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傲慢地跨槛进来,没等萧絮发话,抢先挥手命宫女太监们下去,顺便还关上了门。

与花枝招展的乙弗荣相比,萧絮就素净许多,每日晨兴而起,戴月而归,跪在龙床边伺候父亲穿衣吃饭用药,簪环首饰一律不戴,连口脂都有半月未曾点过了。

萧絮没看她,一直在看袅袅缠绕的龙涎香烟,哼笑道:“乙弗贵妃不会在等本殿给你行礼吧。”

乙弗荣明显卡了下,抬起下巴高傲道:“七公主,妾是陛下的贵妃,是你的长辈。”

她爹的妾室跟她自称长辈,萧絮差点没笑出来:“乙弗贵妃嫁进大梁多少年了,怎么还不晓得大梁的规矩呢,谁给谁行礼,难道是看谁是谁的长辈吗?”

乙弗荣冷冷道:“那不然?”

萧絮淡淡道:“大梁男女品阶早有法典定下,男子论爵位,女子论诰命,贵妃为内诰命妇,四夫人之首,位比国公,本殿虽为外诰命妇,却有宫中住殿,封地衡州,封户一千二百户,位比亲王,贵妃和公主不好比,但国公和亲王谁尊谁卑,你应当清楚。”

大梁尊重嫡出,皇后,太子妃之下,就是衡国公主萧絮,哪怕庙堂殿宇风起云涌,她也永远站在高处,做睥睨苍生万千的那个。

乙弗荣明显凝滞,不情愿地行了个礼:“妾参见衡国公主。”

“免礼吧。”萧絮满意地微笑,“贵妃不在殿中带十三弟,怎么过来了?”

她淡冷地道:“妾担心陛下,想过来看看。”

萧絮嗤笑一声:“满宫上下,哪个大人嫔妃不知道父皇病着,是本殿在伺候,连母后都来得少,生怕扰着父皇养病,贵妃倒是来得勤快,怎么,担心本殿照顾不好父皇?”

乙弗荣鄙夷地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

“是啊,谁知道贵妃过来又安的什么心思。”萧絮云淡风轻地说,“本殿也是奇怪,父皇养病那么久,贵妃原先也不来永安殿,巴不得跟卢淑妃似的少承雨露才好,怎么吴王的孺人往你宫里去了几趟,你就过来了?”

穆寒棠到底和乙弗荣说了什么?她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儿女情长萧絮不在乎,想怎么矫情都行,但若她们敢动半寸大梁的利益,那就别怪她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

乙弗荣头脑简单,心思没那么多,神态大变,故作镇定地低头道:“衡国公主多心了,既然陛下在休息,那妾晚点再来。”

“你给我站住!”萧絮快步冲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摁墙上了。

乙弗荣吓得花容失色,刚想尖叫就被萧絮狠狠地捂住了嘴,她附在她的耳边戏谑道:“你最好乖乖告诉本殿,否则……就别怪本殿掐断你的脖子。”

萧絮眸光精狠,虎口掌住她的下颌,用力贴抬而起,乙弗荣双脚离地,脸色比纸还白,仓皇地瑟抖摇头,根本说不出半句话。

萧絮哼了一声,猛地松开手,乙弗荣支持不住,直接摔在了地上,她头冠凌乱,衣服也起了褶皱,再无方才的傲慢之色,伏在地上惊惧得发抖。

沙场中拼力杀人,手中弓箭饮血百升,过往经历波澜壮阔,早就锻造了萧絮的品格,她低头望着乙弗荣的头颅:“本殿刚与傅汝止成婚的那段时日,经常住在宫里,晚上睡不着,就会去太液湖边的桃林发呆,你知道本殿在那见到过什么吗?”

乙弗荣震惊地抬起头:“你怎么也知道此事?”

“什么叫做我也知道此事?”这下换萧絮傻了,“穆寒棠居然知道这个,她怎么知道的?”

乙弗荣低下头,小心翼翼道:“我不知道,她就是自己过来跟我说她知道了。”

算了,就这个脑子,根本干不出啥毁家灭国之事。

萧絮深吸一口气:“……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乙弗荣双手紧扣地板,声音越来越小:“就是就是……衡国公主,你也算半个奚国人,你知道我们嫁人的规矩,嫁给一个男人,就是嫁给一家的男人。”

萧絮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特娘的,见过恋爱脑,没见过这么恋爱脑的。

“不是,奚国的规矩跟大梁有什么关系啊!”萧絮满脸迷惑,“你想嫁给我二哥?”

乙弗荣满怀希冀地点了点头。

萧絮:“……”

她不理解,但她大为震撼。

萧絮深吸口凉气:“我大梁不比奚国,尊崇礼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是半点都错不得的,这些东西你应当比我更清楚,便算你真的要想法子,你来父皇这做什么?”

小妈做老婆这事……她不是说不行啊,只要二哥能做个好皇帝,玩得花就玩得花吧,史书王朝翻页过,风流艳史如此多,习惯了。

乙弗荣埋头,小声道:“萧郎已很久不来寻我了,寒棠说……说萧郎每日都会来永安殿,我就想过来等着。”

萧絮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得,忘了她二哥是个渣男。

想想也是,萧济风流倜傥京中出名,秦楼楚馆各种逛,后院的女人多得不得了,且自打正式册封太子,给他送闺女妹子的格外多,乙弗荣并非天姿国色,他腻了也寻常。

更何况她是个恋爱脑,人家却是大阴货,整的阴活千奇百怪莫名其妙,你说当初萧济勾搭乙弗荣是因为爱情,萧絮绝对不信。

他们这种人,最不相信爱情。

庙堂殿宇风波涌动,混浸其中的各个利欲熏心,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恋爱脑实属稀有物种,三千年都求不来的珍宝,萧絮满脸同情:“棠孺人是九弟的妾室,宫中的规矩她懂个多少,二哥之前从未学过太子治国之术,六部的东西都要学,除非父皇召见,平日不会来的。”

没想到乙弗荣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惊喜道:“那陛下近日可召见过太子殿下吗?”

萧絮淡淡道:“没有。”

萧诚近日听从医嘱,换了副更安神凝气的药方,只那药喝了便嗜睡,萧絮每每替父亲试药完,都觉有半刻的精神恍惚,更何况父皇体质虚弱,除了更衣用膳,都在龙**躺着。

乙弗荣恳求般抓住萧絮的衣摆:“衡国公主,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太子殿下来的时候,您能不能派人告知于我,我我我……我感激不尽。”