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木已经败在燕长歌的剑下,并非是败给了燕长歌,而是败在最熟悉他的师弟枯木手下,无论是剑还是心都败给了枯木,此时的他犹如一条上岸的鱼,被降临的炎日照耀的奄奄一息,想要晃动鱼尾挣扎爬入流水里却怎么也触摸不到近在眼前的柔河。

大势已去,紫木却抱着希望,他看着从谷外领着兵甲的人,李前新的功力他不确定但李前新身后的五千朝廷重甲却足以推平整个奇异谷。

能够推平奇异谷的自然也不可能只是这五千重甲,还有李前新身上带着的名义,讨伐林翊川叛国之徒的名义。

林翊川也早料到李前新会来,他一直在等着李前新。谷内战事已经结束,他也不想再和李前新有任何动手的意思。

“林翊川叛国通敌,与西南南歌圣宗勾结,与龙古云都霍乱中原,而今陛下踪迹不明,唯有依民意捉拿林翊川正法。”李前新一声令下,他身边的重甲长枪震地掀起滔天沙尘。

林翊川淡然一笑,说道:“李大人已经来了,武林也已经变成了陛下想要的局面,此时陛下是不是应该露个脸?”

毫无动静!

颜凌一在他身旁看得疑惑,又见得江夏似乎很是恼怒。

林翊川面色一沉,说道:“难道世伯想要端了整个武林?就连师傅的心血与期望也要任之灰飞烟灭才罢休?”

又是过了片刻没有动静。

林翊川叹了一声,他改口叫声世伯也是为了让君默然念些旧情好叫奇异谷与剑阁有一条生路。

无奈之下林翊川也只得迈步向着李前新走去。

李前新见林翊川走了过来便是笑道:“林阁主倒是很识大体,虽然李某也敬佩南宫阁主的为人和看人的眼光,可惜林阁主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难以信任。”

林翊川说道:“李大人是想随了陛下的意思一举铲除在场江湖势力?还是……”

他没有说明也是要留条路,毕竟李前新并不知道君默然如今身在何处。

李前新一整面容:“李某前来捉拿叛国之人林翊川,至于今日这江湖恩怨李某一概不做理会。”

紫木听得这话面如死灰,随即又听得李前新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奇异谷确实窝藏钦犯,当诛!”

却在这时,从灵堂内传来一声质问:“何人钦点的钦犯?朕为何不知道?”

李前新脸色大变,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人从灵堂内缓缓走出。李前新不可置信的看着走出来的人,他很熟悉这个声音,这些年这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从未散去。

兰蝶认出这个人是江夏救回来的人,只不过她一直想不出这个人的身份居然会是当朝君默然。

君默然看了眼江夏,说道:“原来是你,二哥。”

江夏冷哼道:“我活着似乎让你很不满意。”

君默然讪笑道:“二哥说笑了,当年若非二哥与诸位兄弟帮助,默然也不会有今日成就。”

江夏将脸别过一边不再言语。君默然也知道江夏心有芥蒂,也不多做纠缠,走到李前新身旁,一把撕下脸上易容的面具,问道:“李大人近来劳心劳力,朕甚是欣慰,但这奇异谷中何时出现了钦犯朕确实不解,这些日子朕在奇异谷中做客也未曾见过李大人口中的钦犯,朕也未曾钦点过某人是为钦犯!”

李前新点了点头,向着君默然行君臣之礼,说道:“陛下圣心独裁,即是奇异谷未曾有人通敌叛国臣这便于谷外驻军迎接陛下。”

“劳烦李大人了!不过走之前将这些劫持朕的乱臣贼子带走,好生招待,朕要亲自问问紫木,如何敢在武当山下冒充龙古云都埋伏朕!”君默然笑道!

李前新亲自领着一群重甲将士拿下紫木众人。算来算去紫木在奇异谷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也未能伤了奇异谷的更本,就是剑阁也只是损失了两位阁尊,但他却是一败涂地。临走前看了林翊川一眼,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真藏着几分南宫柏泉的影子,心中难免叹息一阵又不甘的闭上眼睛。

李前新倒也没什么想法,他本来在武当也觉着事情不似看到的那般简单,只是亲眼看到林翊川与紫木动手之后不自觉就站在了紫木一方,当时君默然踪迹全无他也看不

明了,但今日君默然忽然的冒出来虽然让他惊了一跳但也看明白整件事情,既然君默然说紫木是冒充龙古云都抓他的人无论是否如君默然所言他都不会过问,只是稍稍犹豫便是拿下紫木。

奇异谷之事没过几日便传遍天下,有江湖人听得紫木的行径心有不屑,于是上了武当山想着偷几本武当秘籍炫耀一番,第二日便有传言这人在武当某间密室里见到了被囚禁的紫白真人和一些武当弟子,天下这才知晓紫木真人杀了枯木。自然不会有人不信,因为这是从自紫白真人之口,他也是因此和紫木真人决裂被紫木囚禁。

江南十三帮确实如林翊川所料只剩下一帮,那帮主重整帮务收拢底盘,卖的卖舍的舍,有传言那位帮主暗中寻到了林翊川得到剑阁的庇佑。剑阁自那日君默然现身后与奇异谷一同被嘉赏,只不过林翊川与奇异谷都是拒绝,也因此在江湖中名声大振,更何况传言林翊川已是勘破,而今的剑阁与奇异谷风头一时无二。

林翊川自然知道这些事,若说那位帮主他也不过是去了封信给了几句建议顺道安抚了几声。君默然也并没有要嘉赏,与江夏夜谈之后便是失落的离去。他未曾想在传言中居然被夸大了如此之多,也难怪当年南宫柏泉能够创立龙古云都并且将龙古云都神话成一个千百年传承的组织,当然这也是南宫柏泉学究天人,换个人例如林翊川,他就不认为自己有南宫柏泉的这等实力和气魄。

正喝酒之际颜凌一走了过来,尽管脸上带着笑但林翊川也能够看出颜凌一不过是强颜欢笑,便是问道:“你说何事?”

颜凌一故作惊讶,说道:“你都是勘破了,会不知我想说之事?”

林翊川觉着好笑,说道:“勘破又不是成仙,东方无玉勘破了不也看不穿君默然的心思?”

颜凌一点了点头,突然问道:“翊川,你说萧楼主究竟是勘破了还是没勘破?”

林翊川知道颜凌一不止是问萧月笙的心境,摇了摇头:“那谁知道,我现在对他们都很迷,若不是江伯的玉竹与近来事端的联系我都不会明了龙古云都里究竟有哪些人!不过既然萧楼主与明原天不相上下想来也未曾勘破!”

说到此处林翊川又有些伤神,不相上下虽说有些言过其实了但也确实未入勘破,若非他最后点明乾坤化仙诀的破绽萧月笙也不可能胜过明原天,二人也就是个两败俱伤。明原天死前脸上带着的是笑,很欣慰的笑,他却知道明原天其实离勘破已经不远了,萧月笙尚有老阁主的嘱托牵绊,明原天却在最后放下了一切倾力一战,他也不知道明原天最后究竟是否勘破,更不知道没有了牵绊的萧月笙是否已经勘破。

颜凌一失望道:“原来萧楼主一直在故弄玄虚,想来也是,勘破的是心境,也只有两个天赋极高的人勘破被我们所知。倒是明原天……”他心中惋惜:“原来江伯所说并非他人,而是他自己。恐怕江伯也是想借玉竹中空白的龙古云都名单让他明悟以明哲保身,可惜他确实太温顺,还是做不到叛逆。”

颜凌一所说的勘破是南宫柏泉与东方无玉,只是他与林翊川一样不明白为何东方无玉在东海时会败给紫木。至于明原天,他只能猜想江夏早已料到明原天的结局,才会想着让明原天明了空白之意。

“对了!”颜凌一说道:“你随我来,江谷主给你留了东西!”

确实是好东西,足够林翊川在接下来几十年里享用。

长青树下埋的酒如此之多是林翊川也未曾想过的,算一算他每年来奇异谷的时间,这些酒确实够他喝很多年了。他不觉望着长青树发呆,冬的湖边长青树傲然挺立,身子羸弱的她每年这个时候都在往坛子里灌酒,然后与程青灵兰蝶一起埋在这不曾枯黄的长青树下。

原来这酒,是让他想起她的时候她不在他的身边用来解忧的!

“如果像条死狗一样能够品一品长青树下的美酒,我倒是愿意每年在鬼门关前走上一遭!”林翊川呢喃低语,几年前他也是用这句话调侃的江晚嫣,如今他却只能够对着悠远的长青树独自沉吟。

颜凌一想要将他留在长青树旁,看着他的模样又不忍他一人独处,但又找不到任何言语诉说提前想好的话,只得问道:“这酒你唤它何名?”

林翊川想了想,说道:“晚嫣!”

千山暮雪,只影谁去

。腊月的北方总是比南方更冷一些,风吹过摇晃的青叶尽量显得温和,长青树上还是沾染了一层淡薄的白霜。

翊山翊水,晚江晚影,若是再有一次选择林翊川也不知道是否会做不一样的决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选择远离江湖安心行走于剑阁与奇异谷之间坐看云卷云舒江湖纷扰,他却知自己是南宫柏泉的弟子,永远不会丢失的是南宫柏泉留给他的东西。

站在江晚嫣身前,新坟黄土已经被昨夜落下白色的雪盖住了痕迹,若非是坟前的墓碑也不会有几人能够看出这一冢新坟。

江夏给了江晚嫣南方葬礼,原本三年内不立墓碑,但林翊川还是选了一块墓碑亲手立上,墓碑刻着林翊川与江晚嫣。

他不想连最后的一个名字也看不见,更不愿看到江晚嫣孤寂的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泥尘中。

“我这一去也不知是否有命回来,若是我没命回来你一定要将我的骨灰带回来,不用立碑,直接臧在长青树下。”他对颜凌一说道!

颜凌一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奇异谷规矩,不是奇异谷中人不允许安葬在奇异谷后山崖前,虽然除了江晚嫣其他几任谷主皆未葬于此地但林翊川终究不是奇异谷中人,按理应当回剑阁安葬,但颜凌一素来不在意礼数,林翊川也是知道所托之事颜凌一必定会做到才将此事托付于他。

他伸出手摸在墓碑上,腰间的尘霜在铮吟,他的心不似面上的平静。

他渐渐拥有的人味儿在江晚嫣走后再觉察不出,他如仙如神,在与紫木交手之时毫无破绽,三言两语道破明原天乾坤化仙诀的薄弱,又一笑化解阳舒天的六合玄刀劲,他看穿了十三帮七位帮主的心思,道出了于尚言尚在人世之言动摇君默然的心境,以使君默然不得不出手。

他确实通透,比江晚嫣更高的心智一直被掩埋,他让江晚嫣成为江湖人口中帮衬他的人,使江晚嫣的光芒惊震江湖,让江湖不敢对奇异谷动心。

但他现在有成了普通人,尽管他掩饰着但尘霜替他说出了心中情感。

“晚嫣带走了他!”林翊川走后颜凌一望着他的背影说道:“他一直追求的境界终于达到了,三年前他就应该到这个境界,无欲无求但也没有人气。”

素君阳忽然自嘲一笑:“我终究比不过老阁主,我几次想让他远离却终是做不到,或许老阁主早已经猜到了结局,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林翊川顿了顿脚步,他听不见素君阳与颜凌一的谈话自然也不会劝慰他们,他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脸上带着笑,回过头向着素君阳喊道:“君阳,我那小侄子,叫白衣!”

素君阳听着一愣,呢喃道:“白衣!素皈云依。”

林翊川究竟是何用意已无人知晓,素君阳再看他时只见着一点远去的足迹在素白的雪上揽出芳华,这一去,或许再见已是十年,或许再也不见。

颜凌一再一次到长青树下时兰蝶和程青灵又在往泥尘里埋酒,他知道兰蝶与程青灵等着林翊川回来,也知道这酒是江晚嫣为林翊川特地调制,只不过制酒的人不再是江晚嫣。

酒未变,人已难见。

他尝了一口放在石桌上没有喝完的酒,酒很香醇,入口却显得苦涩难言,不是酒的苦涩,是他心间的苦涩作祟,他想着或许这是此生喝的最后一杯酒,在最后一滴酒落下腹中后他便坐在了石桌前静静地闭上眼睛。

兰蝶二人也没有打搅颜凌一,继续埋着头给装着酒的酒坛封上口用泥尘掩上。

素君阳在远处看了会颜凌一,心中忽然有一个想法,但随即他又否认了心中可笑的想法,低声笑了笑带着自己的玉笛向着谷外的方向离去。

十年之后究竟是一番怎样的江湖素君阳已经不想再知道,谷外的石道与严刀儿已经备好了马车等着他们的掌柜。素君阳上马车前再回首望了眼奇异谷,没有人来,他走得静悄悄没让任何人知道。

“再见或许再也不见!”他说道。

于尚言与林翊川的对决已经不是他所能够左右的,谁也无法插手,这已经不再是江湖之事,南宫柏泉究竟更胜一筹还是于尚言老谋深算也不是他所能够揣测的。

车离去,在雪地里划出轨迹,最后消失在白色的寒霜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