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又在店里休息了十分钟就离开了。

惦记着天气预报并不准确,虽然说晚上才会下雨,但谁知道这雨究竟会什么时候过来,还是早点回去,再趁早把房间整理好。

刚才心里还拧着一股劲,一口气拿着四个袋子,虽然有点重,但还是能勉强走下去。

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认清了心事,还是这两块布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袋子的重量加倍,连走路都有些费力了。

“妈妈,我要吃这个!我要吃这个!”

耳边是一个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指着路边的冰淇淋摊位,非要买一个冰淇淋回去。

年轻的妈妈连连拒绝,小男孩气得蹲在地上大哭,女人有些无奈,只好把目光转向身边的男人,以做求助。

男人有些烦躁,一把甩开女人的手,冷冷丢了一句,“连个孩子都管不好,都说了他刚做完手术,不能吃凉的,天天闹个不停,他都被你宠坏了,能听谁的?要你有什么用!”

女人顿时也烦了,扯着小男孩,骂了回去。

周围站了一群人围观,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就连小男孩也不敢哭闹了。

程又又强忍着烦躁,垂着头,慢吞吞地路过,丝毫没有发现身边的异状。

男人被周围的指指点点,弄得更是烦躁,扬手狠狠推了女人一把。

女人被推得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和程又又撞在了一起。

程又又被撞得身形不稳,惯性地向后退了几步,直至撞在一个人身上,才勉强稳住。

眼前有些黑,头疼得厉害,她心里清楚,不能在这里倒下去,必须支撑下去,只能低声对身后那人说了一句“抱歉”,她没有过多的力气回头,支撑着身子慢慢蹲下去,整理她掉落的东西。

那对夫妻并没有觉得抱歉,女人在方才被推的那一刻,心里的委屈爆发到了极点,扑上去和男人打在了一起。

小男孩从方才的呆滞,变成了恐慌,“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场面乱成了一团。

夏天所有的烦躁在此时慢慢放大,那些嘈杂的背景音,在此时变成了混响,一点点在耳边盘旋。大脑似乎跟不上这样的节奏,几度变得空白,最终她接收到的信息,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蹲在地上,慢慢捡拾着采购的东西。

泡面被摔得有些碎了,程又又抓着泡面的包装袋,某一瞬间,甚至觉得,她也像泡面一样,被狠狠摔了一下,虽然隔着包装,看不出有太多区别,可有些痕迹是真实存在的,当事人永远可以察觉到。

确实有些委屈,但不能哭。

她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哭了呢,这点委屈,还比不过被室友忽略,远远比不过当时林寺的那一句话。

可正是这一番不自觉的对比。又让她想起了那一时的场景。

她原本已经刻意忽略了,可没想到,还是会在最委屈的时候,再次想到那个人。

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那两块布料也被她迅速塞到了最底下。

买的灯泡有一个被摔碎了,所幸所有的碎片都在纸盒子里,直接丢掉就好,也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影响。

程又又吸吸鼻子,一直低着头,好像只有这样,才会让她伪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才会把她阻挡在边缘,防止陌生人关心。

一只手从背后递了过来,掌心是一包纸巾,程又又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她并不在意身后那个人是什么反应,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更不想以此收到一些关心和安慰,收拾好了东西,摸了摸眼角,拎起四个袋子,起身往车站方向走。

心里太乱了,这个时候,她只想回她的小窝好好休息一下。

只想好好睡一觉。

.

林寺带着黑色鸭舌帽,站在人群中,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他依然保持着那个递纸巾的姿势,周围的人时不时会瞥向他两眼,只觉得他是个奇怪的年轻人。

不过是递去纸巾,却被他做的那样古怪,就像是韩剧里的慢镜头。

悲伤的男主在路上偶遇了心上人,试探着想要挽回,却发现心上人已经对他不在意了。

他确实有些古怪。

林寺淡淡笑了一声,收回了手,跟在她身后。

她状态不好,他看得出来,以防打扰,只好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他一直在寻找她,自从知道她在这里,便急急赶了过来,心里还抱着一点点的期待,虽然他知道,早就没有意义了。

他特意去找了程双,向前辈几番解释,甚至在那里许下了誓言,表明心意。

程双沉默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虽是有心想要帮他,可程又又自从到了这里,便几乎与外界脱离关系,从来没有把准确的位置告诉过程双。

虽是觉得不合适,但为了能够去往她身边,把那些误会说清楚,再找回她,追回她,他终是给程双提了一个建议,以给她寄快递的名义,要到了准确地址。

自暂时退出娱乐圈后,他变成了自由人士,短时间内还没有复出计划,于是又联系到了她所在的地方,申请成了这里的支教老师。

他想,她竟然要在这里待上半年,那么他就过来陪她。

从云城到这里,飞机、高铁、火车、客车几次转换,一路上,他反复在心里设想再次见面的场景,他到时候应该要说些什么,应该要做些什么,能不能抱抱她……

他脑补出了种种版本,用了三天两夜才到了这里,惦记着她住在小村庄里,有很多东西可能不够齐全,他便特意联系村子,先在这里采购完再回去,却没想到……在超市里遇见了她。

他们两个隔了三个货架,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的侧脸,可他刚要走过去,她便推着小车,去了收银台。

他静静的看了她许久,又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们还有半年的时间,他可以细细把那些事情全部告诉她,把过去的故事说给她听,并不急于一时。

他跟在她身后,几次想要上前,又怕她会抗拒,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涩,又暗自庆幸,还好在今天遇见她了,还好他可以暂时庇护她。

却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她被撞到的那一瞬间,他拼命从人群中挤了过去,以自己为后盾,接住了她。

那熟悉的橙花味早已散去,变成了清淡的薄荷。

好像她也变了。

他的心里竟有些忐忑,不知为何,他有些害怕她在此时认出他,可又害怕她没有认出来,两种心情反复交织,最后成了一张细密的网。

第一次感到这么恐慌,这么的不知所措。

他突然觉得,或许他早就错了,或许在更早之前,他就应该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看着她低着头,蹲在地上捡东西,他也在身后帮忙,看到她眼泪掉落的时候,他的心也狠狠颤抖。

脑海里又想到了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说的那几句话。

那时她和另一个人站在一起,当时他被怒气压上了头,只觉得心里苦涩,只觉得不知所措,尤其又看到何其的那张专辑,听她用冷漠的语气,说着过去他说给她的话,心里更是疼痛难忍。

可眼下——

看到她哭,看到她委屈,竟比那时,被她用疏离的语气拒绝,还要更难受。

林寺用力攥紧拳头,喉头干涩,心里像是塞进了一整块柠檬。

他自嘲地笑笑。

第一次迫切地想要穿越时空,再回到那一日,他一定不会自作主张,把一切这般揽了过去,而是提前就和她做好交流。

想了想,林寺拿出手机,给一个备注望湖山村的人,打了一个电话。

.

刚才那一次撞击后,整个身体便失去了平衡,程又又觉得,她似乎也要到了极限,这种状态,比她大一顶着烈日兼职发传单时,还要疲惫,只有反复在心里倒数着距离车站的位置,才算勉强找到了一点希望。

两千米,

一千八百米,

一千五百米,

一千米……

还有一个转……

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一手拿着电话,一边给她打招呼。

程又又抬头,逆着光,眯眼看了他一眼。

那男人微胖,笑容和善,好像还有些眼熟,她在心里搜寻着这个人的名字,可这会因为疲惫,大脑有些放空,思绪竟然衔接不上。

男人咧嘴一笑,上前就要帮她拿东西,惊得程又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把手机装回口袋,抬手拍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我也是咱望湖山村的,我是村小学的副校长,王建宁。”

程又又顿时恍然大悟,尴尬地笑笑,“是王校长,不好意思,我……”

王校长随意地摆摆手,帮她拿过两个袋子,“我今天来镇上送文件,这会要回去,听说你在这边买东西,刚好捎上你。”

顺风车!

程又又眼前一亮。

这简直就是及时雨,心里又想到了小春芽。

想来是王校长是从小春芽那里听说的。

王校长直接把她送到了住处,还帮忙把东西拿了进去。

程又又连连道谢,王校长却蛮不在乎地摆摆手,“小事,小事,不过是受人所托,把你送回来就好。”

说罢,又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小院,“今天还有一个老师过来,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你说啊。”

“我已经知道了。”程又又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小院里的一堆杂物。

那里是她从房间里清理出来的打算丢掉的东西,一直没来得及清走,于是,又默默补充一句,“我一会就把这东西清走。”

王校长点点头,“我先回趟学校,看看能不能找人来帮忙。”

程又又随意地点点头,也没放在心里。

这个村子的人并不多,基本上一点点消息,一天就可以传遍上下,她到这里也不过十几天,就把村里的人口摸得七|八分清,只是很多人没有见过,无法准确对上号。

村子里的学校很少,只有一个小学与初中结合的学校,学校是村子里最标准的建筑,也是村子里的希望,读高中的孩子们就要去镇上,或者去更远的地方。

她起初采风的目的,是为了宣传报道旅游发展,可加入望湖山村后,更让她关注的,反而变成了这里的留守儿童。

村子里人口不多,老人和小孩却占了7成,余下的三成中,有一半还是从镇上或其他地方调来的流动人口。

本着初心,她还特地打电话咨询了老教授,询问可否做这样的一个课题,她想把关注留守儿童的新闻报道出去,让更多人关注到这个群体,关注这个地方。

这个想法即出,便确定了下来。

如今这位新到的伙伴,则又给了她新的希望。

不管要在这里留多久,但至少,能过来,就是给了这个村子一份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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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要长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