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Y大的校门前，有人注意到和林青拉扯的吴子墨。
光是林青看到的，就有两个女同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好奇地向这边张望着。
林青连忙让吴子墨放开手，可吴子墨的力气竟然空前的大，抓的林青小臂都红了，他还固执地不放。
“我不会放开你的，除非你答应帮我！”
因为激动，吴子墨拉了下林青，Y大北门前是缓坡。
林青站在坡上，吴子墨站在坡下，她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下，便往吴子墨的方向跌去。
幸好下一刻她就稳住了身子，但与吴子墨的距离还是一下拉进了许多。
离得近了，林青惊慌抬眸，就望进了吴子墨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红色的血丝，暗色的眼底，青灰色的黑眼圈。
吴子墨看上去多日没睡好了。
远一点看还不觉得有什么，近了才发现吴子墨距离上次见她，一下子憔悴了许多。
林青怔了下，站稳了以后马上用力，这才甩开了吴子墨的手。
“你干什么！”
她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幸好林青没让吴子墨进校园，两人站在校门口这里，这是整个学校人流量最大的几处之一。
不仅有来往的学生和行人，门那边的值班室里也有保安。
无论发生什么，林青都能及时求救。
吴子墨被甩开后，没有发怒，似是被吹灭的火苗一般，噗地一声只剩青烟。
“抱歉，我不应该......求你帮帮我吧，我真的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林青与他拉开距离后，脸上的同情少了些。
她一边揉着被他拽红的小臂，一边道：“上次见面，条件都已经说了。你若是找到了证据，你来找我，我帮你澄清。”
对着吴子墨，她轻轻摇了摇头，“抱歉，如果你没有任何证据的话，我帮不了你。”
吴子墨似是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红着眼攥着拳，额角的血管砰砰地跳着。
就在林青以为吴子墨要对她动手的时候，吴子墨沙哑着声音，问了她这么一句话。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事有证据？你每天做的每一件小事，都能留下证据吗？”
“抱歉。”
林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轻抿了下唇，说了两个字。
然后就刷了学生卡回到了Y大的校园内。
过了保安亭的时候，林青还转头看了一眼站在Y大校园外的吴子墨。
他身后不远处，是来往的车辆。
下午接近傍晚，是街上最忙碌的时候，有下班的，有放学的。背景十分嘈杂，而他则出离地安静，站在一片纷扰中，猩红色的眼睛紧盯着她。
那目光是恨吗？
隔了太远的距离，林青看不清，也看不懂。
她用一只手抱紧了另一只手的手臂，转过头，没有再看吴子墨，快步离开了校门口。
林青的脚步很快，仿佛这样就能将吴子墨的怨怼甩在身后。
她帮不了他。
林青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
可喉间似是哽住了什么，不算不舒服，也不算很舒服，让人忍不住皱紧了眉，走在冷风里。
回去后没多久，林青就将拒绝吴子墨的事情，发在了辟谣小队的群里。
很快，小队其他人都给她发来了确认的回复。
最后一个发信息的是周圣彩，她发了个OK的卡通表情。
一秒钟后，周圣彩又忽然将这个表情撤回了，重新发了个正经的OK，坠在其他人的后面。
林青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正想撂下手机，周圣彩忽然给她打来了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林青摩挲了下手机的边缘，从书桌前站了起来，离开了宿舍，来到了走廊里接起了周圣彩的电话。
电话刚接起，周圣彩的声音就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
“林青......你还好吗？”
前面两个字还比较清脆，后面则显著地弱了下去。
林青叹气，抬起手捏了捏鼻梁。
“还行，我刚和吴子墨见完面，他看起来挺伤心。”
电话那边，周圣彩惊讶起来，“你去和吴子墨见面了？”
即使电话那边的周圣彩看不到她，但林青还是点了点头，“嗯，不是我去找他，是他来学校找我。”
“他来咱们学校了？”
周圣彩声音变得有些严肃，“是你叫他过来的？林青，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千万不要和吴子墨私下接触，我总感觉他有点危险。”
林青垂眸，看了眼泛红的小臂，那是吴子墨没管住自己的力气，在她的手臂上无意间留下的痕迹。
她沉默了会儿，还是解释道：“不是我叫他来的。”
林青三言两语，就把她上课的时候接到吴子墨的信息，下了课吴子墨就跑过来的事情告诉了周圣彩。
周圣彩表示，“我就说他很奇怪吧！他这个事情做的就很creepy（恐怖）！你胆子也真大，竟然能去见他，要是我，别说见他了，我会直接把他拉黑的。”
她说，“你记不记得，上个学期的时候，有个怪大叔来Y大堵我，说是我粉丝，他为了见我翻墙进来的。那个人的眼神和吴子墨一样让我感觉不舒服，青青，你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别和吴子墨扯上关系。”
林青握着手机，走到了楼梯边儿上，她靠着冰冷的扶手，问周圣彩道：“生菜，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我就干脆一起说了吧。”
她眼帘微垂，看着楼梯上不知道被谁丢在那里的矿泉水瓶盖，声音淡淡。
“我理解你关心我，但我希望以后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和我说，而不是去找Regina。”
自从那天Regina来找她，说出了吴子墨的事，林青就猜到了是周圣彩告诉的她。
从Regina那边回来以后，林青第一时间将“第一桶金”给大家平分了，但她还没和周圣彩说到这事。
听筒里，周圣彩一下子沉默了。
半晌，她才低声说，“如果我能劝动你的话，我怎么会去找Regina呢？”
周圣彩为自己解释，“我真的很不想让你帮吴子墨，我总觉得吴子墨那个人怪怪的，但你就是什么都不听，非要了解......”
“我并没说非要接委托，我只是事先了解。”，林青开口打断了周圣彩的话。
“我都不想让你去了解吴子墨，他现在在小紫书上臭名昭著的，要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骂他？”
“骂的人多，并不代表骂的对。”
林青刚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被周圣彩快声打断了。
“算了，算了，反正你都已经拒绝吴子墨了，我们就不要说这件令人不开心的事情了。”
周圣彩顿了下，“而且，我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去找Regina了。”，她轻哼一声，“Regina也不好使，说要和你好好聊聊，最后你还是联系了吴子墨，而她还给你了一笔奖金。”
隔着手机，看不到这一刻的周圣彩，林青也能听出她有些气鼓鼓的。
林青被她逗笑，站在走廊里轻笑了一声。
很快，她又收起了笑意，看着墙角的红色瓶盖，想起了吴子墨黯淡又带着血丝的眼睛。
“万一，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呢？”
接触了吴子墨以后，林青的脑海里总是浮现起这句话。
今天在校门口，吴子墨说的对。
这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证据吗？
有的有，有的没有。
林青之前接过的委托，都是前者，委托人拿着证据找到她。
她负责从事情中找到爆点，稍微对题目以及内容进行一定程度的修饰，从而达到在舆论层面压过造谣的人，让大家看到真相。
至于吴子墨......他虽然没证据，但如果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呢？
周圣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本来遇到谣言骚扰的男生就很少，大部分都是女生。自从账号开始，吴子墨还是第一个来委托我们的男生。用概率来说，他也多半不清白。”
“这不能这么算。”，林青哭笑不得，“少数不是我们放弃的理由，真相与否，和多数少数没关系。”
“青青，你别忘了你之前和我说的，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证据。如果吴子墨没有证据，你去帮他，那辟谣小队的委托岂不是乱了套。我们要传达有证据的真相，而不是随意揣测的真相，不是吗？”
林青愣了两秒，“没想到你记得我说过什么......”
“我当然记得。”
多年的朋友，周圣彩知道林青看上去清冷淡漠，实际上心脏最是柔软。
拒绝吴子墨，特别是如今处在舆论中心的吴子墨，林青的良心受到了很大的谴责。
了解好友的周圣彩在电话里小声安慰着她。
“这件事过去了，你去好好洗把脸，早点睡觉。明天有空的话，一起约图书馆吧。”
林青的注意果然被周圣彩转移了，她轻挑了下眉，“你现在都可以去图书馆了？”
前段时间，周圣彩回归校园后，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她可以去上课，可以在人不太多的时候去食堂，但却去不了图书馆。
周圣彩说图书馆的人太多，太密。有人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她总觉得对方在心里讨论她，嘲笑她，回忆着网络上那些用她的脸合成的不雅照片。
“第一次尝试。”，周圣彩软声问道：“怎么样？约不约，要是明天我没成功进图书馆，咱们就去学校对面的面馆吃饭吧。我超级想吃那家的豌杂面，那家面馆老板去参加孩子婚礼，明天是恢复营业第一天，我一定要吃上！”
“那就一言为定。”
第二天，林青和周圣彩很早就来到了图书馆，支起笔记本电脑和专业课的书开始自习。
还没进图书馆的时候，周圣彩还在笑意盈盈地和她说话。
进了图书馆，周圣彩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两人并肩坐在公共大桌子那边，从林青的角度看身旁的周圣彩，只觉得她的背脊绷的都快成了一道薄薄的黑影。
自习了两个小时，随着太阳的升起，图书馆里的人渐渐多了。
当周圣彩旁边的位置被占据，那人还没落座，周圣彩就忍不住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
她用极小的声音对林青说。
林青抬起头，对上了周圣彩恳求的目光，她也轻点了下头，开始动手收拾起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和书。
两人从图书馆出来，才刚早上九点多。
本来不是吃饭的时间，但她们两个为了早起来图书馆，都没来得及吃饭，对视一眼，都不用明说，她们就往学校对面的面馆走去了。
十五分钟后，坐在熟悉的小店里，搓着筷子上的毛边。
林青环顾没多少人的小店，忍不住说，“来这边真的对了，正好店里也没什么人。”
周圣彩说，“是啊，是啊。”
她先是因为周围没什么人而兴奋，下一刻又失落起来。
“我现在就和对人过敏一样，我的咨询师反复告诉我，我的认知有偏差，其他人其实没我想象的那样注意我。”
林青下意识点头，说道：“聚光灯效应。”
“什么？”，周圣彩的目光变得有些茫然。
“聚光灯效应，”，林青想了下，解释道：“就是个体过高地高估他人对自己的在意程度，例如在公众场合做了件糗事，以为周围人都看到了自己的丑态，实际上经过实验，只有极少数人才注意到，大部分人根本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尽管是一件特别明显的事情。”
“对，我的咨询师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周圣彩扯掉一次性筷子上的塑料膜，“但我控制不住那么想，当时我的‘照片’在学校论坛里传的那么广，我觉得全学校的人都看见了，他们在学校里看到我，一定会想起我之前的照片。”
周圣彩将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肉眼可见的难过。
“我觉得我得了他人目光过敏症，现在还只是上学阶段，以后进了社会，找了工作......唉，我还是安心当我的翻唱网红吧。”
林青在她说完后，伸手过去紧握住了她的手。
“会慢慢变好的，一点点克服，总能痊愈。”
林青今天穿了件衬衫，袖子挽在了小臂处，原本刚好挡着淤青，当她伸手过去拉周圣彩的时候，袖子却往上翻了些许距离，露出了她小臂处青色的痕迹。
昨天的红痕，已经有一些地方变青。
周圣彩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当场着急了。
“你这是怎么弄的！”
林青轻咳了声，将袖子抚平，将淤青的地方盖的严严实实的。
她没说，周圣彩却瞬间猜出了。
“是吴子墨！”
她当场就怒了，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吴子墨那个王八蛋，我和他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