
果然,一等李泌坐下,李豫只看了看李泌几眼,就忍不住地大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有些沮丧无奈地对李泌诉苦说道:
“哎,先生啊,你说说,朕的这个皇帝,可谓命途多舛。如今,朕再次受权臣、家奴的挟持钳制,对国事几乎完全做不了主,没有君王的尊严和权威,是不是当得有些窝囊呢?
先前,李辅国、程元振这些个老奴才,仗着对朕有功,手握兵权,一心揽权,祸乱国事,把朕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些日子里,朕时常担惊受怕,生怕朕的举动,一有不合李辅国、程元振那些狗奴才的心意,就惹他们反怒,所以朕一直屈意忍受,不敢吭气。
不想如今,朕刚刚把李辅国、程元振那厮灭掉,元载、鱼朝恩这些个狗东西,也开始效尤,不把朕看在眼里,开始揽权误国了。
元载这个狗贼,最近与鱼朝恩这个奴才,走得是太近太近了。他们仗着朕的宠爱信任,更加肆无忌惮,目无君王了。
元载做事理政,喜欢自作主张,不听从朕的旨意,比起李辅国、程元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朕如今,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看样子,朕不能够放任他们,再这样骄横跋扈下去了。
朕与先生,今天必须好好地商讨一下,怎样应对这些家伙的专横跋扈,约束他们,不让他们太过放肆,目无君王。免得到时,朕又受制于人,不能够当家做主了。
先生,你说是吗?
可是,朕心里最为担忧的是,元载与鱼朝恩,相互勾结得很紧,而他们两人,一直控制着北军(皇家禁卫六军)和神策军。
说实话,这两个家伙,军权在手。朕对他们,真的是有些投鼠忌器,无计可施啊!”
李豫忧心忡忡地对李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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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至此,才恍然大悟,知道李豫的郁闷,究竟在哪里。于是,李泌见左右无人,急忙问李豫道:
“陛下:
原来是元相公和宣慰使大人,惹陛下如此生气啊?
陛下啊,您也不用如此地悲观丧气,对制约他们权力,丧失信心啊!
陛下毕竟是我们大唐朝廷至高无上的君王啊,怕那几个奴才,干什么呢?
皇家北军,是陛下的嫡系部队,一向忠于皇室,只是陛下掌控有些不得法。
北军六军将士,虽然一时被奸佞掌控,高级将领们对陛下有些疏远,但士卒和中下级将领,还是忠于陛下的。
相信我们君臣,总会找到应对的办法,重新掌控北军,扳回不利的局面的。
陛下啊,微臣早就对陛下提醒过,作为一国之君,应该亲自去掌控国家的最高权利才行。
君王可以让臣子分层负责,但分割给予臣属的权利,不能够太大太多。
如果君王让臣属们分享过多过大的权力和利益,往往会让他们野心膨胀,产生非分之想。
臣属们掌握太多太大没有制约制衡的权利,最终都是会危害国家,造成祸乱的,这是有教训的。
实际上,就是平民夫妻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如果妻子一味地纵容自己的丈夫,没有制约和制衡,丈夫也会放纵自己,吃喝嫖赌、胡作非为的。
地方上的一个乡长、亭长,如果无人约束,限制他们的权力,他们也会以土皇帝自居,贪赃枉法,违法乱纪,祸害百姓的。
当臣属们还没有张大自己的势力之时,一定不能对他们宽容放纵过度,以致让他们野心膨胀,目中无人。
一定要早点想法,解决他们,凭借手中权力作恶的基础,千方百计地设法,制约和限制他们,不让他们放纵自己的权力才对。
否则,君王对臣下优容过度,一味纵容,最终就会出现,臣属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尾大不掉的结局。
当初,奸相李林甫,杨国忠,叛贼安禄山,史思明等人,最终专横跋扈,作恶多端,无不是因为,他们手中的权力太大,没有相应的制衡机制,而使他们的野心随之膨胀的缘故啊!
希望陛下,吸取这些教训,限制制衡臣属的权力,不让他们,利用君王授予的权力作恶。”
李泌趁机,向李豫进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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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说得极是!朕一定努力吸取这些教训!
先生应该最清楚朕的个性。朕为人坦诚,信任臣属,不喜欢猜忌他们,总是喜欢把重要的国家大事,交给亲信的臣属去处理。
不瞒先生,都怨朕对人,太过宽厚仁慈,心地善良,对人真诚相待,没有防人之心,以致让臣属坐大。
朕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们会借机揽权,徇情枉法,祸国殃民,危害社稷。
哎,都怪朕平时太大度了,对人太宽厚仁慈了,太信任他们了,才造成了今天的不利局面啊!
朕总是希望,以诚心待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不想,朕的大度坦诚,竟然会被贼人和奸佞小人们,抓住了辫子和软肋。
如今,他们这些家伙,却辜负了朕的信任。他们揽权误国,肆意妄为,反而弄得朕左右为难,不知所从了!”
李豫一脸无辜,为自己辩解说道。
“陛下所言,不是没有道理啊!
陛下啊,对邪恶者的宽恕和仁慈,就是对善良者的残害和罪恶啊!请陛下一定切记这些道理。
如今,权**权,尾大不掉的局面已经形成。既然如此,如今之计,我们只有暂时隐忍不发,姑且放过他们,着急不得。
等我们君臣,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找到最佳的计谋,分割剥夺了他们手中的权力以后,再说如何去处置他们吧!
否则,心浮气躁,谋事不周,仓促行事,定会打草惊蛇。打蛇不成,反被蛇咬,遗憾终身!”
李泌提醒着李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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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谋略十分恰当!朕一向很有肚量,并不想与属下的臣子们斤斤计较。
只是元载这厮,欺人太甚,朝廷大事,都由他当家做主,朕只是负责签字画押,实在有些不能够忍受了。
先生啊,朕心中还有一件事,一直非常困惑,常常疑惑不解。
一直以来,朕非常难以理解的是,像李辅国,程元振,元载,鱼朝恩这些家伙,都饱受大唐朝廷的皇恩,朕也一直都非常信任宠爱他们,所以对他们委以重任。
为什么到了后来,他们这些人,居然都不约而同,纷纷忘恩负义,一个个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不把朕这个君王看在眼里。
到了最后,为什么他们,反而都成为了帝国的灾难了呢?”
说到李辅国,元载,程元振,鱼朝恩这几个奸佞权臣,李豫的牙齿突然咬得紧紧的,嘴里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陛下所提的问题,的确发人深省。
请恕微臣直言。
陛下啊,追根溯源说起来,他们这些人,先后成为帝国的灾难,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君王,对他们的过度包容宠爱、过度纵容造成的啊!
陛下明智,一定十分清楚,每一个人内心的贪念和欲望,总是无穷无尽,难以全部满足的。
像安禄山、史思明、李林甫、杨国忠、李辅国、程元振这些祸害朝廷的奸佞们,他们实际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他们的野心和欲望,也就会越来越大。
一个人的野心和欲望膨胀以后,自然而然地,他们就会自信心爆棚,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变得更加自高自大,故步自封,唯我独尊,旁若无人起来,不满足于自己的地位了。
他们总想事事由自己当家做主,由自己裁决,就会听不进别人的意见和建议了。
到了最后,他们这些人,贪赃枉法、徇私舞弊已经不够了,甚至还会做出犯上作乱的叛逆之事来。
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史思明,李辅国,程元振这些家伙,祸国殃民,没有一个,不是如此逐步发展而来的。
如今的元载和鱼朝恩,他们也是因为权倾天下,没有制约,野心更加膨胀,而让陛下忧心担心的。
的的确确如此,谁能够保证元载和鱼朝恩,他们不凭借手中的权力,去恣意妄为,为非作歹,危害帝国呢?
臣研读圣贤典籍发现,君王掌握国家大权,治理国家的要诀,就是要强根固本,集中君王权力,一定不能让臣下手中的权利太大,掌控的部门太多,手中的职位太复杂。
必须要分层负责,分割他们手中的权利,要有人去制衡他们,制约他们,才能够避免臣属利用君王的授权,去独断专行,为非作歹,肆意作恶。
否则,臣下们手中的权力过大,一旦君王失去对他们的制衡和控制,最终一定会像没有闸门的洪水一样,失去控制,危害社稷,甚至篡夺君王之位。
李辅国,程元振,元载,鱼朝恩这些家伙,当初全是陛下父子,把他们提拔起来,重用他们的。
只因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利,实在是太大太多,最终才让他们野心膨胀,渐渐地忘乎所以,想事事自己做主,不把陛下这个君王,放在眼里了。”
李泌坦诚详尽地为李豫细细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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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所言极是,说中了朕的心病!
朕思来想去,真真切切感受到,李辅国,程元振,元载、鱼朝恩等人专权误国,都是朕父子,对他们的宠爱过分,给予他们的权利太大所致啊!
朕一定要深刻地反省这个严峻的问题,采取相应的应对措施,去约束制衡他们。”李豫向李泌承诺道。
“很好,陛下!
常言道,打蛇打七寸。
臣以为,陛下要防止元载、鱼朝恩以及其他臣属滥权作恶,首先应该从分割他们手中的权利入手。
只要分割剥夺了他们手中的权利,有人制衡,就一定能够让李辅国,程元振,元载,鱼朝恩等人滥权误国,尾大不掉的悲剧事件,不会再次发生。”
李泌一边警告,一边提醒李豫道。
“先生的剖析太好了,帮助朕抓住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朕知道如何做了。
的确如先生所言,纵容过度,养虎为患,以致最终尾大不掉,都是朕的责任!
朕太信任臣属们,太放纵他们,给予他们的权力太大,结果权力失控,无人制约,他们就开始作恶了。
这个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啊!朕一定会引以为戒的。
先生啊,你久在江湖,见多识广,想必对元载的了解,一定很多很多吧!
说实话,朕这个君王,常常受到臣属蒙蔽,臣属们不敢对朕说实话,朕对元相公的了解并不多,也不深。
你给朕好好讲讲,元载这个家伙的经历吧!朕对他的了解越多,熟悉越深,越能够想到办法,去对付他的。
朕到真想知道,朕对元载是如此宠爱信任,为什么元载这个老贼,却常常不领情,越来越不把朕看在眼里了呢?”
李豫冷静了许多,平静地请求李泌道。
“陛下啊,你说得不错!陛下有时太过威严,所以臣属对陛下敬而远之,不肯告诉陛下真相。
微臣很早就认识元载,对元载如何发迹等等事情,的确是知之甚详。
如果陛下不厌烦的话,臣就与陛下一道,聊聊元载这个家伙吧!元载这个家伙老奸巨猾,的确需要陛下上心警觉啊!”
李泌提醒李豫说道。
“多年以来,朕就知道,听先生讲话,会受益匪浅。朕常常是深受启发,怎么会厌烦先生的指教呢?
先生,我们就言归正传,你赶快给朕讲讲,你了解到的元载这个家伙的隐秘之事吧!朕有些等不及了。”
李豫笑了笑,焦急而又客气地请求李泌说道。
李豫的情绪,已经明显地好了许多,不再像起初那么焦虑不安,怒不可遏了。
“好吧,陛下。
今天,我们正好有空。微臣就与陛下,好好地探讨探讨一下,有关元载这个逆贼,是如何发迹的吧!
陛下一向明智果断,深有韬略。
臣相信,只要陛下了解到元载的发迹史,了解元载的品行,性格,就会想出适当的应对之策,去顺利地解决掉元载这个目无君上,作威作福的奸贼的。
陛下何必担心,滥权误国,为非作歹,危害帝国的元载,不恶贯满盈,多行不义而自毙呢?”
李泌笑着答应李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