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

这个问题, 荀轼曾经详细给顾野梦解释过,他的全操作过程, 大概是这样的:

首先, 先用王群立在桥头的那块地作抵押品,经由钱巡的关系,从高井那里借出一笔钱。事先约好数日归还, 利率按日计算,因此是极高的。由于中外信息差的差距,高井那边对桥头这块地的估值会大很多,能出借的钱也会相应多很多,多到足以买下伊万诺夫那块地。由于地的所有权在王群立手中, 所以这笔钱实际上是王群立借的, 银行也是给王群立。

其次, 王群立用这笔溢价严重的钱, 火速去付清伊万诺夫那边的尾款, 于是此时, 伊万诺夫这块地的土地所有权, 归王群立所有, 而荀轼凭借早期技术入股, 按照合同,在土地交付完成的瞬间,荀轼自动拥有10%的股份, 王群立拥有90%。

再次,王群立将土地完全转卖给荀轼, 所有权先变更, 账期数日, 也就是说, 荀轼以签一个对赌的方式可以先拿到这块地,只要在数日之内他能付足土地购买金,这块地就会完完全全归荀轼所有。此时荀轼拥有对西伯利亚这块地暂时的100%股份。

最后,荀轼将这块西伯利亚的地拿到国内的另一所银行,用它来当抵押进行贷款。由于这块地的实际价值远高于伊万诺夫的转让价,荀轼能贷到的金额,也会远远高于伊万诺夫的转让价。

荀轼拿到这笔钱后,火线还给王群立,再帮王群立把高井那边的短期利息给支付了,把第一次借款给完全消弭。这就相当于,荀轼以一笔数年后到期的长期贷款,支付了一笔伊万诺夫的转让价,外加几百万的利息。而他的获益,则是长期贷款用剩下的两三千万现金流,加一块100%属于他的西伯利亚沃土。

至此,整个资本的游戏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荀轼一分钱不花,仅凭几个关键节点的撬动,就像变戏法一样地拿到了那块西伯利亚沃土的100%股权,并获得了两三千万的经营基金。靠着这个钱,他进可深耕细作,充分经营这块地,退可去市场上做别的投资。再退,就算真的全都翻车了,贷款他几年后根本换不上,最差的结果无非也就是把地偿给银行然后荀轼信誉尽毁罢了,个人全身而退是绝对没问题的。

何况以荀轼的能力,外加这块地的巨大升值空间,他随便做做,都肯定到不了最差的结果。大概率是他轻轻松松走完流程,在几年后稳稳还上贷款,然后在银行那边落下个好印象,下次还有项目,银行优先借钱给他,走上良性循环。

简单一句话,那就是——上岸了。

从此,在名利场这块,荀辙就算是扎了根,再也不是那个朝不保夕、随时都可能被各方势力搞翻的浮萍,他在这个场域扎扎实实占了位。他从此需要考虑的,就不再是怎样不被打回原形,而是“如何更进一步”了。

“不过这个过程中,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得利——王群立拿着我给的钱,除了把高井那里的钱给还了,把抵押的地拿回来外,还能拿剩下的钱去把欠的债给还了。当然,现在是手上一点都不剩了,不过保住了这块桥头的地也就是保住了希望——只要他儿子别作死。”

在与顾野梦庆功复盘全过程时,荀轼如是总结。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王群立本来想请荀轼吃饭,感谢荀轼这次的帮忙。荀轼婉拒了他,然后在当夜接了回国的顾野梦,跟她一起去渝城她最喜欢吃的火锅店吃庆功宴。

老火锅的火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店里店外吵得要死,周围的空气都像是红色的。这就是一家在老住宅区附近的火锅店,再普通不过,在渝城这个火锅之都几乎能被淹没。

荀轼也只是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卫衣,夹克被摆在旁边,神情平和,看上去和一个普通的渝城人没什么两样。除了因为确实好看,会有路过的人多看两眼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让人无从猜测他到底才经历过怎样的惊心动魄。

“可是我不明白,”荀轼对面的顾野梦一边涮毛肚,一边盯着毛肚说,“王群立为啥要听你的呢?反正高井那边的钱是他借的,尾款也是他付的,他自己拿着地再去抵押借贷款还高井就行了啊。”

“王群立欠了那么多钱,国内银行敢让他抵押借贷?国外的话,他没那个资源吧。”

“但他也可以干脆自己就把地给卖了,反正你们谈下来的这块地溢价很大,他还了钱,还能剩不少吧。”

“可是我是不会同意土地出售的——我不是还在他那地里自动占着10%股份吗?他要真能卖,也行,无非被我狠宰一笔,我有把握让他在给我这笔钱后他一分都不剩,还是跟现在差不多。既然这样,他干嘛不卖我一个好?我已经在这件事中证明自己的能力了。与其得罪一只注定高飞的雄鹰,为什么不在雄鹰还是雏鹰时,多给鹰点好吃的结个善缘呢?他儿子以后还需要我帮助呢。他明确给我说过的。”

“你怎么保证你能宰到他?”顾野梦问。

荀轼假笑:“能证明这块地真的很值钱的文件在我手上。”

七……

八……

七上八下,随着最后一次毛肚从红汤中翻起来,顾野梦筷子一挑,把涮得刚刚好的毛肚夹出来。毛肚在空中划出一道地平的弧线,然后落于荀轼的油碟里。

“你不用给我夹。”荀轼看着有点惊讶,似乎是没想到这块毛肚是给他涮的,“你不是喜欢吃毛肚吗?”

“一起吃着呗。”顾野梦把一块煮好的老肉片拿到油碟里,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说。

荀轼挠挠头,盯着毛肚看了挺久,也不动筷。

“快吃啊!”顾野梦催他,“冷了就不好吃了,吃毛肚就讲究个刚刚好的!”

荀轼这才拿起筷子,慢慢地夹起毛肚,小心翼翼地往嘴里送。

“怎么样?”顾野梦问。

荀轼等整块毛肚都慢慢咽下肚后,才擦擦嘴,然后开口:“很好吃。”

顾野梦高兴了,又给自己涮了一块,吃得眉飞色舞:“我早说了我是毛肚大师!”

荀轼笑着看着她,也学着她的样子涮毛肚。他学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跟顾野梦十几年的涮功一样了,气得顾野梦大喊“欺负人”:“聪明了不起?”

“我可没你聪明。”荀轼边给顾野梦布菜边笑着说,“你看,我好歹也算个川省人,可涮毛肚我还是现在才跟你学会的。”

“说起这个,我真的很好奇诶——你小时候是在蓉城生活的!蓉城诶!蓉城也吃火锅的好吧!”

“嗯哼。”

“那你为什么不会涮毛肚?”顾野梦终于问了出来。

她是真的很不理解。

今天带了荀轼来火锅店,本来以为这就是个日常操作,没想到荀轼却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什么都不会,连经典渝城火锅的油碟需要香油加蒜末都不知道,用各种佐料,把蘸料调成了一锅奇形怪状的糊糊。

当然,他是学的快,吃火锅这种事他观察了几分钟也就像个老手了——可是为啥啊?

他也不是贵族老爷出身啊。

她记得他家以前挺市井的来着,是他挣钱了,一家人才“阶级跨越”的。

“我在这之前没真正吃过火锅。”荀轼淡淡地说。

顾野梦的老肉片卡在了嘴里:“你没吃过?!”

“我爸说吃火锅太花时间了,一群人说说话,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有这时间不如去做题。所以我从来都没吃过火锅。”荀轼自嘲地笑笑,拨弄着筷子间的辣椒片,“上大学后离了家,住了校,自己跑去点了一锅,结果才吃几道就拉了肚子。从那开始,我才明白……”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再往下说。

不知道为什么,顾野梦觉得他兴致不高。

荀轼还在夹肉,顾野梦用筷子拍开他的筷子,让肉又掉回锅里:“你不能吃辣还吃?肚子不要了?”

“可是我不想认命。”

他看着顾野梦,平静而幽微,顾野梦甚至能从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中看出一丝近乎错觉的脆弱。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顾野梦也不由得心软,只好放他继续去吃。可荀轼接过肉片之后,也没能痛痛快快地吃下去——他慢慢地咀嚼着,这次吃得更慢了。

眼看着他已经满头大汗,顾野梦实在看不下去,等他吃完后,她从火锅里拿出一块肉,又倒了一碗茶水,仔细涮了涮,放到他的碗里:“你吃这个。”她面无表情地说,“想吃辣,得循序渐进,拔苗助长是没用的。”

荀轼拿起肉,放进嘴里——这次没有再冒汗了。

“真好。”他不自主地眯起眼睛,像是一只终于吃到了鱼的猫,又危险又惬意。

顾野梦心里无缘地一酸。

他到底曾经活得有多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