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青禾云淡风轻地接:“主要是殿下厉害,把臣教得好。”

傅汝止又呛了口。

话嘱咐完,蔡青禾轻轻提起帐幔一角,萧絮哒哒哒跑进去,掀开被角钻入被衾,十分豪爽地递个汤婆子给傅汝止:“驸马,我们一人一个!”

怀里的汤婆子用精细杭绸包裹,暖和却不烫手,傅汝止沉声道:“多谢。”

寝间的烛火陆续吹灭,蔡青禾走步的声音极轻,少顷,只听屏风外的竹帘缓缓落,他阖上了门。

泡完澡之后,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透着气,萧絮打个优雅的哈欠,往被下蜷了蜷,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安睡。

都快睡着了,傅汝止突然来了句:“守宫砂的事,为何不与臣说?”

她吓得差点没从**蹦起来。

“什……什么?”萧絮一脸懵。

“臣是说,守宫砂的事,为何不与臣说?”他复述一遍。

萧絮总算清醒了,撑着身子坐起来,怒气喧腾:“谁和你说守宫砂的事的?”

傅汝止欲言又止:“……蔡青禾。”

他俩就刚才培养了下感情,结果蔡青禾这种破事也和傅汝止讲,有毛病吧!

萧絮迅速掀开被子意欲下床,傅汝止见状,连忙伸手拽住她:“你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把蔡青禾打一顿啊!”萧絮使劲推他,“你拦着我干嘛,你不也打过他嘛!”

“去打他可以,但去之前殿下先说清楚了,为何不与臣说此事。”傅汝止用上劲,把她摁在榻上。

男人的手劲极大,萧絮扭来扭去实在无法挣脱,只好认命:“那你让我措一下辞。”

“……行,措吧。”

……

……

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

“措完没有?”傅汝止发问。

“一个字都没措出来。”萧絮委屈,“不是,你让我怎么跟你说呀,难道要我腿了衣裳给你看守宫砂,哭着求你和我那个嘛……我好歹是个姑娘,面皮哪有那么厚,说不出口的呀。”

“和臣说不出口,和他就说得出口了?”傅汝止追问。

萧絮理不直气也壮:“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想起和蔡青禾初识的那晚,脸红红地说:“……我那天喝多了,神志模糊,我也很后悔,真的,你相信我。”

渣女语录手到擒来,傅汝止被弄得心里五味杂陈,松手放开她,往旁边躺下:“好了,殿下说也说了,现在去打他吧。”

“不去了,气消了。”萧絮懒洋洋道。

她又打了一个优雅的哈欠。

傅汝止早料到会如此,哼笑一声:“臣有时候挺佩服殿下的。”

“你佩服本殿很正常,我有时候也很佩服我自己。”萧絮骄傲地打哈欠。

傅汝止摇摇头:“不是这个,臣是佩服殿下的性子,哪怕再生气,殿下都能极快地扔到脑后,每次见到殿下,总觉殿下开开心心的。”

成婚到现在,他们吵过,打过,闹过。每一次,都是她气得不行挑起战火,打滚撒泼;也永远是她,兴冲冲地,一蹦一跳地跑过来与他和好,硬生生地磨没他的脾气。

说实话,如此刁钻的性子,非常人不可驾驭,挺厉害的。

萧絮语气坦然:“傅汝止,你晓得皇帝不缺金银财宝、溜须拍马,更不缺权势地位,但最缺什么吗?”

“是什么?”

“耐心。皇帝最缺耐心。”萧絮话语浅浅,“我自小侍候在静皇帝身侧,后来爹爹又做了陛下,虽则他们都对我不错,但总会有委屈我的时候。若我同他们生太久的气,他们不会觉得愧疚,反倒会觉得我不识相。”

“我躲在屋里哭,难过,哪怕拿白绫上吊都没有用,他们不会心疼我,反倒是我自己,为了他们黯然神伤,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萧絮说得平静,“更何况,没了我,还会有许多人上赶着巴结他们,但我没了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因此她从小就明白,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放过自己,萧絮还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哭可以,和陛下吵架也可以,但下回重新见到陛下,一定要笑着和他撒娇求饶。

“本殿的荣宠,难道全因为我命好,托生在顺圣皇后肚子里不成?有大半是我自己谋来的。”她云淡风轻地说。

傅汝止心口猛然抽疼,温声道:“殿下很聪明。”

“是吧,我也觉得我聪明得很,满朝文官武将,有几个比我还看得明白的,一群蠢货。”萧絮哈欠连连,“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困死了,下回再聊啊,睡了睡了。”

“好,殿下安寝。”他也闭上了眼睛。

许因为今日太累,萧絮懒得再分个被窝自己睡,他们共盖了一床被衾,被下却隔得极远。床帐一片漆黑,她背对着傅汝止,在睡梦中咂咂嘴,将身子蜷了起来。

她的身量比寻常男儿还要高些,射箭骑马打架更是样样不差,但睡觉时总喜欢把自己缩成一团,跟个小老鼠似的。

昏昏沉沉间,她今日说的话一字一字地在傅汝止脑海浮现。

“只要做了奚国可敦,就能与可汗统筹奚国各部,领兵打仗。”

“我自小就明白,朝廷利益与人的私情不可两全,以我的出身,不顾朝廷利益便只有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们没了我,还会有许多人上赶着巴结他们,但我没了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

何尝只是没有人教过她要爱惜自己,而是她自小就明白,爱惜自己也需要资格,而这个资格,她没有。

分明是字字带血的悲戚,她却说得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他突然就有些心疼她,有些替她委屈与难过,甚至,有些想拥她入怀中。

手伸到半道,他收了回来。

以什么身份拥她入怀呢,好朋友吗?

朋友与朋友之间,亦然要讲个度,有些事,只能与最欢喜,最亲近的人一起做。

他自己说的。

萧絮在睡梦中嘟哝了半句:“哥哥……”

他下意识地应:“怎么了?”

她撒娇似的叫唤:“卿卿想要桃花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