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腊梅不是豁耳朵的妹妹,那她将很顺利地成为我的表嫂。
腊梅二十三岁那年,为了能有一个嫂子,像乡亲们到向山矿“鸡蛋换煤两不找钱”一样,将自己换给了陶王桥的陶为银。她怎么可能喜欢那个人呢?她只喜欢宏生。可是宏生没有妹妹。话又说回来,如果有又怎样?难道要逼她嫁给豁耳朵?宏生不会同意。由此可见,腊梅的悲剧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正日当天,腊梅哭得肝肠寸断,宏生睡得海枯石烂。只能这样了。不这样还能怎样?难道你希望他们私奔么?像古代的司马相如卓文君那样?可他们既不会写诗作赋,也不会当垆卖酒。像当代的王某权王某琴那样?可他们既没有微博粉丝,也没有股票风投。(后被证实,“二王”私奔纯属炒作。这两人,一个大V,一个深V。)
本来以为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了,祖祖辈辈不都这样过的么?
偏偏豁耳朵这边出了纰漏。出了事就得处理,好比疖子通头了,要把脓挤掉把血水擦干净。大强写了好几份检查,又被拉到上下三村田间地头批了一通,人彻底萎了,杂技也忘得七打八了,有一次汇报演出竟然从钢丝上掉了下来。(大强的腿并没有断,会场上那一出是父子俩演的双簧。)陶秀花吵着要走,说不能这样守活寡。她去意已决,多方调解无效。可她一走,腊梅就要回来,要不然也太便宜陶家了!妈妈亲娘哎,这一来,不就散了架了?只好这样了。陶秀华前脚走,腊梅后脚就回来了。
腊梅回来,只歇了一天,就上工了。
腊梅变成了一个哑巴,一天到晚听不到她讲一句话。大家晓得她心里怄,就尽量不惹那个话头。这样,有腊梅的场子就很冷清了。
宏生却活泛起来。有一天他碰到卫二娘,主动说:“二娘,跟你讲句话。”他脸红得像个关公,嘟哝了半天,语焉不详。亏得卫二娘精明:“哎呀,急死人了!你是不是想叫我帮你去讲腊梅?”宏生头点得像小鸡吃米。卫二娘很胆寒:“这个事,伤脑筋。你爸你妈晓得了,不要骂得菩萨不在庙里啊?”宏生说:“我自家情愿的,不怪你。”卫二娘敷衍道:“你先回家探探口风吧。”
他爸他妈一听,当真像炮仗一样蹦起来。先骂卫二娘老不识数,出这种馊点子。宏生说:“嫑骂旁人,是我请她的。”他们就调转枪口骂儿子。他妈说:“你个小把戏,活回来了!人家锯倒了树,你来摇桩!”宏生说:“我以前就看中了她,你们不肯。”他爸说:“现在还是不肯!好马不吃回头草,莫非你连马都不如?”这个比喻很伤人,宏生的脸涨得通红。他索性把话讲到底了:“这辈子,我要么找她,要么打光蛋。”他妈又要哭了:“你个小把戏,头脑子坏了个了!“他爸摔了一个杯子:“你打光蛋,吓不倒我!”
正吵得热闹,卫二娘来了。
卫二娘说:“怪不得我将才连打了几个‘沁’,你们在骂我啊?”
卫二娘进来,我大舅大舅母都没搭腔,脸色也难看。卫二娘视而不见,径自说:“他们两个,有缘分。”大舅母说:“二娘,嫑讲空了!要是你家二万这样,你肯啊?腊梅都结过婚了,再嫁就是二婚头了。”
卫二娘说:“麻姑啊,万万想不到,你还是个老封建。哪块二婚头啊?他们根本没领证!”大舅母说:“反正我不畅快。”卫二娘说:“新社会了,做娘老子的,管狠了就犯法了。随他们去吧!”
大舅沉默良久。(他可能顾影自怜了。当年怎么就娶了个麻姑?唉,不堪回首!)最终,他选择认同恩格斯那个著名的论断——“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他长叹一声,把领袖的观点阐释得言简意赅:“唉,这两个人,前世里一劫!”
大舅一松口,形势急转直下。大舅母审时度势,晓得这回挡不住了,再夹在中间做恶人就是猪八戒照镜子了。于是她也摆了摆手,有气无力。
卫二娘一看:“哈,你挥手,我前进!”
她一转身,兴冲冲地去了腊梅家。
听完卫二娘的来意,腊梅低下头,眼泪掉了一串,裤子都弄潮了。
她说:“不中……我配不上他了……”
腊梅妈也说不行:“二娘,她哥的事还挂在那块哩。我还想,托你帮我们再找一家哩。”卫二娘的眉毛皱得能拧出水来:“还换啊?上一回就把我弄得!屎都吃得下!你行行好,托旁人吧。”
豁耳朵得知此事,一反常态,出人意料的通情达理:“你们嫑烦我的心了。嫑把两个人的光阴都误了个了。”
作者: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时间:2013-06-30 10:23
看来,经过这次风波,豁耳朵大概也认清了现实。
楼主:哭泣的兔子 时间:2013-06-30 11:29
村上人晓得了,议论纷纷,一致认为宏生大脑的二极管坏了。那腊梅,都嫁过一回了!这就像泼出去的水,你连土带灰地撸回来,算嘛事呢?这水还能喝啊?碜牙了!
这些话传到腊梅的耳朵里,她又难过了,又要打退堂鼓。
关键时刻大表哥表现出了大无畏英雄气概。他力排众议,高调筹办婚事。他对腊梅说:“是我要娶你,不是旁人。他们讲什么,你都当放屁。”
他又说:“本来准备年底的。望这个架势,雾气狼烟的,我要让他们歇嘴。你要同意,马上办事!”
嫑讲腊梅被感动得泪汪汪的,就连她爸她妈,还有豁耳朵,都不约而同地抽了好几回鼻子。
好日子选在八月十二。秋高气爽,月明星稀。他们的婚礼简朴而热闹。这种场合哪里少得了刘书记,他百忙之中莅临指导。三杯过后尽开颜,刘书记还提到了辩证法。至于其他人,大多七拉八扯。有的说:“这两个人,好得就像故事里的‘七世夫妻’。”另一个马上反驳:“你讲岔了。七世夫妻是七世不成婚,他们不是成正果了么?”那人说:“哦,那他们就是第八世。”
晚上,“会亲”的时候,豁耳朵来了。有人逗他:“你怎么搞哦?你还站在空处。”豁耳朵微微一笑:“嫑烦我。我不抬老婆了。我都想好了,再过几年,我就去林场看山!”那人就说:“我先打个招呼,到时光我们来搞一点松毛,你嫑像个鬼一样。”豁耳朵说:“到时光再讲。”
豁耳朵走过去给妹夫敬酒:“宏生,以往我俩总是作对,今朝成亲眷了。”宏生憨笑。豁耳朵收不住了,又斟一杯,眼圈红了:“我妹妹,吃了不少苦。你要对她好一点。”
宏生还没开口,有人抢答了:“你这是废话!宏生对腊梅,那还有的讲?旁的不讲,就这次,换了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影子气都没有!”豁耳朵忙点头:“我有数。宏生做事,我放心。”
现在应该叫腊梅表嫂了。
表哥表嫂,好得不得了。上工歇工一道来一道去,去自留地也是你挑水来我浇园。村上人评估:“这两个人,就差穿一条裤子了。”还有人故意凑到跟前问:“哎,你们……解溲怎么办?你家茅缸只有一个蹲位啊。”腊梅羞得面若桃花。宏生笑骂道:“你个促狭痨!”
作者: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时间:2013-06-30 12:05
我好感动。
楼主,你要继续烘托他们的幸福。你就写:天上人间,花好月圆。到第二年“双抢”,小两口的爱和早稻一起喜获丰收,腊梅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楼主:哭泣的兔子 时间:2013-06-30 14:40
雨做的云,遗憾的是现实并非如此。
一直到第二年开春,腊梅都没什么动静,老婆婆(麻姑)两只眼睛瞟来瞟去,也没看出门道。她急不过了,背地里问儿子:“小把戏,你们……腊梅她……”宏生说:“你嫑问我,我哪晓得?”
春去秋来,一眨眼,宏生结婚整一年了。麻姑肚子里存不住话,开始在家里小打小敲了。哪个村哪家儿子,也是去年结的婚,比宏生还晚两个月,他媳妇前几天动弹了,两天不到就生了,小把戏七斤六两!又是谁,腊月里办的酒,这倒好,端午节回娘家,当天晚上就进了医院,还生了双胞胎!娘家妈妈又好气又好笑……
宏生和腊梅坐不住了,找了个下雨天去了公社医院。医生说,“我们没设备,查不出来。你们最好去八六医院。”
八六医院古树参天,风光旖旎。他们哪有心思看风景,埋头排队挂号。医生又是听筒又是照镜子,还化验了血和小便,忙了半天,说:“可能是‘先天性输卵管堵塞’。”腊梅问:“是我的毛病啊?”医生笑道:“当然了,男人哪来的输卵管呢?”宏生问:“能治么?”医生说:“先天性的嘛。不过也难讲。反正我们这里不行,要去上海、北京。”
两人一听,冷了半截。腊梅把宏生拉到一边,坚决地说:“不去。我不想把钱扔到水里。家去。”宏生一时也没主张,只得依她。
腊梅一上公共汽车就开始吧嗒吧嗒掉泪。她的眼泪把脚下的铁板打湿了一大块,画出了一张中国地图。车上人都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有人问:“没事吧,她?”宏生说:“没事。刚才被风迷了眼睛。”
二人在丹阳街下了车,往家走。
雨停了,一路泥泞。走到茅草岗,腊梅说想歇一歇。
宏生搬来一块干爽的石头,用手抹了:“你坐。”
腊梅坐下来就大放悲声,肩膀抖个不停。
宏生也很难过,搂着她:“你嫑哭,啊?”
腊梅泣不成声:“我……我对不住你……”
宏生拍拍她肩膀:“没事。等我挣了钱,带你上大医院。”
腊梅说:“我不去……你不在的辰光,医生都挑明了,这种病,到外国也看不好……宏生,我多想……为你……养个一男半女……”
宏生不吱声了。前方,大片杂草,都半人高了,在风中摇曳,还有几条沟,起伏着伸向远处。远处,还是山岗。
他的目光盯着山岗上那一棵孤单的树,像是坚定了信念:“不生就不生,只要大人好好的。我们两个,负担轻了,还松泛些哩!”
腊梅晓得他在安慰她:“你爸你妈,他们要抱孙子……”
宏生笑道:“我不有兄弟么?这个事,由他负责了。”
腊梅心有余悸:“我这一家去,旁人都晓得了……唾沫星子都会把我淹死……”想到这里,她又哭起来。
宏生又想了一会儿,站起来:“不怕,有我哩!走吧。”
作者: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时间:2013-06-30 15:25
楼主,你太残忍了。既然是创作,为什么不编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呢?
楼主:哭泣的兔子 时间:2013-06-30 16:16
你若真是冬云,该知道这些,我无权篡改历史。
到下晚两人才到家。麻姑立刻迎上前:“怎么样?”
宏生很平静:“妈,你给腊梅倒点水,干死个了。”
麻姑倒了水,还是问:“医生怎么讲嘛?”
腊梅正要开口,宏生咳嗽打断了:“妈,嫑问了,是我的毛病。”
腊梅惊讶不已。
麻姑也愣住了:“你……一贯来都是活蹦鲜跳的……”
宏生嗫嚅道:“我一直瞒着你们。那年间,我也被广播线电了一把……”
麻姑说:“啊?我去找队长,跟他要个交代。”
宏生连忙打短:“你嫑去。这是我自家惹的事,怪不得公家。”
麻姑不听,还是去了。
麻姑去问队长,没问出个子丑寅卯,这个事却捅出去了。
有人联想到豁耳朵,笑得不能动了:“这郎舅二人,啊?天生一对,地生一双!”
有人将信将疑:“无巧不成书了……搞得不好有门道。”
随便旁人怎样揣测,小两口横竖一句话也不说。
日子长了,这件事就变淡了。两年过去,宏生的兄弟(我的二表哥)也结婚生子了。
当天晚上,表嫂就问表哥:“你为嘛事要这样讲呢?”
表哥说:“你是女的,我是男的。你面浅,我皮厚。旁人讲,我不怕。”
腊梅紧紧地拥着丈夫:“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清了。”
作者:古道西风瘦马 时间:2013-06-30 16:40
宏生对腊梅,不离不弃,无怨无悔,这才是真正的爱情,羞煞多少城里人、文化人!
楼主:哭泣的兔子 时间:2013-06-30 17:31
二表哥一结婚,大舅家就一分为三,宏生和腊梅过起了小日子。
那几年,整个国家变化都很大,公社变成了乡镇,大队变成了行政村。分田到户了,农民自由了。
宏生和腊梅分到了两亩半田,还有一块地。两个人起早贪黑,田里地里都弄得郁郁葱葱。他们还顺带把父母的田地一块收拾了,他们想让老两口享享清福。老两口做惯了,歇不住,就去帮老二家带小人。
到年底,宏生卖了猪,为腊梅买了块“钟山”牌手表。
那辰光,在农村,手表很少见。宏生买了表,创了何方村的记录。所以他一到家,消息就传了出去,好多人跑来看稀奇。会计也不例外。大家就叫他看看,解释解释。
会计捧了手表仔细端详:“‘钟山’。哟,这两个字还是大写的、带草的!下面还有一行——‘中国南京’。反面还有字哩,‘全钢防震’。这手表防震哦,摔到地上,一点事没有!”
大家啧啧赞叹:“我的乖乖!腊梅戴个它,能爬高上低!”
腊梅心疼地看了丈夫一眼:“你啊,乱花钱,四十块钱哩,值小半边猪了!我不要。”
宏生说:“我没乱花钱。猪不是你喂的啊?”
有人说:“宏生舍得花血本,对你好啊!”他说着忽然担心自己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一来,我要被家里的吵死了。”另一个人笑着说:“吵两下子倒没事,就怕夜里不让你上床了。”那人很有把握:“那她不敢。”
人都散了,宏生帮腊梅把手表戴起来。
腊梅的左手就一直举着舍不得放下了,她像京剧《沙家浜》里的新四军伤病员一样端着胳膊。她把手表贴到耳边,惊奇不已:“针在响!嚓嚓嚓!嚓嚓嚓!你听听!多好听!”她把手表贴到宏生的耳边。宏生说:“买的辰光我就听过了,像解放军出操。”腊梅意犹未尽:“不对,像心肝跳!这链子亮闪闪的,松紧带一样。”
宏生说:“这下你晓得钟头了。省得早上起来没个数。”
腊梅说:“不是有鸡叫啊?外里还有大喇叭。”她将表退了下来:“宏生,这手表还是你戴吧,你是老爷家。”
宏生重新帮她戴好:“老爷家不能戴,这表是女式的。”
腊梅娇嗔道:“你就糊我,手表还分男女啊。”
作者: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时间:2013-06-30 18:00
好像我看到的“钟山”手表都是大盘子,恰恰都是男式的。
原来老实人也会撒谎。这谎言使人温暖。
楼主:哭泣的兔子 时间:2013-06-30 20:38
儿时,多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手表!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就用圆珠笔在手腕上画出一个表,时针、分针、秒针一个都不能少,还写上“上海手表厂”等字样。
手表成了表嫂的宝贝,她干什么都戴着它,晚上睡觉也不肯摘下来。它像是长在她胳膊上了。
这一天,表嫂去糊田。
所谓糊田,就是在水田里把各种“才露尖尖角”的杂草拖泥带水地连根拽掉,扼杀在萌芽中。其动作有点像现在的画家创作沙画。按理说干这活泥巴糊天的不适合戴手表,可表嫂不这么想。那天表哥到镇上挑化肥去了,她脱了单,心里空落落的。她想今朝我就更应该戴表了。表在身上,就仿佛表哥在身边。她把手表往上撸了撸,都快撸到胳膊肘了,这就不会弄脏了。再说了,这表是防水防震的,回头用干布一擦就没事了。
糊田弯腰驼背的,很难为人,一趟糊到头,人就躬在那块了。
可戴了表的表嫂不累。她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太阳不大,田里的水浅浅的一脚深,阳光都碎在了水里,像无数块镜子,又像一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风。微风贴着水面,从秧苗的缝隙里送出来,正好从衣领灌进去,汗一出来就被吹干了。天真好。表嫂想:这样的天不来糊田真是可惜了。
表嫂有点想唱歌了。那就哼哼吧,嫑让人听见,笑我癫狂。
“郎在上风么薅稻棵,
妹在下风么唱山歌。
唱得禾苗么点头笑,
唱得那个哥哥笑呀么笑呵呵……”
表嫂哼着,眼前就有了表哥。表哥也是笑呵呵的。表嫂想:我的命真好啊,有人疼,没气受,前世里我积了什么德,修来这样一个好男人……这样想着,手下就欢快起来。太阳到头顶心的辰光,两亩田全糊完了。
表嫂回家做好了饭,表哥正好回来了。
表哥说起在丹阳街上的见闻。他看到了一对夫妻吵架。女的花裤子,头发蓬个,眼睛红个;男的打赤膊,一身白肉直抖。表哥说:“这两个人,骂人还撇京腔,少有!”表嫂说:“他们就在大街心里闹啊?也不怕难为情。”两人说笑了好半天。
表嫂本想说:“不早了,你吃了饭,困一觉。”她右手一摸,突然发现手表不在了,大惊,就改了口:“你吃完了,困一觉,我还有一小块,糊完了马上家来。”说完,不等表哥表态就快步出了门。
表嫂拐过墙角又摸,浑身上下仔细捏了一遍,手表真的不在了!她汗如雨下,眼前一阵发黑。
她快步走到田边,脱了鞋,下了田。她沿着上午的路线又走了一遍。她一边走一边看,还手脚并用地摸了一遍,还是没发现手表的踪影!手表,我的手表,它又没长翅膀,会飞到哪块去了呢?此刻,表嫂就像一个丢了小把戏的母亲,慌得像要把心吐出来了,各种可怕的念头鬼一样一起涌到脑海里——它会不会掉进井塘里了?记得我在跳板上弯腰洗了脚。它会不会掉在路上被哪个捡走了?记得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两个生人,鬼头鬼脑的……
忽然,表哥在村口喊了:“哎!你好了没有?”
表嫂惊回首,天怎么就晚了?灰蒙蒙的,太阳撇下她先下山了。
表嫂语无伦次:“啊?来了,马上!”
作者: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时间:2013-06-30 21:41
腊梅的手表,爱情的信物,快些找到吧!
楼主:哭泣的兔子 时间:2013-06-30 22:46
表嫂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表哥问:“找到了么?”
她无力地摇头。他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表嫂默默地为表哥弄好了夜饭,盛上来。
表哥坐了,说:“你也来吃啊。”表嫂嗓子哑哑地应了一声:“就来。”
表嫂坐下,端起碗,捡起筷子,却定了神,问:“我们结婚几年了?”
表哥算了一下:“四年零八个月吧。”
表嫂说:“蛮长了。要是……的话,估计小把戏能打酱油了。”
表哥说:“还能帮我买烟了哩。”
表嫂说:“唉,都怪我,挡了你的路了。”
表哥说:“嫑讲空了。我和你,现在,不好得很?”
表嫂说:“你本来能更好。你才三十一,要是马上结婚,还都来得及。到你五十岁,小把戏也是大小伙子了……”
表哥说:“还要结一次婚?你要我犯法啊?”
表嫂说:“我是打个比方。”
表哥说:“好好的,讲这些干嘛事呢?”
表嫂笑了笑:“我讲的玩的。”
表哥说:“你嫑急了。手表掉了就算了,下半年再帮你买一只。”
表嫂自言自语道:“桥归桥,路归路。再买……也不是这只了啊。”
两个人都吃完了,表嫂收拾好碗筷,揩揩手,说:“想起来了。刚才我没看北边的坎子,我在那块脱过衣裳。表带子肯定就在那块崩断的。”
表哥说:“太晚了,我陪你一阵去。”
表嫂说:“你累了,在家歇着吧。你把电筒拿给我就行。”
表嫂接过电筒,却没急着动身,反而坐下来端详着丈夫。
表哥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你怎么了?”
表嫂叹了一口气:“宏生,你看我,多笨哪,什么事都做不好。”
表哥笑着说:“老夫老妻的,还谦个虚。”
表嫂说:“这一辈子,我把你害瘫了个了。你嫑恨我。”
表哥说:“你干脆嫑去了。你忙了一天了,歇歇吧。”
表嫂站起来,牵了牵衣裳,小声说:“没事,去去就回。”
表嫂又走到田冲里,又来到那田边,又脱鞋下了田。
她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在水里摸。她一片片地摸,一寸寸地抠。几趟下来,五根手指有三根出血了。在手电的光下,血跟泥巴糊在一起,红中掺了黑。几趟下来,收获也不小。她摸到了两只小青蛙,一蹦就蹿远了;她抠出了三条泥鳅,一滑就溜走了;她还摸到了几只田螺,就撂下了;还有几块石子,也扔了。田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那块表啊……要讲迷信的话,莫非,那块表来到我身边,是来做一个讨债鬼的么……
表哥在家等了好一阵子,没等到表嫂,他就出来找了。
田里没有她。
他喊起来,也没人答应。
他慌了,大叫起来。他的声音变了调了。
村上人听见了,都来帮他找。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找到了。
表嫂就在锅子塘里。那塘圆圆的,很像一口锅。
她在正中间,成了圆心。
其实刚才表哥喊第一声的辰光,她就浮上来了。她在等他。
她生怕丈夫找不到她,就把黑头发打散了,铺满了水面。
作者: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时间:2013-06-30 23:08
求求你,嫑再往下写了!
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做,就追着看这一篇了。哭死了我!
作者:古道西风瘦马 时间:2013-06-30 23:20
我愿意坦白。我是一个八零后,八八年的,现在某大学读博,当代文学专业。我的老家在洞阳镇,离丹阳街三十里。我们那儿驻扎过部队,现在还能看到几处老营房。眼看着快拆完了。
我从您的文章里看到了我父母那一辈。
他们,葵花一样卑微地绽放、蚂蚁一样无望地挣扎、在旷野里奔走呼号、望穿秋水!
谢谢您了!
作者:硫铁矿之飞鱼 时间:2013-06-30 23:30
我也……憋得慌!
作者:嘻哈努克 时间:2013-06-30 23:35
楼主,我回来了。向你报到。
5.8
七月一号,星期一。
蒋晓图昨天一天写伤了,今天一天未动笔。
晚八点,他刚上网,就看到QQ闪烁,一点,竟是“广阔天地一剩男”。
哦,真是“暌违日久,拳念殷殊”啊!这一阵子他去哪儿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