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享受美好是短暂的。
回到S市,靳南忙着产品布局,乔茴也没日没夜地忙着,直到某天醒来,她看到专柜服务员的微信,这才惊觉圣诞节到了眼前。
柜姐问道:“乔小姐,要看看我们新到的mini box吗?”
乔茴最近花钱花得很有负担,大约是没能及时买到那本绝版书,她拒绝:“不了吧。”
“这个新款是一包难求哦。我们店里就到了一只,您不要的话就留给其他客人了哦。”
“包起来。”
“好的。那今天给您同城邮寄过去,预祝乔小姐圣诞愉快。”
圣诞?圣诞要到了?乔茴转账的手指一顿,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
按照计划,“梦回”系列也该进入尾声了,现在生产线一切顺利吗?海报有没有精修好?会不会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意外?
乔茴打电话给靳南,才知道计划提前了,“梦回”的首次亮相就是今天,不过……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清楚广告投放是什么模式。都21世纪了,谁不是线上线下全方位覆盖的?线上网站流量入口,线下商场楼宇的Led显示屏,这些你们银楼不配吗?”
靳南像是刚醒,嗓音哑哑的,撩人心弦:“不是不配,是没钱。”
乔茴愣了愣。
“而且我说过,希望用作品说话,广告只能带来短暂的热度,这种昙花一现的风光不是银楼需要的。”
乔茴恨自己一再被他说服,鼓着腮道:“你又有道理!”
靳南轻笑,顿了两秒后问道:“几天不见,你真的要和我在电话里吵起来吗?”
乔茴才不想跟他吵架,事实上她很意外他会这么说,他期待着能像之前一样频繁联系和见面,是这个意思吗?
“在忙什么?”靳南追问。
“之前接下的一些工作,已经赶完了。”
“想不到乔设计师的行情这么好。”
乔茴黯然:哪里是行情好,分明是她求来的。
乔茴不怪靳南,知道他只是找话聊,他却并不知道这是她心底深埋的一根刺。
冗长的静默里,靳南毫无察觉地一直等着她出声,直到靳西敲门。
“哥,你今天有事吗?”
“要去工厂看看,怎么了?”
“我想去找乔姐姐。”
电话还没挂断,乔茴屏息凝神,好像过了很久才听到他说:“我送你。”
他要来了。
乔茴这些天过着宅女的生活,目光所及的一亩三分地真是不能看,所以在靳南送靳西来之前,她一直卖力体验保洁人员的辛苦。
“乔姐姐怎么自己收拾,没有约阿姨吗?”撞见乔茴手上拎着的最后一包垃圾,靳西发问。
乔茴心里说着还不是来不及,嘴上却答:“闲着没事,随便收拾一下。”
靳南站在靳西身后,脸上有稍纵即逝的浅浅笑意,恰巧被乔茴捕捉。
乔茴问他:“你不是要去工厂?”
靳南意会,回道:“口渴了,上来讨杯水喝。”
靳西才不会留意他们之间的眉来眼去,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能否咸鱼翻身,便咋咋呼呼地拉着乔茴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十点整,刷新官博,百芙合“梦回”系列如约而至。乔茴与靳西第一时间转发点赞,靳南没有微博没有参与。
她们转发后接着重新计时,可三分钟后……
靳西不解地问:“怎么没动静?是不是我的脱胎换骨太震撼了?”
乔茴镇定地说:“再等等,网友还没看完微博呢。”
靳西起初觉得有道理,可五分钟后……
靳西有些情绪低落:“薛助说,如果不是置顶的微博浏览人数在增加,他会怀疑这是意外设置了仅自己可见,网友都懒得吐槽了吗?”
乔茴回道:“不可能,我和靳南都相信你,也相信我们的心血。”
也正是乔茴说话的这个时间,微博下出现第一条评论。
“这个仿真号没有仿到百芙合的精髓,哈哈哈,不过怪好看的。”
评论已经出现,第二条还会远吗?
“这不是仿真号,这是真的百芙合!”
“这是土、土味小公举?!”
“化妆师是谁?我打算寄头过去!”
……
21世纪的今天,网络的速度是最快的,在没有水军没有控评的前提下,#百芙合 绝美“梦回”#仅仅一个小时就喜提了热搜。
靳西欢喜得快疯了,一直说自己要红了。
“啊啊啊!夸我了,夸我了!看到没,看到没?”她拉着乔茴旋转跳跃。
乔茴被她晃得头晕,没睡好的脑袋嗡嗡地响:“两只眼都看到了,你圆梦了没?”
“何止是圆梦,简直是做梦!”靳西抖着肩笑,笑完又非常多虑地问,“不过有评论说我这妆容特别适合在古装剧里演个大小姐,可是我爸一直不喜欢娱乐圈的快餐文化,你说万一真有剧本找我,我去还是不去?”
乔茴没回答,扶着额去看靳南:“你们兄妹俩是不是两极分化太严重?之前我还觉得你老气横秋的不好,现在看着西西,我又觉得她能有你的一分稳重也好。”
靳南从头至尾淡定得不行,已经坐着喝完两杯水了。他点点头表示同意:“你说得对,我要去工厂了,晚点来接她。”
他明明是在说靳西的事,口吻却像在与乔茴做短暂的告别。
对上他因专注而变得幽深的眼睛,乔茴轻轻“嗯”了一声。
靳西沉浸在一大波彩虹屁中,才不管靳南是走是留,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手机屏幕。
乔茴送人回来见她这副样子,笑道:“你是多久没被夸过了,评论刷不够了。”
“不是因为这个!”靳西辩驳,“我是在暗中观察,看有没有熟人趁机酸我。”
乔茴睨她一眼:“熟人指谁,钟媛媛?”
“以她为首的好多人!”
乔茴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
靳西:“她自诩是圈子里引领风潮的时尚名媛,也就是没碰到像乔姐姐你这样的对手。”
乔茴心说:我们八百年前就碰到过了。
“你不用跟钟媛媛计较,珠灵发展再好,不过是这数十年间才风靡起来的新兴品牌,百芙合再被人诟病,那也是民族品牌,两家公司的文化底蕴都不一样。”换言之就是珠灵不配。
靳西没想过这些,谁欺负她谁就是她的仇人,跺着脚,小脸气鼓鼓地嘟囔:“不跟她计较任由她打压我吗?你知道百芙合出事后,珠灵居然还想收购银楼吗?这当然不可以!这事要成了真,我还不被她彻底踩在脚下啊?”
珠灵一向贪心,乔茴比谁都清楚。她托着腮,眉眼有一闪即逝的厌恶,嗓音凉凉地问靳西:“就算没收购,你就不被她踩着了吗?”
“踩了……”靳西垂头丧气,“她就是嫉妒我根正苗红还不肯承认,收买拉拢了一个小圈子,一有机会就挤对我。”
“你反击了吗?”
“反击了……”靳西仰脸,模样可怜兮兮的,“不过好像成效不大,我一直都在努力,但难听的声音越来越多,我在行头上也赢不了她。她的铂金包有喜马拉雅鳄鱼皮,我只有Togo皮和Epson皮。所以乔姐姐,你是我的救世主。”
“我可当不了你的救世主。”乔茴撑着头安慰靳西,“你不要自卑,更不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你们靳家属于世家中朴实低调的那一类,你待的环境和受的教育都不主张你过度奢靡。可钟媛媛不同,她是用钱堆起来的钻石人,又有明星造型团队,你单枪匹马的怎么比?”
靳西以前是没得比,可现在不一样了,她认为乔茴能以一敌百!
“乔姐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见小丫头有所求的目光太明显,乔茴强撑着被取暖器烘烤得昏昏欲睡的眼皮,声音懒洋洋的:“直觉告诉我不会是什么好事。”
“怎么会?”靳西扑过去,兴致勃勃,“这周四下午芳疗品牌在半岛酒店有沙龙活动,我被邀请了。”
“嗯,所以呢?”
“我们一起去啊!你说过的,反击!钟媛媛也会去的。”
乔茴没什么精神地斜眼看靳西,不置可否。
要见钟家的人,乔茴并不期待。如果可以,这一生她都不愿意再和她们有什么牵连,但手机上时不时收到的匿名短信又在提醒她,只要还在设计界混饭吃,她们就不会忘记她。
“好,那就去吧。”乔茴从摇椅上站起来,踱步到穿衣镜前打量自己。身材高挑,气色红润,眼底也不像从前如一片死海,而是燃着勃勃生机,怎么看她都过得还不错,也是时候打照面了。
“那周五就是圣诞节了,我们一起过吧。”
乔茴这个孤家寡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点点头答应下来。
“周四是平安夜,我们参加完活动跟我哥一起吃饭?”靳西趁机得寸进尺。
说到靳南,乔茴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一句:“好呀。”
周四转眼就到了,靳西想着要在大家面前扬眉吐气,激动得一宿没睡好,清早就吵着靳南把她连人带衣服地送到乔茴那里去。
可怜靳南,之前作息多规律啊,最近为了百芙合全乱了不说,早上也起不来了。就像现在,如果不是靳西提到了乔茴,他会蒙着被子告诉她想去哪里自己打车。
“你要跟乔茴一起出去旅行?”靳南看着靳西手边立着的行李箱,问道。
“这么冷的天去哪里旅行啊?我下午要跟乔姐姐参加一场品牌沙龙,这里面全是我精挑细选的战袍。”
靳南不懂这种场合有什么好玩的,一群人在那边装腔作势、争奇斗艳。
“你所说的战袍,乔茴她……”靳南本来想问乔茴她看不看得上,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应该肯定妹妹,便立刻换了口风,“下午的事那么着急干吗,你中午过去都不晚。”
“当然会晚!化妆、弄头发、配衣服、配首饰,哪一个不需要时间?”
靳南无言以对。
靳西生怕耽误了她出风头的大事,早餐都来不及吃就催着靳南出门。
两人空着肚子在路边小店打包了三碗馄饨,算着时间开到玉兰公寓,馄饨刚好是不烫口的程度。
乔茴也是刚睡醒,裹着毛茸茸的睡袍,眯眼问靳南:“你怎么也来了?”
靳南觉得她迷迷糊糊的小模样有几分可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过来当司机。”
乔茴以为他说的是下午送她们去半岛酒店的事,连连点头:“嗯,百芙合的大公子亲自接送,有排面。”
早晨一向不太吃东西的乔茴只喝了几口热汤就丢下了碗。她打开靳西拉来的行李箱,试图从里面翻出能备战的单品,哪怕一件。
“为什么都是长裙,你箱子里这些衣服有什么不同之处吗?”乔茴拎着一条蕾丝裙,头疼地感觉到这阵子白教了。
靳西正在用塑料汤匙费力地打捞乔茴碗里的小馄饨吃,她闻言噎了噎:“长裙不是比较隆重吗?这些可都是明年的早春新款。”
“是新款没错,但你穿这些,赢面不大。”
“会撞衫?”靳西疑惑,“谁丑谁尴尬?”
乔茴摇头道:“你哥哥说,首饰要有可戴性,裙子也一样,要有可穿性。我当然欣赏知名设计师的表现力,可这些看起来很美的裙子,无论剪裁还是轮廓,都不会完美贴合你的身形,无法突出优点,反而暴露缺点。你不是骨瘦如柴的T台模特,所以不要轻易被时尚杂志煽动,买回一堆能看不能穿的垃圾。”
“垃……”败掉三个月零用钱的西西公主受伤了。
“你可以二手转出去。”因为生活窘迫而常年活跃在二手平台的乔茴诚恳地建议。
“那我整个衣柜岂不是都可以卖掉?”
“我认为可以。”
“唔……”靳西又一次受伤了。
“你总穿连衣裙,可事实上,连衣裙能发挥的空间很少,可塑性差,不能搭配出属于自己的风格。还有,每个人的上下身尺寸往往不同,除非私人订制,否则很难恰到好处。”
靳西听得一知半解,蹲下来在箱子里扒拉,最后找出一件有弹性的针织半袖,问乔茴:“这件怎么样,配小裙子,露大长腿!”
乔茴扫了一眼,喝了口水后缓缓说:“一百多年前,它只是你哥身上的紧身**。”
“噗——”被点名的、同样在喝水的“她哥”失态了……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乔茴明知故问。
靳南避开乔茴的视线,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怎么都想不到这女人会这么解释一件衣服的来历。
他不正眼看她,也不回答她的话,硬邦邦地问:“拖把在哪里?”
乔茴恶作剧成功,忍着笑意指了指浴室。
靳西看着她哥落荒而逃的身影彻底愣住,好像气氛怪怪的,自己也亮亮的,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要不要去我的更衣室看看?”乔茴在这个时候问靳西。
靳西猛地回头:“我可以穿你的?”
乔茴抬腕看表,假装思考:“现在去买似乎也来得及。”
“来不及来不及!”靳西瞬间将回避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谁也休想带她离开这个房间!休想!
乔茴的更衣室并不大,不到靳西的衣帽间一半的规模,但颜色从深到浅排列整齐,看上去十分舒适。
靳西已经算见多识广,来了这里却好像来到了什么天堂,笑容一直就没收起来过:“乔姐姐,你的客厅与卧室看上去都没什么特别,衣帽间怎么收拾得跟商场展示柜一样?”
“因为这是我幸福感最强的地方啊。”只有看着这里,乔茴才会觉得自己过得很好。
靳西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我也是!”
“你不一样。”乔茴垂眼说话,挑了件衣服给她,“试试这件吧。”
“好呀!”
靳南从浴室出来就见不到人了,他犹豫着要不要先行离开,但这样一走了之的话,乔茴一定又有话说。
正值天人交战,对面门锁“咔嗒”一声开了,靳南下意识地抬眼看去,随即微微一怔。
又在玩换装游戏?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两个妆容清淡的女孩子,头发卷着微微的弧度,驼色大衣下配着衬衫与半裙,再往下是经典的方扣高跟鞋,兼顾了温度与风度,既不用力过猛,又能从一众争奇斗艳中脱颖而出,这是她聪明伶俐的小心机。
“怎么样,我们像不像从杂志里走出来的姐妹花?”乔茴抬手搭在靳西肩上,歪头撩发问现场唯一的观众。
羊绒柔软服帖,衬得人柔美恬静,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衫恰好显出女孩子晶莹的锁骨,随着乔茴的动作,一丝黑发落在上面,靳南的目光也跟着沉了沉。
“咳……”靳南手掌虚握成拳,抵住唇偏头,含糊其词,“还可以。”
乔茴一步步靠近,高跟鞋踩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靳南的心上。她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露出一副精细的耳坠。她弯唇,嗓音软软的:“靳先生,帮帮忙。”
靳南僵直了身体站定,眉心打结,满眼抗拒:“我没经验,你让西西……”
“啰唆。”乔茴打断他的话,转过身背对着他。
靳南叹息,这女人……
耳坠小小的,精巧纤弱,靳南几乎捏不住。他弯腰低头,拨着她垂下来的柔软发丝别在耳后,全神贯注,动作也分外小心,唯恐伤了她。
“痛吗?”他连声音都放轻了,清冽气息轻轻地洒在她耳畔。
乔茴脸颊陡然升了温,幅度很小地摇摇头。
怎么会不痛呢?靳南想不通,他反复调整角度,一而再地试探都找不到章法,短短时间里,手心都出了汗。在他的指尖之下,乔茴原本白皙的耳垂也变得通红。
这抹红悄悄蔓延,像是会传染。
离他们几步之遥的靳西似是撞见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缓缓地捂住眼。
乔茴有些后悔了。
耳垂上他慢条斯理的摩挲是致命的,她咬牙闭眼,试图硬撑,可时间太慢,她的心跳又太快,为防止心脏骤停,她打断了靳南新一轮的尝试。
“我自己来吧。”
靳南如闻仙音,甚至向造成这尴尬局面的始作俑者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始作俑者”也很大方。
“没什么需要的话,我先回去了。”
“等等——”乔茴叫住他,“你不是过来当司机的吗?”
午后,靳南驾车驶出玉兰公寓,后座上并排坐着两位衣着精致的女孩,一个清新可爱,一个优雅婉约。
只是,有些人表面看起来光鲜,背地里却……
“乔姐姐,脚好胀哦,我能先脱了高跟鞋吗?”
乔茴闭目养神,怡然回道:“随你。”
靳南:“……”
靳西本不该质疑乔茴,但身上又是裙子又是大衣的,她总嫌自己穿多了,一路上都在担忧待会儿不能艳压群芳,所以免不了去烦乔茴。
乔茴眼睛酸胀,闭着眼安抚靳西的紧张情绪:“你大可放心,这次品牌方只邀请了二三十人参加,这种规模的沙龙活动一般以交流学习为主题,只需穿得简单大方,随性的美丽有时也是制胜的法宝。”
靳西嘴上“哦哦”地应着。
两人说话间,靳南已经把车子停到酒店门前,靳西一眼望出去,顿时乐了!
“乔姐姐,你看她们,一个个光着腿,**背,裹着聊胜于无的披肩在寒风中走得多快啊。”
乔茴瞥了一眼,教训她:“你有脸笑话她们?你如果穿上那些走红毯的拖地小长裙,还不是一样瑟瑟发抖。”
“所以喽,还好有你!”靳西说着去抱乔茴的胳膊。
活动下午两点钟开始,她们算是踩点到的,会场内暖气开得足,烘得花香也浓烈。靳西一进去就想打喷嚏,捂了捂鼻子。
“乔姐姐,怎么办?我快忍不住了……”
说好了来一鸣惊人、扬眉吐气的,还没开始就显露出不雅姿态可怎么好?
乔茴暗骂她不争气,说道:“转过身,用虎口与指关节捏住鼻子,这样声音会小一些。”
靳西忍太久了,听到乔茴说完也没什么感觉了,喃喃道:“我好像憋回去了。”
“那正好。”乔茴环顾四周,注意到三三两两的目光,暗暗提示靳西,“自然一点,面带微笑,有人凑上来你就打招呼。”
靳西等这一天实在等太久了,本来就是她熟悉的场合,如今在乔茴非凡功力的加持下又美得冒泡,自然不紧张。来人大多她都叫得出名字,但凡有了目光接触,她便点头示意,举手投足还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文静样子。
小声叠细语,有诧异靳西脱胎换骨的,自然就有打听乔茴的。
乔茴一一听着,不露声色,直到对上钟媛媛骄矜的视线。
钟媛媛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从头到脚无一不是精品,除了打扮比以前成熟些外,变化不大,仍旧一副刁蛮小姐的模样儿。但于钟媛媛而言,乔茴的改变应该是比靳西还要天翻地覆的,可钟媛媛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丝惊讶。
她们从未忘记过世间还有钟媛媛这个威胁。
“乔姐姐,就她就她……”靳西暗暗去拽乔茴的袖子。
再次见到钟媛媛,乔茴不可能不难受,她定定地望着钟媛媛,看见钟媛媛神情倨傲地朝这边走来,跟靳西说话。
“西西,听说你跟你们百芙合一起重生了,恭喜呀,这东山再起看来也没有很难嘛。”
钟媛媛说话一向带刺,哪里是真心祝贺。
靳西最见不得钟媛媛虚伪的样子,每一次碰上了都要针锋相对,你死我活!不过“死”的那个往往是她罢了。
钟媛媛善于伪装,明明先一步挑起事端,却惯会装无辜,这样一来,靳西的直来直往只会给人留下“不识好歹”的刻薄印象。
但,这一次不会了。
靳西回忆着乔茴的教导,闭眼,深呼吸,紧紧地咬住溜到嘴边的那句“黄鼠狼给鸡拜什么年”,拿出十二分的平和情绪回道:“是的,过程真的很难,市场不景气,好多设计师都被对家挖走了,公司也险些被收购,还好都挺过来了。”
靳西的反应不在钟媛媛的预料之内,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靳西今天能这样风光出场,钟媛媛就已经意识到靳西不再是一个人人都能捏的软柿子。
钟媛媛嘴角勾着不屑的冷笑,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方才热络的态度也陡然降了几分,傲然地说:“不过是一套文创首饰罢了,还妄想能拯救整个百芙合?”
“能有喘息之机也是好的,那就代表还有机会。媛媛你这么悲观,万一哪天珠灵也出现了危机……”靳西说着顿住,看着她,声音轻飘飘的,“你不得吓得赶紧跳楼大甩卖啊?”
靳西突然牙尖嘴利,让钟媛媛充满戾气的嘴脸险些绷不住。
钟媛媛暂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身边跟着的几个塑料姐妹花也都面面相觑,充满敌意地盯着靳西,仿佛要将她生生灼出一个洞来。
“怎么,还真这么想?”靳西视她们的恼怒为无物,乘胜追击,学着乔茴撩了撩头发,春风得意地笑说,“媛媛,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凡事还是不要那么快认输,毕竟风水轮流转。”
靳西一语双关,在场的众人都听出来了,尤其是钟媛媛。钟媛媛脸色变了变,怒极反笑:“到底是百年品牌,果然厉害。”
“嗯。”靳西骄傲地点头,“谁让我们有秘密武器!”
靳西不打招呼地突然供出乔茴,这让乔茴有些不安。虽然她们早已经知道……但乔茴还是在靳西话落音的第一秒在她背后拧了拧。
“秘密武器?”钟媛媛问着,将目光移向乔茴。
也不知道这个暗示靳西能懂多少,乔茴别过头,一颗心高高挂起。
幸好,靳西并没有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她不仅懂了,甚至趁机踩一脚:“媛媛,你都不看新闻的吗?我哥身为银楼继承人正式接手了百芙合,一出手就能令银楼起死回生,这难道还不算秘密武器?你的消息真的好落后哦。”
钟媛媛与靳西不合多年,认识了多久就互掐了多久。这大约是钟媛媛第一次输人输阵,又不偏不倚地被模仿崇拜她的小姐妹们目睹了整个经过。
她羞愤、难堪,咬牙切齿地冷声警告靳西:“你别得意太早!”
靳西不屑一顾,狠话谁不会放啊?她得意地去挽乔茴的手。
乔茴一直很沉默,垂着精致的眉眼,看上去事不关己,心里却冲动又后怕地想着要与百芙合尽早切割。
没错,她已经放弃了她能放弃的,可保不准依然会误伤靳南,误伤百芙合。
送走了气鼓鼓的一群人,靳西在会场中间两米高的圣诞树摘下一颗糖果,笑眯眯地递给乔茴:“来呀,吃颗糖庆祝庆祝。”
乔茴没有心思,转身拿了杯酒一饮而尽。
靳西最不会看人脸色,被拒绝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嘛,胜利了应该喝酒呀!今天高兴,我们多喝两杯,我每年过生日时都没现在这么快乐。”
说起生日,靳西又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末了问乔茴:“乔姐姐,你几月的生日?什么星座?”
乔茴摇摇头:“我不过生日。”
“啊?从来不过吗?那成人礼呢?”
“没有这个传统,所以没办法跟你分享。”
靳西果然一脸失望:“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我十八岁那年去了纽约哦。在丽思卡顿的总统套房过的,早点认识你就可以邀请你。”
乔茴羡慕着别人的十八岁,与她干杯:“不晚,你二十八岁的时候一样可以邀请我。”
靳西一听有道理,笑嘻嘻地点头:“对!”
大获全胜的靳西一喝嗨了就没完没了,跑前跑后拿了一杯又一杯。
乔茴心情沉重,来者不拒,可是果酒也醉人,乔茴不久便有些喝多了,眼前人影重重,倚靠着罗马柱硬撑。
至于靳西……
靳家的基因很特殊,靳西对靳南的过目不忘羡慕不已,但她千杯不醉,靳南这个当哥哥的也是望尘莫及。
“乔姐姐,你要再尝尝这杯吗?好像是玫瑰荔枝味的。”
乔茴在外从不让自己多喝,今天真是一时大意,又庆幸身边还有一个清醒的,她撑着昏沉沉的脑袋摇头说:“你酒量不错啊。”
“嗯。”靳西不以为意,“这种果酒我在家都当水喝的。”
说着话,靳西又往乔茴手里塞了一杯,被乔茴拒绝。乔茴用看怪物的眼神瞅着靳西,软软地嘟囔:“酒神,原是我不配……”
沙龙活动两个半小时才结束,散场时人手一只礼盒,是蒂芙尼蓝的雪花盒,很精美。靳西平时最爱晒各个品牌送的礼物,好像只有这些才能证明她挤进了时尚界的核心圈一样,但今天为了醉酒的乔茴,她顾不上拿了。
她们坐在角落里,等人都离开了才偷偷溜出来,这一切当然是乔茴要求的。
乔茴包袱那么重,怎么会容许自己行动迟钝、眼神呆滞的样子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她一直掐着手指来保持一丝清醒,叮嘱靳西不要声张,不要让大家发现。
再过几小时就是平安夜了,外面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飘雪的样子。的确也没人会去注意她们,唯一将她们视为眼中钉的钟媛媛因为嘴仗打输了,脸上挂不住,所以中场就离开了。
外面,靳南在车上都睡了一觉又醒来了,两个女生还没从酒店出来,他不断抬腕看表,担心里面会不会出事了。
打扮夸张的女人们陆续离开,却迟迟不见她们,靳南拨乔茴的手机,无人接听。
真出事了?他悬着一颗心,刚急忙下了车,一抬眼就见阶梯上的靳西与乔茴,将她们上下扫了一圈,没事。
“哥。”靳西喊道。
“嗯。”靳南微微点头,接着去看乔茴。
乔茴没说话,两人目光接触,她扬着唇朝靳南笑,自嘲又悲哀的样子,倒令他觉得不真实。
感觉不太对劲,靳南原本已经停下的脚步又往前迈去,走得越近越肯定自己的揣测,眉头也皱起来。
乔茴的目光一直没从靳南身上收回,因为身高的差异,她微微仰着头,脸颊红得像刚补了胭脂,眼眶笼着一层水汽,似冬日偶有薄雾的湖面。
靳南将乔茴仔细地一一看过,沉着脸质问靳西:“你灌她酒了?”
“冤枉!是乔姐姐先喝的。”靳西解释着,双手一起挥动。
没有她扶住乔茴,醉醺醺的乔茴踩着高跟鞋站不住,摇摇晃晃地往靳南怀里栽去。
靳南瞪一眼靳西,搂住乔茴,让她靠在胸前,问道:“感觉怎么样?觉得晕吗?”
乔茴也不是完全迷糊,还有余力翻着眼皮反问他:“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能这么说看来也没多大事,靳南放了心,半搂半抱地带着她走,还不忘训斥靳西:“没几个人有陪你喝到尽兴的本事,就算是她先开始的,你就不会拦一拦吗?手长着不用可以捐出去。”
不仅没拦反而劝酒的靳西心虚,跟在靳南身旁一脸丧气。
一起到了车边时,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又被靳南赶下来:“你打车回去,我先送她回家。”
“啊?不是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的吗?待会儿到药店给乔姐姐买点葡萄糖,她喝一喝应该没问题的。”靳家传统,不过洋节日,所以靳西一早就打算好了。
靳南知道乔茴醉得不厉害,奇怪的是她周身弥漫着低落情绪,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此刻与这种欢喜热闹的节日格格不入。
“改天吧,醉酒难受,你没试过不知道。”
“敷衍……”靳西不满地嘀嘀咕咕,跺着脚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