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拾月竟然帮助了一个险些猝死的人,这是她和沈沉都没有想到的。

据周大夫说,那个叫做李成的男人,是因为过度疲劳造成心脏供血不足,导致迷走神经张力过高晕厥,他之前已经有过三次这样的情况了,目前心脏出现了十分严重的问题,必须住院。

“一般过度劳累后,出现短暂的晕厥,有些不了解情况的患者,会觉得自己是太累了,睡过去了,但这时候已经很危险了,还好他及时来医院了,不然下次晕倒,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周大夫说,像李成这种因为疲劳过度猝死的体力劳动者,猝死前都有好几次征兆,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几乎不会就诊,往往会错过最佳的救治时间。

“李成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我骗他需要输液,不然就通知他的家人,他才勉强留在医院的,目前已经睡着了,你们别担心费用的事,我已经帮他垫付了,他的工友和老板也很快就到医院,他这种情况,起码要入院半个月观察。”

李拾月想着周大夫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头还没有征求沈沉的意见,就听见他说,“我们出去买点东西,回来看看他吧,省得某人不放心。”

说罢,他先抬腿,离开了心胸外科。

李拾月和沈沉带着买好的牛奶水果,来到李成的病房时,他在工地工作的工友和包工头也到了。

虚弱的李成一眼就认出了病房门口站着的李拾月,热情地招呼她和沈沉进来,连声道着谢。

他虽然确实很虚弱,脸色也不是太好,但肌肉很结实,不知道的人真的不会以为像他这种体格的,曾和死神擦肩而过。

“那个,李大哥,也不知道买点儿什么,就随便挑了些牛奶水果,你放这儿吃吧。”李拾月自然地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床头柜上,挑了个空位和沈沉坐下来。

“哎呀,你说你们,客气什么,我没什么病的,拿回去拿回去,我不要不要,你们已经帮我很多了。”李成摆着手,不好意思地拒绝着。

他是那种很典型的朴实无华的普通劳动者,任劳任怨,很怕麻烦别人,就连如今生病了,依旧怕给别人添麻烦。

直到现在,李成甚至还在考虑想要出院。

“叶子已经在芭蕾舞班上课了,老师都说了她跳得好,她也那么喜欢,我苦点儿累点儿怕什么?把孩子培养出来最重要啊,就算培养不出来,人家别的孩子能上的兴趣班,为啥我们叶子想上上不了?我不服。”

李拾月鼻尖一酸,心中一片唏嘘。

她是在李成和工友们的聊天中,把事情拼凑出来的。

李成夫妇二人是西南山区走出来的,虽然夫妇二人不认识几个字,但他们唯一的女儿叶子,却是个很聪慧的小姑娘,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就算从山区来到一线城市读书,成绩依旧是第一。

半年前,叶子喜欢上了芭蕾舞,每天在电视里,跟着舞蹈演员蹦蹦跳跳,某天因为动作不标准,伤到了脚踝。

那天李成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叶子报一个芭蕾舞兴趣班。

他没想到上这样一个兴趣班,竟然这么贵。

可李成夫妇没有跟任何人说,他们只是比平时更努力的工作,更努力的干活,李成甚至还买了一辆二手三轮,工地上的活结束后,就去帮人跑腿搬家。

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左右,有时候甚至只睡两个小时,为了让妻子能更好的休息,他也会承担一部分妻子接下来的手工活,让她早些睡觉。

“反正我身体好得很,壮得跟牛一样。”这是李成最喜欢说的一句话。

他不觉得人不睡觉会有什么问题,直到真的出了问题。

“你看,这是我们叶子跳舞的视频,是不是跳得特别好!”李成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屏幕碎开的低端智能机,打开有些模糊的视频,给工友和李拾月他们看。

“叶子像我,长得高,跳起来细胳膊细腿的,好看吧?”

李成的眼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沈沉不看视频,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真的很爱女儿,也发自内心觉得,这个跳舞有些笨拙不太流畅的小姑娘,真的让他倍感骄傲。

沈沉看着他温暖自豪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

工友们告辞离开,李拾月和沈沉怀着复杂的心情,也离开了李成的病房。

一行人正要分开,沈沉突然冷冷开口,“他的这种情况,毕竟通知他的妻子。”

包工头忙不迭点头,“那肯定,我马上给他老婆打电话,他不能再干活了,万一真的出点儿什么事,我们也赔不起,而且他真的很勤快,干活很利索的,我也不想他出事。”

目送几人离开后,沈沉带着李拾月来到了心胸外科的柜台,他低声和护士说了几句话后,掏出银行卡,刷了一笔钱。

李拾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沈沉没理她,继续对护士说,“这个是我的号码,之后如果费用不够,联系我就好,不过没必要让他们一家知道我是谁,也一定不要透露我的联系方式。”

“你干嘛?”离开柜台后,李拾月有些意外地问道。

沈沉依旧冷着脸,“要是后续治疗没问题还好,要是有问题,心胸外科可不是便宜的科室,你觉得李成这样的家庭条件,能坚持治疗吗?但他是他们家的顶梁柱,如果他倒下了,我想,他的家庭也彻底被摧毁了。”

李拾月当然明白这些,她不明白的是,沈沉为什么会为李成垫付这么一大笔费用。

“对李成一家来说,这是不菲的一笔支出,但对我来说,不值一提,我不是你这种热心肠善良的人,我只是觉得,有人这么努力的活着,帮他们一把也不是不行,就当是奖励他们平凡却闪闪发光吧。”

沈沉从来觉得,普通是一种原罪。

可就算生活再艰难,还想着给女儿最好的条件,想要努力奋斗的李成,就像之前他接过那些陪诊的客人一样,一点点敲开了沈沉的这种偏见。

在那一瞬间,看着李成的脸,沈沉突然觉得,那是在闪闪发光的平凡。

是不应该被诟病、被鄙视的,努力向上生长的平凡。

是让沈沉自愧不如的平凡。

在那一瞬间,沈沉突然理解了李拾月坚持着这份工作的意义,也明白了她是为什么会被治愈的。

当然不是因为李拾月说的,“看到别人比自己过得还不好,心理平衡了”,而是看到这么不容易还在坚持不放弃的人,被闪耀到了,被治愈到了。

他们还在坚持,为什么我不能坚持呢?

“你这人吧,真的很口嫌体正直。”李拾月看着他,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沈沉假装没听懂,不理李拾月,“快回家吧,我要去确认一下何导给的资料,你也得好好确认确认电视台那边给的台本。”

“你干嘛不让我说完?”李拾月拽着他,依旧笑着。

沈沉没看她,耳根有些红,“是什么好话吗,我还要等你说完?”

“当然是好话,而且是大好话!”李拾月挽住沈沉的胳膊,嘻嘻哈哈地说,“虽然你真的很口嫌体正直,可是,我就是喜欢你这么口嫌体正直。”

“知道了,”沈沉不好意思看李拾月,故作强硬,“快回家吧。”

把李拾月塞进出租车的时候,他垂下眼,浅浅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