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和周圣彩一站一坐，在沙发那边低声说着话。
因为两个姑娘的声音都刻意压得很低，摄影机旁边的江澈听不到她们具体说了什么，只能听到零落的尾音。
林青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任何表情。
但他能看到周圣彩黯淡的目光，和林青捏在身侧因为紧张而骨节泛白的手。
江澈转过身，确认摄影机关闭后，他就往厨房那边走去了。
咔嗒。
一声轻响，表示厨房的门被人悄悄关上。
周圣彩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看向了拍摄所用的书架背景那边，却没看到身材高瘦的男人，只看到了单独竖立着的摄影机，镜头盖都被扣上了，取景器也黑着。
客厅里，只剩下了她和林青。
林青仿佛没注意到，她低声和周圣彩解释着自己调查那些照片后账户的事情。
“之前我和你说过一次，照片背景里有不太清晰的数字，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背后的账号......那天我在柯声的照片背景里，看到了相同的数字，在这之前，我从来没见过第二组图片的背景里有着那串数字，无论那串数字代表的是什么，但能肯定的是，这两组图片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林青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圣彩的脸色。
她小心翼翼地说，“我没和你说，是不想让你再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再说了，那个人留下的线索有限，即使告诉你，多一个人寻找，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周圣彩听到这里，轻抿了下唇，目光也从书架那边挪回了自己这里。
她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低声道：“如果我今天不发现，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和我说这些？”
林青一直看着她的脸色，发现自己越解释，好友就显得越难过。
现在竟然连睫毛都开始颤抖了起来，看起来竟然要哭似的。
林青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攥了下，又酸又涨。
她连站也不站了，挨着周圣彩坐下，手臂环着好友纤瘦的肩膀，认真地在周圣彩的旁边说道：“你别生我的气，是我做错了，我不应该背着你查......”
林青的话还没说完，周圣彩就转过身回抱着她，“你真是个傻子，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你想找到背后的人，难道是为了自己吗？肯定是为了我。”
周圣彩眼圈确实红了，却没落下眼泪，她的表情复杂，其中最明显的却是两种情绪。
感动，又愧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想告诉我是不想让我变得难过......我抑郁症虽然好转，但还是没完全变好......”
林青听她提到自己的病，就要开口打断她。
周圣彩却轻摇了下头，表示自己没关系的。
周圣彩继续说道：“没关系的，我只是想到那个时候咱们一起加各种各样的图包群，为了找到证据看到的那些令人不适的对话......”
那个时候她的照片满天飞，论坛到处都是卖图包的链接。然而在明面上的网站是找不到她的图片的，只能通过各种各样的群聊或者链接分享，才能找到她的图包。
为了能将更多的参与到这件事的人定罪，她们两个加入了几十个群聊。群聊里各种荤段子齐飞，肆无忌惮地讨论着照片或者视频里的女人。
在这里，女性被分割成了各种各样的部位，被人傲慢地点评、意**。
有的文字，光是看到就觉得生理上的不适。
正因为周圣彩接触过，所以她能想象到林青为了寻找这些图片后的人，遇到的各种各样的能证明物种多样性的家伙。
周圣彩鼻子酸酸的，紧紧握着林青的手，“为了我，你还要忍受那些肮脏的言论，光是看着就很不舒服吧。”
林青喉头轻动了下，刚才还酸涩的心脏一下子软了起来。
“没关系的。”，她开口时，才发现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发涩。
“我不生气。”，周圣彩说，“谢谢你，小青，为了我，你自己一个人寻找了这么久，直到现在还没放弃。”
林青轻眨了下眼睛，避开了周圣彩真诚的眼睛。
怎么办，想哭。
“没什么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圣彩拉进了怀里。
在柔软的沙发上，两个姑娘紧紧地拥抱到了一起。
“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周圣彩小声地说，“咱们一起找，把那个混蛋从网络里揪出来！”
“好！”，林青将下巴放在好友的肩膀上，眼眶含泪地点了点头，“我们一起！”
距离不远的厨房里。
江澈靠在门边，隐约能听到沙发那边两个姑娘哭了笑，笑了哭。
灯光洒在他深邃的眼窝旁，阴影遮住了他半边眼眸，神色不明，似是蒙着清晨的雾。
听到外面的两人说开，他才轻扯了下唇角，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灯光也照进了眼底，驱散了其中的晦暗。
一起努力，把那个败类从网络的那头揪出来。
无论多么难，只要坚持下去，就会有实现的一天。
......
在林青和周圣彩统一战线后的第三天，网络上出现了一条没引起多少人关注的帖子。
《爆料黑心博主，这种烂钱竟也恰》
帖子发出后，就如石沉大海。
若是平时，这类帖子也能收获一些热度的。
可最近正逢网红圈子里有几个大网红在吵架，你来我往地甩各种各样证据。
什么之前卖过身，又或是曾经干过微商，成本两块钱的面膜卖出188的价格。
网络上恰黑心钱的网红或是明星实在太多了。
大家现在的忍耐度已经足够高了，所以这类帖子如隔靴搔痒，没有任何人注意。
直到，那个账号过了两天，像是得了谁的点拨似的，标题直接变成了：
《某校高材生为了赚钱，竟伙同资本家欺骗消费者！毒口红洗白，背后真相竟然是......》
这下，流量瞬间高涨，点进去以后，看到了一个躲在特效后的，顶着卡通脑袋，声音也变得很尖，自称是检测中心员工的人。
这人就辟谣小队新发的视频，发表了自己的评论。
“看到他们出具的这张文件了吗？最上面有检测中心的名字，我就是这家检测中心的工作人员之一。”
“更巧的是，我也是出具检测文件给他们的员工之一。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检测的结果是—不合格！”
视频里，这个自称“检测中心员工”的人虽然没有露脸，但能从她愤怒的语气中听出她是真心实意地在生气。
“我在打印文件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竟然是某个网红开具的，光是看到口红的检测结果，当时还在想，这个口红品牌是真的糟糕，产品竟然有这么多项都不合格......没想到啊，辟谣小队这个账号，竟然狸猫换太子，为了恰烂钱，脸都不要了。”
“在他们的视频里，先是给大家看了眼检测中心送检成功的截图，然后就拿出了检测证书。若是不了解的人，看这么一通操作下，肯定会觉得这份检测证书公信力很高。”
“但是！”，视频里的人气的声音都变了调，“后面出具的检测证书是他们伪造的，他们的胆子也真的大，什么都敢伪造。”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视频里出现了一张正规的检测书的图片。
“这是我们鉴定中心的检测书，大家可以看到，这里是有公章的，可在她展示的视频中，检测书上却没有任何公章。”
在视频的最后，发视频的人给这件事定了个性。
“这是一场利用了网友们善良的信任，所做到的最恶劣的诈骗！”
视频就此结束，然而点赞却仍然在飞速地增长。
林青看到这条视频的时候，该视频已经获得了九万的点赞，以及一万多的评论。
这样的数据，都不用多加思考，就能猜到后台的观看量会有多么的夸张。
“这人说的是假的，我怎么会造假？”
看完视频后，林青给发视频过来的Regina打过去了一条语音通话——这是Regina将视频的链接分享过来后要求的。
看完给她打电话。
语音通话里，Regina的声音不辨喜怒，“那公章的事情怎么解释？”
林青想开口解释，然而启唇的瞬间，她却忽然语塞起来。
刚才看过视频里的文件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林青不得不承认，那个人视频里发的文件，和她手里的检测书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就是代表着检测机构的公章。
嗓子突然间有些不舒服。
林青清了下嗓子，却无法挥散那种不适感。原来嗓子的干痒并不是病理性的，是心理性的。
电话那边的Regina用略冷淡的声音告知她，“林青，我很想说我是相信你的。但这件事影响这么不好，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替你解释。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到时候你要把答案给我，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么做。”
说完，Regina就挂断了语音通话。
林青怔了下放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和Regina聊天的界面，而是之前和Regina来回发送的消息。
在她最后一条回复之前，是Regina发来的视频链接。
光是看着那行代表着网络上的视频的链接，林青就忍不住想起了她几分钟前看到的那条视频。
为什么会出错呢？
在那一瞬间，林青有些迷茫。大脑像是诗里的浮萍，漂浮无根，其中是完全的空白。
不过，这种空白只持续了一分还是两分的时间。
林青重新拿起手机，她目光的焦点重新凝聚了起来。
如果此时她的旁边还有人的话，一定能发现凝聚的目光后，还藏着些压抑的茫然。
她先是在网络上漫无目地地浏览了几分钟的信息，然后才在之前预约检测的公众号里找到了检测中心的电话。
当她用手机沿着电话号码拨打出去的时候，听到那边提示的号码为空，林青心中忍不住一阵烦躁。
不顺利的时候，做什么都不顺利。
公众号里面留的电话号码不知道几年时间没更新了，已经失去了作用。
幸好，她还知道检测中心的地址。
林青想，她可以上门亲自问问。
这个念头刚闪过她的脑海的时候，林青突然想起了检测报告是朱荧荧取回来的。
是的。
如同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林青被信息轰炸的头脑，突然变得清明了起来。
检测报告拿回来，据她所知，只有两个人经手过。
分别是她，以及去取报告的朱荧荧。
她没有动过手脚，如果报告真的有问题的话，难道是......
林青没有继续想下去。
不知道为何，她不太想怀疑朱荧荧。
朱荧荧虽然性格冷了点，但和她认识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林青自认为自己还挺会看人的，朱荧荧看着不是会害人的人。
再说了，她和朱荧荧无冤无仇的，朱荧荧就是想害她，又为了什么呢？
林青这么想着，同时找到了朱荧荧的联系方式。
她给对方播去了一条语音通话，然而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被接起。
或许是没看到？
林青又打了几个。
语音、视频、电话。
能试的她都试了，可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再信任对方，林青也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然而她无暇顾及，放下手机用最快的时间收拾好，打车就往检测中心去了。
等着一到检测中心，林青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拿出了手里的检测报告书。
工作人员刚看到那张纸，眉头就皱了起来。
甚至都没用一分钟，对方就说道：“这张纸不对，先不说章的问题，光是纸就不对。我们检测中心用的是克数更重的纸，这张纸太薄了。”
工作人员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随便拿了张纸，然后将两张纸放在一起递给林青看了。
林青捏着两张纸，她甚至都不用细看，因为区别肉眼可见。
真的是假的。
林青只听到自己脑海里有某处嗡的一声。
一个念头飞速闪过了她的脑海里。
朱荧荧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