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是姬发?

转身见姬发走来,淑姜心下没来由一慌,又转了回去,有些尴尬地看着媚己。

媚己神色平常,并无取笑之意,只提醒道,“阿淑,你不是要还钱吗?”

淑姜点点头,道了声“媚姐姐,等我一会儿”,再度转身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公子……”

“楚妘小巫说你有事找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姬发的话令淑姜呆了呆,“楚妘小巫?”

“不是你和楚妘小巫说的?”姬发反问,但见淑姜一头雾水的样子,也不再继续,转而道,“罢了,这不重要,你是否有事找我?”

淑姜点点头,随后拿出钱袋,双手捏着,有些紧张道,“这个……一直想要还给公子的……”

姬发也不推辞,亦伸出双手接过,而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淑姜正要开口,身后传来车铃声,姬发护着淑姜将她拉到边上,淑姜不安地回头看了眼,见媚己还在,才放下心来,低声断断续续同姬发说了蔡小巫被遣返之事。

姬发叹了口气,不予置评,只问道,“那你身边花费可够?”

“够,我没有全部给蔡小巫……,其实住在水云院里也没什么花费。”

“是吗,楚妘小巫还说,水云院里就你穿葛衣。”

淑姜看了眼姬发,忍不住嘟囔道,“公子不也穿葛衣吗?”

“不一样,我常外出,穿葛衣方便。”

“我们也要外出,还有劳作啊。”淑姜说着,停顿了下道,“公子放心吧,等春蚕缫丝后,就要开始做水云衣了,淑姜不缺好衣穿。”

姬发点点头,两人一时间似再也没什么话可说了,淑姜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媚己,姬发见状道,“若无他事,我就先走了。”

淑姜心下顿时轻松了许多,向姬发行礼告退后,转身小跑到媚己身边,挽上媚己就走。

快步走了一段路,淑姜又忍不住回头,人流来去,早不见姬发的身影,她的心莫名一沉。

见淑姜有些失魂落魄,媚己体贴道,“阿淑,我们去买些新物件吧?”

说起买新物件,淑姜眼眸一亮,冲媚己甜甜笑道,“嗯,好。”

就这般,两人一路吃着小吃,逛着摊子,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把这段时日以来的烦恼都抛到了身后。

说起买新物件,淑姜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买的,只是喜欢逛,之前的半月簪正好被蔡小巫弄坏了,她便顺手买了一个,之后便纯粹看个热闹。

只一路之上,不见媚己买东西,淑姜不由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媚己突然也开了口,“阿淑,你还有要买的吗?如果没有,能不能陪我去邑南?”

淑姜点点头,这才明白,媚己是特意先等自己买好了再去邑南,至于媚己要去邑南的目的,淑姜心下也有几分了然,“媚姐姐是要去工坊吧?”

“嗯,去看看有没有价格合适的琉璃。”

“琉璃……?”淑姜心道,媚己应该不会喜欢这等奢侈之物,“是买了送人?”

“是,妲己一直想要,阿淑喜欢吗?”

淑姜连连摇头,“琉璃五色,听说是冶铜时,从炉火中烧出的结晶,很是稀罕,媚姐姐……”

淑姜欲言又止,媚己却已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按理说,小孩子不该戴这些贵重之物,不过妲己性子倔得很,她想要的东西,若不得手,还不知会闯出什么祸来,我呢,已经答应她了,但也不好惯着她,所以,只是给她带一对小小的耳珠。”

淑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多虑了,媚姐姐怎会想得不周全?”

“好了,别夸我了,去看看吧。”

两人随即进了邑南的工坊,逛了一大圈,终是买得一对金线紫琉璃的耳珠。

看着这对耳珠,淑姜总觉得给小孩子戴,有些太过华贵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妲己的姐姐,难不成还能比媚己更了解妲己的喜好?

小心翼翼收起耳珠,才出工坊,两人便见到一群熟悉的身影,是月妫带众小巫款款而来。

两下一照面,月妫等人,没像往常那般收起笑容,看到两人后,反是笑得更开心了。

淑姜皱眉,不知这些人要干什么,媚己则主动向这群人行礼,月妫看了看媚己,径直走了过去,全然没有还礼的意思,看起来,就好似月妫是两人上司一般。

淑姜皱眉,拉着媚己要走,却不防月妫突然转身道,“媚己小巫真是好兴致。”

不欲和月妫多废话,淑姜主动迎上道,“你想做什么?”

月妫瞥了淑姜一眼,继续同媚己道,“洛邑是王畿大邑,又不是乡下,怎么媚己小巫出门还带了条狗?”

话音一落,周围响起窃笑,淑姜气极,知道月妫故意挑衅,媚己也难得沉下脸道,“阿月,说话放尊重点,阿淑她没得罪你吧?”

“哎呀,你身边的原来是淑姜小巫,失敬失敬,也是我眼花了,怎会看到狗的?”

淑姜忍无可忍道,“你不是眼花,是眼瞎!”

“是啊,我是眼瞎。”月妫冷笑着,回头指了一圈众小巫,“不止我瞎,大家都瞎了眼,竟看不出淑姜小巫有这等好手段,可以将人逐出水云院。”

“阿月,这件事,阿淑并没有错,若不是阿蔡一再相逼——”

“够了,媚己!”月妫打断道,“那天见你去送阿蔡,我还有些感动,想着你不过是一时糊涂,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阿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偏要把阿淑说得那么不堪,给阿蔡的钱,阿淑也有出份子的。”

“哈,这话你不该同我说,你该当着阿蔡的面说才是,当时为何不说?怎么,心虚了?”

越是解释,对方越是歪曲,淑姜踏步拦在媚己身前,干脆道,“我问心无愧,月妫你到底想怎样?”

“不怎样,只求你的媚姐姐,以后像你这般,连名带姓地称呼我,阿月、阿蔡之类的,我们无福消受,听着也恶心。”

“好,我们知道了,你可以滚了!”淑姜怒不可遏,口气也冲了起来,媚己连忙将她拉了拉。

月妫眼神一凛,其他小巫微微踏前一步,只待月妫一声令下,然而月妫却没什么动作,视线转向拐角处扫了扫,冷笑着甩下句“还真是条有主的狗”,便转身离去。

不大会儿,拐角处转出了青姚和楚妘。

淑姜这才明白,月妫意有所指,这下是走好,还是不走得好?

来不及多想,楚妘已是上前打招呼道,“淑姜小巫,媚己小巫,没去瀍水畔观礼吗?”

青姚转头看了眼楚妘,颇有些无语道,“明知故问,不是你和姬发说,淑姜小巫在邑西等他吗?”

“哎,你这人真没意思,我只是心血**,试试看取象占卜。”

“……”

淑姜总算明白,为何会在街上撞到姬发了,楚妘光以取象就推算出自己在邑西,也是令淑姜惊讶。

青姚看了看淑姜,冷冷道,“我早说过,天资不算什么,后天努力,不仅可以追上,甚至还可以超越。”

楚妘摇摇头,“我可没想过要和淑姜小巫比,不过淑姜小巫,你如果真想谢我,就请我吃醢酱吧,斋戒了一日,又站了大半天,我也是饿了。”

淑姜有些莫名,她看向青姚,青姚的眼神分明在说‘最好别拒绝’。

媚己接口道,“那我们就去朱雀桥边上的铺子坐坐吧。”

楚妘微微一笑,“好啊,媚己小巫,事情也和你有关呢。”

听了这话,淑姜才明白,原来楚妘是有事要和她们说。

到了醢酱铺前落座,待东西上齐后,楚妘才说起原委。

原来,自露祁宣布众小巫协办秋祓禊起,月妫等小巫,就商量了要争取在秋祓禊上跳七襄舞。

“七襄舞……可七襄舞不是七个人跳的吗?”

听了淑姜的疑问,青姚微微翻了个白眼,“是啊,现在走了一个,她们应该多谢你才是。”

淑姜神情一黯,楚妘“扑哧”笑道,“你的关注点还真是有些奇怪,要知道,秋祓禊上,与牵牛同等重要的,就是这七襄舞了,牵牛者七男,七襄者七女,若我没料错,你家公子,应该会是七人之一,按照惯例……”

说到关键处,楚妘住了口,夹起一箸醢酱,悠然品尝起来。

淑姜自是明白,按照惯例,这七男与七女会结为良人,当然,前提是双方自愿,通常来说,只要巫者主动,王侯公子通常不会拒绝。

淑姜只觉好笑,先前这些小巫嘲讽自己与姬发、殷受暧昧不明,眼下却是主动争取这份暧昧。

淑姜自顾自生着闷气,媚己担忧地看了眼淑姜,待楚妘咽下后,才开口道,“若我没记错,七襄舞源自费国女脩,应是费国小巫最为擅长。”

楚妘不急着回答,又抿了口茶汤才道,“媚己小巫,你记得没错,按理说,应该由铃嬴小巫领舞才是,可你刚才也看到了,铃嬴小巫像是领舞的样子吗?”

经楚妘一说,淑姜才从回忆的角落里捞出铃嬴。

月妫同铃嬴素来交好,又是同屋,两人总是结伴而行,可方才,铃嬴却没站在月妫身边,而是立在一旁沉默不语,似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淑姜正想着,冷不防青姚丢来一句,“所以,你明白了吗?”。

看着淑姜一脸茫然,楚妘微笑道,“青姚,想来通风报信,就好好说,你这样一句,谁听得懂?”

青姚又转向媚己,挑眉道,“谁通风报信了?这话有人听得懂就成。”

这青姚到底想要说什么啊?

淑姜愈发糊涂了,转头看向媚己,媚己却没有回应她,满脸皆是忧色。

楚妘笑着摇摇头,“阿淑,青姚的意思是,这些小巫之间,并非磐石一块,不过,你们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去做什么。”

楚妘和声细语,淑姜听得不禁点了点头,随即便见青姚甩来刀子般的目光,那目光虽然锋锐,却充满了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