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柒想都不想地跳下了池塘。
当水淹过他的腰身时,陆柒才想起,他是怕水的。
陆柒只是怔了一下,便不再迟疑。他甩了甩头,将对水的恐惧全部甩了出去,然后借着月光,踩着池塘里的污泥,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行。
才走了几步,水就浸到了胸前。
岸上的女人已经哭得昏天暗地,坐在地上大声嘶嚎,胡姬费尽心思劝慰也没用。她见陆柒还在池塘里摸索,担心出事,便叫其他仆人也跟着下水寻人,自己则拉着还在哭喊地女人问:“你良人在何处落水,你指个方向,我们才好救他。”
女人这才回过神来,指了个方向,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大意是在那个附近落水的,她也跟着掉下去,不知怎地她的良人莫名其妙地淹在了深水处,而她则死里逃生地爬了回来。
胡姬急忙站起身,站在池塘边冲着陆柒喊:“柒君,你往右边走三步!对……对,应该就在那个附近。”
陆柒带着胡家仆人,按照胡姬的指引,纷纷向右边摸索而去。
池塘的水越来越深,污泥也越来越软,陆柒每踩下一步,都觉得脚仿佛被磁铁吸住,很难拔出来。不只是陆柒,胡家仆人也有同感,力量不够或是矮小的,都泥足深陷,不但寻不了人,还需要别人帮助才能脱离险境。
“你们都回去,别跟着我,太危险了。”陆柒命令胡家仆人,生怕他们会出意外。
仆人们面面相觑。要他们寻人的是胡姬,如果中途回去,怕是不好交待。
“你们不必再冒险,那人可能……”陆柒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只见水面上飘**着一个人,一半身子在水里,一半身子在上面,正随着水波,越飘越远,“他应该就是那女人的良人。”
陆柒话音刚落,岸上的女子也看到了水面上的尸体,顿时嚎啕大哭,声音震耳欲聋。
陆柒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他无心了解,抑制住自己对水的恐惧心理,扑腾着向前游去,碰到尸体的衣角时,陆柒急忙拽住,再用力扑腾着游了回去。
仆人们都站在原地等他,见他拖着尸体回来,心里膈应,却不敢避开,跌跌撞撞地上前帮着拖拽尸体和陆柒,将他们一起拉回到岸边。
陆柒刚上岸,胡姬就靠了过来。
“别过来,太臭了。”这池塘无人管理,塘底淤泥也不知是多少年的沉淀,又黑又臭。陆柒自己都受不了,又怎么能让胡姬沾染上这味道,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尸体。
陆柒见胡姬在不远处站定脚步,又扭头吩咐胡家仆人,“你们谁赶去县廷,通知他们派人来验尸。”他见胡家女仆紧跟在胡姬身后,“你们几个快些护送胡姬姑娘回家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
“柒君,你还是换身衣服吧,这样会着凉的。”胡姬不放心,不肯离开。
“我是铁打的骨头,不会那么容易病的。倒是你,回去晚了也不好交待。”陆柒思忖着今日有死尸,胡姬也算是证人之一,明日县廷定会要她来做口供,这事也不能瞒着胡家,“回去后,你先将此事告诉右尉吧,明日你怕还是要来县廷的……我会不会生病,你明天一看到我不就知道了。”
陆柒连哄带骗,终于将胡姬哄回家,这才转身来看已经哭得快要昏死的女人。
那女人正趴在尸体上,一声长一声短地痛哭着。
“这位……”陆柒正在斟酌该如何称呼她,女人突然抬起头,一脸黑泥遮住了她的五官,可陆柒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花娘!”
“呜呜呜……陆柒……我良人他死了啊!哇……”
陆柒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哭得如此中气十足,花娘的爆发力简直可以捍动整座高山。她的痛哭,宛如飓风,狂风暴雨中,杀伤力也极强。
陆柒被她哭得手足无措,他见胡姬还留下了一个仆人,便叫他赶紧去铁里找吕珠,自己则尴尬地扶起坐在地上的花娘,等她情绪稍稍平复下来,才问道:“花娘,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嘛?”
“我……我们是来参加乡聚的。”花娘抽抽噎噎地说了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花娘的良人是乡啬夫鲁门,与求盗李照有些交情,这次乡聚李盗邀请了他,他便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一起来参加。
陆柒这才想起,吕珠曾经说过她的姑姑另外嫁人才回到高奴县,这才与她相聚。原来花娘的新良人正是鲁门。
“你们来乡聚……为何……”为何陆柒刚才乡聚的时候没看到他们。
花娘哭哭啼啼地说道:“我们走到半路上,吵了一架……我良人说不去乡聚了,要回家,所以我们又折返回家。哪知走到半道上……我……我又哄得我良人回心转意,便又回头来乡聚。”
陆柒听得哭笑不得。
他们二人加起来少说也超过六十岁了,怎得就跟孩子似的,参加一个乡聚也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来。
“我们来来回回地走,就错过了乡聚时间。我良人饿着肚子脾气又大了许多,就坐在池塘附近骂我。”花娘说到这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许是他骂得激动了些,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看到自己良人掉进池塘,花娘当然要去救。也不知是鲁门饿得眼花,还是花娘力气太大,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不但没有爬上岸,反而都陷进了泥里。
这下子鲁门更慌了,扔下花娘不管,要独自逃命。哪知慌乱间,他跑错了方向,不但没有上岸,反而还掉进了深水区。鲁门水性不好,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就没了声音。
花娘顺着声音去救他,两手能抓到的除了水草便是泥巴,忙了许久连鲁门的衣角都没有摸到。直到陆柒他们经过,花娘想呼救,却累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挣扎发出声音,希望能引起陆柒他们的注意。
陆柒听完,长吁短叹。
他并不熟悉鲁门,只是偶尔听闻此人脾气极差,曾经殴打过自己的妻子,闹得两人离婚了。但他的臭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待人爽直,所以还是有些人缘。单身后有许多人替他说谋,前不久刚成亲,正是喜气洋洋之时,竟这样稀里糊涂地没了命。
花娘大概是哭够了,见远处有了火光,猜是县廷来人验尸,不由慌了,“陆令史!陆令史!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上回我打你是我的错!这次……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