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接到何翀的电话,是雨终于停了的第三天,下午,他和李拾月刚刚结束一天的陪诊,送最后一位客人回到家。
何翀说,他想和沈沉见一面。
“最好拾月也跟你一起。”
沈沉犹豫了一下,“不能我一个人单独去见您吗?”
何翀淡淡一笑,“小沉,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当事人到场,有个知情权比较好,这终归是她自己的事,我明白你想要保护她的心情,但是人也总得面对自己,真正的为她好,不是全权负责,是要让她学会保护自己。”
沈沉沉默了良久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跟她说的。”
晚上睡觉前,沈沉终于把这件事告诉了李拾月。
其实他是有些害怕李拾月责怪他擅自做主,责怪他多管闲事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多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其实,莫小琦很早之前就把你休学的事情告诉我了,我们都很担心你,但你一提到这件事,就不愿意多说,我就想用自己的方式替你解决,你不怪我吧?”
李拾月是有些惊讶的,也有些意外,她笑着摇摇头,“如果我因为这种事怪你,简直有些太不知好歹了吧?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是为了我好,小琦也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的。”
“那,我就一个人……”
李拾月打断了沈沉的话,“我跟你一起去。我觉得何翀教授说得对,真正为一个人,不是全权负责,是要让这个人学会保护自己。”
“这个道理还是你教会我的,你就是这么教我对待我的家人的,”李拾月笑了,“如果真的为他们的前路考虑,总得学会放手,我们一起去吧,去见见何翀教授。”
沈沉点点头,“好,既然你也觉得没问题,我们明天晚上就一起去见他。”
李拾月完全没有想到,和何翀的这次会面,还多了一个根本在她意料之外的人。
第二天晚上,跟着沈沉来到了和何翀约定的饭店,推开包厢的门,李拾月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何翀,而是自己的系教授,尚亚文。
尚教授和何教授差不多的年纪,是个严肃认真,平时几乎不怎么笑的人。
李拾月读书的时候,是尚教授的得意门生,他觉得李拾月长相好、专业能力强,未来一定是做这一行的好苗子。
李拾月也很尊敬尚教授,跟他的关系非常亲密。
可是自从去年,发生了那件事后,李拾月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下滑了,她甚至开始害怕接触学校里的男性辅导员或者教授。
她休学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给尚亚文打招呼,也根本没有回复过他之后的询问和关心,电话也从来没有接过一通。
就连莫小琦,李拾月都不让她告诉尚亚文自己的相关情况。
尚亚文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损失了一个专业第一的好学生,在何翀找上门前,他始终都觉得很难以理解。
关于李拾月身上的那些传闻,他是不相信的,况且他本身就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不理会八卦新闻的人,以为这件事久而久之就被人淡忘了,他完全没想到,这给李拾月带来了如此大的伤害。
何翀带来的消息,让他倍感意外。
见到李拾月的一瞬间,看到她消瘦了不少,尚亚文心中涌上了一阵难言的辛酸。
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叫了她一声,“拾月!”
李拾月有些拘谨地对尚亚文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尚教授。”
“最近还好吗?”尚亚文拍了拍李拾月的肩,所有的担心都变成了这一句话。
李拾月点点头,不太想多说,“挺好的。”
“都站着干什么?坐吧,我都饿了,快坐快坐,我已经点好菜了。”何翀说着,拉着尚亚文坐下了。
尚亚文本来想让李拾月和自己坐的,但李拾月跟着沈沉,坐在了何翀身边。
她不是不想见尚亚文,只是有些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罢了。
毕竟尚亚文确实是自己休学后,唯一一个关心过自己的教授。
可是李拾月当时的情况太糟糕了,完全不想和学校的任何人有牵扯和来往,想到他们,都会让李拾月不自觉的恶心。
何翀告诉李拾月,从沈沉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后,他就马上去暗中调查了,虽然他并不是播音主持系的教授,但和尚亚文一直交好,了解尚亚文的品性和为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寻求尚亚文的帮助。
尚亚文对薛乾宇的了解不深,不过拜托他的是自己的多年好友何翀,受害的又是他非常喜欢的李拾月,于是就接下了何翀的拜托,两人一起在学生中间了解调查起了薛乾宇这个人。
“许思思的事,我也了解过了,她虽然在学生中流传着许多和薛乾宇的桃色绯闻,但研究生确实是她自己考上的,薛乾宇就是个普通辅导员,根本没办法给她什么了不得的帮助。”何翀解释道。
只不过在薛乾宇的话术长期的误导下,许思思骨子里已经种下了自己离开薛乾宇不行的想法。
据何翀说,沈沉和李拾月那次去找了安诺之后,也被许思思告诉了薛乾宇,他们私下依旧在频繁的联系着。
李拾月低着头,静静听着这些事,沉默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这几天,我一直在尝试联系许思思,”尚亚文说,“她一直都没有回复。”
意料之中的,李拾月想,但是她如今已经不再怪她了,同为受害者,有什么必要去互相指责和埋怨,让真正的恶人隐身呢?
尚亚文继续说,“直到昨天晚上,许思思才回复我,这也是我希望何教授约你们出来见面的原因。”
李拾月一怔,抬起头看着尚亚文。
尚亚文淡淡一笑,“许思思给我提供了当日你们和薛乾宇吵架的完整视频,还有她几次被薛乾宇骚扰时的录音,并且愿意出面作证,公布薛乾宇的真面目。”
李拾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尚亚文,“什、什么?”
“我还联系到了其他的几位有被薛乾宇骚扰过的女孩子,她们也表示愿意写联名信,举报薛乾宇,有一些想要匿名,但大多数姑娘们都愿意实名。”尚亚文说。
李拾月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说道,“为什么?她们为什么会突然……之前的时候,明明没有一个人愿意……”
“我觉得,以我与何教授两人的身份,确实能给她们带来一定的安全感,比孤军奋战更让她们有把握,”尚亚文说,“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
李拾月怔怔地说道,“因为、因为我?”
尚亚文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点点头,“许思思托我告诉你,真的很对不起你,你休学之后,得知你生病后,每个夜晚,她都自责的难以入眠,她真的很羡慕你有勇气站出来,替她发声,越羡慕你,就越自责自己当日做了逃兵的行为。”
尚亚文叹了口气,“另外一些女孩,和许思思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她们觉得,有你这样的姑娘,愿意趟这趟浑水,帮助她们,她们却缩在角落里,让好人受委屈,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这些女孩子都托我来对你说一句抱歉,如果你愿意,这声对不起,她们也会亲自来跟你说的。”
李拾月低着头,沉默了很久,说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道歉,我只希望,坏人能收到惩罚,被欺负的人能勇敢站出来,再也不怕坏人的威胁和诱导,我自始至终希望的,也只是这件事而已。”
说完后,她突然眼睛一热,眼泪流了出来。
“拾月不需要道歉,但我需要别人给她道歉,”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沈沉,突然站出来说道,“我不觉得以德报怨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对于中伤造谣拾月的那些人,我会收集证据一并起诉的,律师函我已经找律师起草好了,今晚八点,我会在我的微博上发布。”
李拾月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沈沉,沈沉也看着她,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我说过的,没人可以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